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德發出的共鳴振波還未到達海底,姬參已借由散發至海水中的北天一氣聽到了他宣戰的聲音。
姬參已經很久沒有用耳膜或者身體的任何一部分去接收外界的振動了。
因為一旦武道元神或身體與敵手的內氣相接,就有可能被對方鎖定位置。
極度敏銳的北天一氣取代了他所有的感官,甚至取代了他超遠距的武者靈覺。
武者靈覺來自于元神,具有唯一性。
而靈覺一旦萌生,便不可能將其徹底泯滅掩藏,除非是形神歸亡,不留一點痕跡。
當一個武者的靈覺被敵手捕獲,他便無所遁形,無路可逃,只能與對手正面一戰。
但是有句講句,武者靈覺不是那么容易被捕獲的東西。
靈覺無有實質,流淌于冥冥之中,宛如鏡花水月,難以觸及。
和大多數空學部成員一樣,姬參曾經以為沒有人可以逮住他的靈覺,只要他保持高速,別說逮住,一般的武者連他靈覺的尾燈都看不到。
現在之所以變得這么謹慎,是因為他在校期間曾與雷動嵐短暫地交過手,短暫,但是難忘。
神入界原后第一次獨自行動。
和往常一樣向外探出靈覺保持遠距偵察。
無意間看到了路過的雷動嵐。
然后他就被黃金巨蟒般的內氣鎖鏈捆住,像一具破風箏一樣被拖曳抽甩,在狂亂風暴中幾度瀕臨絕境。
如果不是徐玨子,他已經死在了雷動嵐的剛拳之下。
那是一次與死亡的貼面熱舞,距離曖昧得讓人想要發瘋。
超出界限的恐懼讓他學會了超出界限的謹慎。
靈覺偵察不是絕對安全的。
陸學部常斷玄傳下的金蛇纏沾手,便是一種能順著靈覺將人鎖住的可怕武功。
“古流柔術,的確恐怖。
但是對現在的我來說,已經沒什么好怕的了。”
姬參在海底仰著頭,這片名為“死水內海”的內陸咸水湖里,已經滲入了透明薄紗般的北天一氣。
他散出的內氣總量并不多,仿佛在一整罐現榨山楂汁里放了一粒砂糖,甜味淡得像白日夢一樣。
但對他而言,已經足夠了。
通過那些不含任何雜念的純凈內氣,姬參看到了站在岸邊的梁德——一個黑加侖琥珀色的、喪心病狂的內氣污染源。
廢棄兵工廠上方的海面,已經完全被梁德的內氣蓋住。
黑加侖琥珀色的內氣從上往下侵蝕,高產低質的天生神力排放量堪比城市污水,而且這些內氣比泄露到海洋里的原油還要濃稠難消。
隨著內氣污染的推進,油膩的金蛇共鳴法節奏污染了整片海洋。
梁德走到了廢棄兵工廠上方的海面,他站立之處,目光所及,原本尚算清澈的海水變成了瀝青池的模樣。
在這個油膩的內氣場域里,不管姬參從哪個方向來襲,都會暴露痕跡,很適合以逸待勞。
但梁德并不打算被動挨打。
失去觀察價值的三人兩馬已經被他弄昏后扔進了海納幻藏,這片咸水湖附近荒無人煙,正好放手施為。
梁德俯身將雙臂伸進海面,他制造的內氣污染已經吞沒了海底的廢棄兵工廠,但混雜在濁浪中的各類妖化器官卻沒有發現姬參的形跡。
維生裝置里的深海少女也不見了,應該是被姬參收了起來。
梁德操縱內氣帶動海水,把那些兀自酣睡的銀衣土著扒拉進一個獨立的幻藏空間里。
安全作業環境開辟完成。
梁德繃直了身體,從漆黑的海面上捧起了一團由無數內氣線頭纏結而成的黑球。
在他背后,灰黑色的武道元神迎風長到了數丈高矮,真性盈滿的雙臂和他擺出了同樣的動作。
烏黑的海突然急劇晃動了起來。
數十萬平方米的海域,兩千余米深的水體,此刻像一碗墨魚汁拉面湯底,隨著其中“內氣面條”的攪動搖晃起來。
梁德雙掌夾住內氣線頭纏成的黑球向內擠壓,海底那座特種鋼鐵鑄成的兵工廠在暴增的水壓和內氣勢能的合圍下扭曲變形,脆弱得像是一個薄皮易拉罐。
白劫下位的他,確實還做不到舉手投足間山崩海嘯。
但如果給他時間,以他的功體特性,只要準備到位,攪動一片海跡湖又有何難。
他要把這座海底兵工廠壓扁了翻過來,迫使姬參顯露真身所在。
烏黑的濁浪在海底肆虐,鋼鐵斷裂的聲音、海水流動的形狀、妖化器官收集到的聲和光……都沿著細線般的共鳴鎖鏈傳回了梁德的武道元神。
他隱約捕捉到了那抹輕盈得像白日夢的北天一氣,但卻找不到那個留下內氣的人。
“在哪里……你還能躲到哪里。”
盛無虛私立高中校友會線上游戲大廳。
環形階梯看臺下,實時播放著死水內海的全息景象。
徐玨子放出梁德和姬參一戰的消息后,線上大廳里很快出現了幾十個來看熱鬧的畢業生,陸陸續續趕來的人越來越多,看臺上討論的聲音逐漸大了起來。
姬參像是被壓得不敢冒頭,但所有的觀戰者都知道,一個不見蹤影的空學部級長才是最可怕的。
這一戰的勝負還難說得很,所以才有賭的空間!
“最后一分鐘,一分鐘后不再接受投注了啊。
孫狗,你到底押哪邊!
平時喊陸克空喊得最兇的是你,現在婆婆媽媽不敢下注的也是你,慫了?”
許冰檸嫌棄地望著孫尋橋,那貨拿著幾百晶簇的籌碼左搖右晃,遲遲不肯下注,看著就急。
孫尋橋伸長脖子盯著全息影像:“不是還有一分鐘嗎,我再想想,我再仔細想想。”
旁邊的三角頭擠了他一下,笑道:
“嫡親的師弟都信不過?
你師姐可是說過,梁德的金蛇纏沾手練得不差。”
孫尋橋搖頭:“不是信不過。
如果打生死局,我押全副身家賭姬參兇多吉少。
可這是個切磋局,結果很難講……單看紙面數據我師弟有點優勢,可是這兩個人的勝負心就不在一個水平線上啊。”
木藝規鉆出來道:
“沒錯,阿德是把這一戰當節外生枝的工作事務處理,而姬參,是為了自己的信念而戰。
他要把阿德當墊腳石,克服自己的心魔。
陸克空當然是顛撲不破的硬道理,可是阿德……他不夠硬啊。”
三角頭好奇道:“心魔?什么心魔?”
木藝規還沒回答,線上大廳里響起了一個女聲:
“一萬晶簇,押梁德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