薊馬將拿走的東西還給那只失憶后很茫然的魂蘚,然后把整理好的信息傳給了梁德。
這是一只從臭鼬的魂魄遺骸上誕生的魂蘚,已經在這個世界上度過了一千九百多個晝夜。
換了過去,魂蘚這種脆弱的小東西如果不是被人精心馴養,根本不可能自己活到這個時候,但“臭鼬”趕上了一個魂蘚的好時代。
近二十年前,全面推廣數字貨幣的方略開始實施,市場上流通的實體貨幣越來越少,它們的流通速度也就是單位貨幣在一定時期內實現交換的次數越來越少,實體貨幣接觸到的人越來越少,硬幣和紙鈔上殘留的精氣含量遠不如前。
魂蘚們失去了賴以生存的土壤,數量急劇下降,在發展實業如此艱難的情況下,相當一部分聰明的魂蘚轉向了互聯網經濟。
網絡時代高度發達的通信基礎設施建設水平為它們提供了便利的條件,魂蘚們把基站和各類電子終端設備當作方便的上網入口,紛紛與電磁波結合,吸納著人類散逸在網絡中的精氣。
在網絡缺乏監管的野蠻時期,魂蘚們如魚得水,它們通過對人類的簡單模仿與眾多網民激情互動,從而汲取賴以為生的精氣。
這是上世紀瘋狂超發貨幣的泡沫經濟時代破滅后的第二次魂蘚大繁榮。
可惜好景不長,貨幣全面數字化方略推行的同時,力度前所未有的網絡實名制也隨之貫徹落實。
一位公民如果想要合法登錄網絡,首先必須極其嚴格的實名制驗證,不但要輸入真實姓名和證件號碼,還要進行指紋和人臉識別,并向相關監管部門提供實時位置信息。
上網設備必須配備攝像功能,公民登錄網絡后,網絡實名制管理系統將不定期進行自動掃描,一旦發現人員信息不符,將立即切斷網絡連接,并對違規人員采取相應的處罰措施。
抓捕處罰由駐扎在各地的特設快速反應部隊執行,其中包含了百人以上的秘務部戰斗人員。
這種嚴苛的管理措施得益于秘務部的大力推動,文仲素與何共濟初步確定了怒潮之源的特性后,為了遏制這一災禍重演,他們開始了長達二十年的“息怒行動”。
發現憤怒,屏蔽憤怒,消除憤怒。
他們的舉措行之有效,怒潮之源的主體陷入了長期衰弱。
但城門失火殃及池魚,大舉進入互聯網行業的魂蘚失去了各種各樣的馬甲,僵尸號之類的東西越來越少,它們只能共用賬號,報團取暖。
當擠在一個賬號里的魂蘚密度突破臨界點,它們開始了高度內卷。
弱肉強食,相互傾軋,慘烈的競爭演化過后,一種體積和生命強度遠超過往的多倍體魂蘚隨之而生。
這種新生魂蘚膘肥體壯,是大只佬中的大只佬,如果魂蘚想要廣泛開展相撲運動,它們已經迎來了肥仔遍地的好時代。
肥仔魂蘚不需要再依賴虛擬載體,它們漂游網海追逐精氣,獨立生存,自由自在,除了偶爾占用帶寬,給各大通信運營商帶來“寬帶注水”的不白之冤以外,肥仔魂蘚依然是一種人畜無害的和善生靈。
但當魂蘚遇到怒潮之源的分體,被迫淪為從網絡中收集怒意的工具種族,它們便成了藍星末日的催化劑。
梁德吸收完薊馬傳來的信息,道:
“我還是不明白,這里的網絡環境純過幼兒園,簡直是風清氣正,文明和諧,社交平臺上只有歲月靜好的個人動態,軍武論壇的壇友都不帶對線的,都這樣了,為什么還會被收集到怒意?”
“不能被表達出來,憤怒就不存在了嗎?”
薊馬重新切開被一意靈鋒籠住的魂蘚,從中取出一絲淡紅色的微光,對梁德道:
“他們究竟是如何憤怒的,你親自來看一看吧。”
靈鋒轉向,帶著這一絲怒意沒入梁德灰黑色的武道元神。
梁先生分出一核將其接住,剛剛觸及,便發現所謂的“怒意”并不是純粹的情緒。
除了情緒之外,里面還藏著許多關于怒意來源的信息,說起來倒有些像他那盞人生走馬燈里的靈魂記憶。
怒意滲入元神后,梁德便見到了一幅非常熟悉的景象。
一間層高低矮的沉悶辦公室,半封閉的格子間里圈養著睡眠不足的疲憊社畜,放眼望去到處都是皺巴巴的襯衫和油膩黑發,速溶咖啡和煎餅果子的味道混在一起,電腦開機的聲音此起彼伏。
一些剛到不久的人站在壁掛屏幕前排隊,一個一個刷臉打卡,然后拖著腳步離開。
而他此刻化身一位手捂肚子的瘦高老哥,強忍著腹內不適,快步沖進了男洗手間。
狂野噴射一觸即發,他踉踉蹌蹌地推開隔間門,門外的LED屏上立刻顯示出他的工號和停留時間。
他長松一口粗氣,用綠巨人爆衣的力氣扯開皮帶脫下外褲,卻看到蹲便器上蓋了一塊方形的小孔密紋鐵絲網,鐵絲網旁邊還扣了一把防盜鎖。
“我尼瑪,我……”
噗噗噗噗噗!
一切都結束后,清理完現場后,他用工作號發了一條波瀾不驚的帶圖動態:
“公司廁所新舉措,挺好的。微笑.JPG”
梁德燃起來了!
那一絲怒意在他心火的滋養下狂噴猛射,連用幻海玄氣冰鎮的四核元神都升溫了好幾度。
如果他是個普通人,便會像怒潮事件里那些犧牲者一樣,燒盡魂魄和身體,成為怒意的燃料。
梁德沉默了一會兒,用先天罡氣削去了元神中的怒意。
屏蔽了憤怒,憤怒也依然存在。
最平靜的表達下,也許是最熾烈的憤怒。
他和薊馬元神的前方,那顆紅巨星似的怒潮之源還在繼續膨脹、跳動。
彼岸706號世界藍星的末日會如何來臨,他已經想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