那一羽灰白色翎毛追風逐電,從環繞梁德自性界原的周天界禁中飛出,筆直地斬中了梁德的眉心。
梁德在冥冥之中聽到了猶如琵琶曲終的裂帛之聲。
他的命理之弦在這灰白翎毛的斬擊下發出了最后的崩響。
這時他手中的樹杈還只破開了前方一半的明黃色三角陣符。
在樹杈尖端的前方,還有厚約三寸的周天界禁。
梁德眼前的明黃色三角陣符層層疊疊,他好像已經看到了界外的景象,但他的眼神已經開始渙散。
那一羽灰白色翎毛從源頭上斬斷了他的生機。
梁德不知道自己被斬斷的是什么,但他的身體、武道元神以及藏在武道元神深處的魂魄都在飛速潰散。
再多的天生神力也無濟于事,經脈中生機勃勃的琥珀色光焰也在逐漸黯淡。
梁德知道自己要死了,因為他看到了自己的人生走馬燈。
那盞灰黑色的走馬燈在梁德面前緩慢轉動,無數的人生畫面閃過心頭。
在這一刻,他才完全知曉了自己這個具現化系自性神通所有的功能。
第一階段:回光攝影,回顧過去人生的全部,在其中隨機抽取非凡特性具現化。
第二階段:一期一會,停住一生僅有一次的此時此刻,在過去人生的全部中定向抽取非凡特性具現化。
第三階段:回光返照,將既定的死亡停住一瞬,在過去人生的全部中搜尋挽救自己的可能。
……原來是這樣啊,倒也不算奇怪,走馬燈本來就是在死前才會出現的東西。
回光返照中的梁德奄奄一息,他的身體和所有非凡之力都已經沒有了回應,唯一可以操控的只有眼前的人生走馬燈。
等于是一發死前的絕地單抽咯……
他忽然回想起某本充滿走馬燈的漫畫中一個命如蝴蝶的女人說過的話:
“根據一種說法,人在臨死前之所以會看到走馬燈,似乎是在至今為止的經驗和記憶之中,尋找能夠回避迫近的死亡的方法呢。不過我也沒有體驗過,所以也不懂啦。”
這個女人后來在死前回顧了自己最幸福的記憶,但還是選擇了去死,因為她有認為必須要完成的使命。
我的使命是什么?
哈,我才沒有什么使命,我只是一個臨死之前竟然在回想漫畫情節而且也并不能想出什么人生道理的廢宅社畜罷了。
但是我知道一件事,非常簡單的一件事。
雖然不知道自己被斬斷了什么,但是我知道自己還有沒被斬斷的東西,那些讓我不愿意茍且偷生的東西。
豢魔臺正使?一方世界之主?
我要的不是這種別人隨手扔下的施舍。
我不要任何人來擺布我的人生,我要自己去選擇自己的道路。
能夠拯救我的不是什么神仙皇帝,靈丹妙藥。
能夠拯救我的……只有我自己!
灰黑色的人生走馬燈停止轉動。
梁德在人生中選定了他認為可以拯救自己的畫面。
那是一個渾身燃燒著熊熊光焰,不管不顧地拿著樹杈向天外刺去的男人。
人生走馬燈一閃而滅。
梁德黯淡的身體頹然向后倒去,在他瀕臨崩解的灰敗軀體中,一個宛如正在燃燒的閃耀身影一躍而出。
那個光焰灼灼的身影重新握緊了綁著蝴蝶結的樹杈,在一聲怒吼中刺穿了面前的周天界禁!
“豎子敢爾!”
