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四月穿著睡衣坐在餐桌前,手里拿著大白饅頭在小碟子里蘸煉乳,咬了一口的白饅頭摁在淡黃色的煉乳里轉了又轉。
“老趙,你蘸這么多差不多行了啊。
瞅瞅你這架勢,咬一口饅頭能吃掉半碟子煉乳,你說你還吃什么饅頭呀,明天我給你包個煉乳餡兒的大包子得了。”
坐趙四月旁邊穿職業裝顯得特別干練的短發女人拍了他手背一下,嫌棄地對他翻了個白眼。
“就這樣還說自己這個月要減10斤呢,別再胖10斤我就阿彌陀佛謝天謝地了。
雨涵,你可千萬別學你爸,吃胖了就不好看了。”
“嗯。”坐在爸媽對面吃早餐的高中女生低頭應了一聲,繼續低頭看著手機。
“小涵,別聽你媽的,女孩兒要胖一點才好看,喜歡吃什么就去吃,零花錢不夠找爸要。”
這回連個“嗯”字都沒了,趙四月直接被女兒無視,他尷尬地笑了兩聲,繼續啃自己的煉乳饅頭。
他昨晚兩點多才回家,睡了四個多小時就起床和老婆女兒一起吃早餐。
有人說社畜一天要醒來兩次,一次是早上身體醒來去上班,一次是下班后靈魂醒來去生活。
這幾個月公司連續好幾個項目進入關鍵期,趙四月每天回家時老婆女兒都已經睡了,想生活也沒人和他生活。
只有早上七點吃早餐的時候,一家三口才能坐在一起聊聊天,當然他女兒基本不答他的話就是了。
盡管如此趙四月每天還是先起來吃完早餐,然后回房睡一兩個小時再去上班。
“我上學去了。”
趙四月的女兒把筷子一放,拎起掛著貓咪公仔的書包走出了家門。
“小涵,路上電動車多,你騎車一定要注意安全,當心點兒啊。”
趙四月拿著饅頭回頭大聲叮囑,和平常一樣沒有得到女兒的回答。
門關上了,趙四月的老婆站起身來收拾桌面,右手不小心和趙四月左腕上的藍色手環碰了一下。
她低頭一看,好大一個手環,跟穿了底的玻璃煙灰缸似的,怪不得碰一下還挺疼的。
“不錯啊,老趙,上個月買了新手機,這個月又買新手環了,一看就是傻大黑粗的土豪商務款,不便宜吧?”
趙四月在家里伏低做小慣了,一個兩百多斤的大胖子沖著老婆羞怯一笑,道:“朋友公司做的醫療手環,測心率用的,才九十九塊六,我老趙勤儉持家,從來不亂花錢,請夫人放心。”
“醫療手環才九十九塊六?你就騙鬼吧。”趙夫人輕輕捏住趙四月的臉上的肉揪了揪,惡狠狠地道:“早晚把你的私房錢都揪出來。”
她把碗碟筷子放進洗碗槽,洗了手拿起通勤包往玄關走。
“我上班去了,你再好好睡會兒。午飯餐盒在冰箱里,給你做了素丸子和木樨肉,出門記得拿啊。”
趙四月舉著饅頭雙手合十:
“謝夫人恩典,夫人慢走。”
趙四月到公司的時候差不多快十點了,十點半有幾個重要客戶過來開前期溝通會。
實際上前期溝通會根本沒他什么事,基本的東西和報價市場運營那邊都懂,就是客戶點名要和技術總監當面聊聊。
其實客戶懂個雞兒,這些年前期溝通點名要他參加的重要客戶里沒有一個懂行的,總是問一些毫無意義的問題,讓趙大總監只能耐著性子給他們講一些好像有點意義的回答。
其實在很多時候,甲方根本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但是沒辦法,誰給錢誰是爸爸。
你爸爸還不一定給你錢呢,但是甲方多多少少會給一點。
所以趙大總監還是決定在這個毫無意義的前期溝通會上花掉寶貴的半小時,他提前十分鐘坐在會議室里,無聊地用手指敲打著桌面。
過了一會兒。
“人呢?怎么還沒來?”趙四月問一個運營的小伙子。
原定的會議開始時間是十點半,現在都十點四十了,還是不見爸爸的影子。
爸爸去哪兒了?
“趙總,黃總和夏總突然有點事情,要晚個十來分鐘……”
“行吧。”
趙四月坐了一會兒覺得胸口有點悶,他拿起紙杯,喝下第三杯寡淡無味的茶水,背后窗簾晃動,外面好像吹了一股陰冷的寒風進來,讓他覺得特別不舒服。
這時他腕上的藍色手環突然震動起來,藍中帶紅,快速閃爍。
趙四月的手機同時震動,他打開996ICU手環的應用一看,整個界面都是警告紅。
“警告!冠狀動脈缺血,心律失常……預計2小時后,至遲5小時內,極有可能突發急性心肌梗死,請立即就醫!”
“幫我請個假,我要去趟醫院。”
趙四月想也不想就馬上出了會議室,走到自己辦公室拿出常備的阿司匹林吞服了兩片,又在舌下含了一片硝酸甘油。
經過脫發再生的事情以后,他對梁德公司開發的產品有一種超越常識的信任。
他現在想的不是這個手環的診斷準不準,而是在想要怎么保住自己的命。
幸好趙四月對急性病的發作早有預案,畢竟他是一個連同類保險都會買好幾份來互相補充的兩百多斤的穩重男人。
“兩個小時,那來得及。”
他在辦公室拿了身份證、診療卡、病歷本和一萬現金放進公文包,換了雙運動鞋就往電梯間走,步履匆忙,公文包上的貓咪公仔掛件急促地晃動。
電梯開門,運營總監帶著兩個沒見過的禿頂男走了出來。
“趙總,就開會了,你要去哪?”
“我身體不太舒服,要去趟醫院。”
趙四月拎著包就往電梯里走,運營總監連忙拽住他的手,低聲道:
“老趙,黃總和夏總難得來一趟,前期溝通會也不長,我看你也沒什么大問題,為了工作克服一下吧。”
趙四月一把甩開運營總監的手,眼睛都是紅的。
“我克服你媽!”
趙四月進了電梯,盡量平緩自己的呼吸和情緒,到地下車庫取了車就往北區的市二醫院開。
不堵車只要十五分鐘,來得及的。
趙四月上車就給老婆打了電話。
“秀英,你請個假到市二醫院來,急診科,我可能要做個小手術,需要家屬簽字。”
“什么手術,老趙你沒事吧,你現在在哪?”
“我在車上了,還有十五分鐘到醫院,沒事兒,也不一定要做手術,就是個小毛病,你別著急。
你請一天假吧,要是檢查了沒事兒,咱們到市二醫院旁邊的公園走走,兩個人一起吃頓午晚飯,別和小涵說,她還上課呢。”
他聽到手機那頭老婆的聲音帶了哭腔,又安慰道:
“真的沒事兒,就一個小毛病,要不我還能自己開車去醫院和你打電話嗎,你來了要是沒見著我你就聽醫生的,咱別著急啊。”
十七分鐘后,趙四月停了車,走到市二醫院急診科門口突然胸口一痛,胃里像火燒似的,喉嚨里說不出的惡心。
“醫生,我……”
他晃了一晃,整個人向右歪倒靠在了急診科的玻璃門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