不好意思,我就是敢。
這就是我。
宛如極地冰蓋裂解的聲音響徹空海彼岸,封鎖了劍仙遺跡一千八百余年的周天界禁在一瞬間全部破滅。
自空中掉落的梁德看著那個相貌與自己一般無二的燃燒虛影,在心里無聲地嘆了口氣。
這什么破自性神通,明明是我最后的高光時刻,明明是男人最后的浪漫,這種時候都不能給加點美顏效果嗎?不管在哪個時代,長成這樣的英雄就算創造了奇跡也根本得不到美少女的愛慕啊……
梁德閉目等待死亡的來臨,但是那個必將到來的最后節日遲遲不至。
梁德突然發現自己的魂魄和身體漸漸有了知覺。
武道元神中那些灰黑色的真性碎片正在相互聯結、融為一體,片刻后,一種堅韌了不知多少倍的無形之物取代原本的真性碎片撐起了他的靈魂。
冥冥之中,梁德的命運里生出了一根全新的命理之弦。
真正奉行的理念,真正做過并且會繼續做下去的事情。
這二者結合,便可以從充滿矛盾的自性中升華出真我。
還在空中下落的梁德緩緩活動著開始復蘇的手指,他以金蛇剛柔法操縱肌肉和骨骼,穩穩地落到了地上。
站在自性界原上的男人抬起頭,眼眸里是一片愚頑不堪卻堅硬如鐵的灰黑色。
愚蠢,頑固,莫名其妙但是很強的可笑自尊,再加上一點舍生忘死、不顧一切的勝負心。
這就是他,這就是他的色彩。
藍星大系,白劫下位界原行者梁德,其真性名為——
男人的浪漫。
“死來!”
周伯符面色鐵青,向梁德揮手斬出數十羽直擊命理的灰白翎毛。
這時劍仙遺跡之外突然傳來了刺耳至極的汽車鳴笛聲。
周伯符向梁德斬出的數十羽灰白翎毛在這雷鳴一般的刺耳聲音中盡數崩滅,徒勞無功。
突如其來的變化令這昂藏大漢再也無心去管梁德。
周伯符面色變了又變,將這道分神所有的力量投到了劍仙遺跡外的空海彼岸。
只見一輛藍黑相間的公交車在空海彼岸嚴重超速、橫沖直撞,從北到南將那些藏在黑暗中窺伺劍仙遺跡的大能們盡數撞翻。
這輛公交車在撞翻數十位青劫大能后猛地漂移調頭,在劇烈的輪胎摩擦聲中,車載廣播以更大的聲音放起一首北方民謠:
“讓我再撞你一遍,從南到北。”
“像是被五環路蒙住的雙眼。”
“請你再死一遍,就在今天。”
公交車駕駛位上的光頭司機閉著眼睛向前猛開,他閉眼搖頭開得興起,索性掰斷了手剎操縱桿,又一腳踢碎剎車踏板,然后狂踩油門,嘴里不停地發出“轟隆轟隆”的聲音。
要是讓你們這幫癟犢子撿了漏,我還怎么了斷和盛無虛的千年因果,轟隆轟隆轟隆轟隆,鼠輩看車!
藍黑相間的公交車仿佛AE86上身,瘋狂加速,橫行無忌,在空海彼岸來回調頭,反復碾壓,將那些感應到周天界禁破滅后以分身或本體降臨此地的青劫大能們撞得東倒西歪,七竅流血。
一些稍弱的大能分身當場就被撞死碾爆,以本體降臨的大能們一見到那位閉著眼睛開公交的光頭司機,頓時像見了來抓奸的老婆一樣紛紛捂臉遁逃,不夠快的幾個被公交車追上無情碾壓了一遍才成功脫身。
正是:名師大將莫自牢,千軍萬馬避公交。
片刻后,劍仙遺跡外大能云集的空海彼岸瞬間變得冷清起來。
唯有一只雙翼展開遮天蔽日的金翅雀停在劍仙遺跡上方,用桀驁不馴的眼睛望向那輛藍黑相間的公交車。
這輛公交車幾乎和梁德畢業旅行時乘坐的穿界巴士一模一樣,只是前面擋風玻璃上貼了一行黑體大字:
“盛無虛私立高級中學——雷霆崖太公館-1號線。”
公交車里的光頭司機睜開了眼睛,與那只盤踞于劍仙遺跡之上的金翅兇鳥遙遙對望。
“周伯符,你這廝竟然在外面偷吃,不怕我告訴你家婆娘嗎!”
“太奉先,你也不過是分身到此,神氣什么。
別人怕你們雷霆四友,某家只當你們是一群無恥賊禿!
廢話少說,想要某家把吃進嘴里的東西吐出來,便來與某家做過一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