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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無能狂怒

  薊馬在元神傳訊中“嗯”了一聲后便不再說話。

  覆在豎眼型梁德表面的鋼青紋理愈發明亮,她借給梁德的索敵神通運轉至極限,混沌迷蒙的網絡世界中再無任何盲點,猶如燃犀觀水,歷歷可見。

  梁德環顧四周,虛空中盡是命理之弦編織成的絲網。

  就連距離尚遠的怒潮之源和變異魂蘚群,也通過命弦與萬化元神勾連起來,就像兩段才被切開的藕節。

  “你的金蛇纏沾手,是可以振動命理之弦的吧。”

  “可以。”

  梁德想都沒想就給出了回答,明悟東國古拳法精髓后,他發現自己不假思索給出的答案通常是對的,根本不需要像原來那樣一步一算,沒事就把武道元神的運行內存拉滿。

  在能力范圍內可以找到的正確答案,他基本上都能用靈光一閃的方法立即給出,節約了大量的思考時間。

  “我要你與命弦共振,拉動怒潮之源外部的怒意,為我開出一條直通核心的道路。”

  薊馬用魂力標定了幾處命理之弦密集的位置,對梁德道:

  “這幾處比較容易借力。”

  梁德順著她的魂力將氣機延伸出去,黑加侖琥珀色的精煉天生神力如同攀緣虛空而生的細柔藤蔓,向外蜿蜒蛇行,模擬著命弦的軌跡。

  雖然他通過薊馬借出的眼睛看到了命理之弦,但此物變幻不休、稍縱即逝,甚至比鏡花水月更難觸及,宛如鏡中鏡,影之影,是比虛幻之物還要縹緲的存在。

  梁德的確可以用金蛇纏沾手和命弦共振,但他并沒有信心攥住命弦把怒意拉走。

  一方面,命弦容易被他振松扯斷。

  另一方面,他不敢放手強化命弦。

  命理相連可不是手牽手一步兩步三步走那么簡單,如果共鳴方式出了差錯,那些怒意說不定會順著命弦輸過來,讓梁先生體會一把什么叫眾生之怒。

  現在的他就像一個春心蕩漾但不敢負責的渣男,長著一雙想要偷偷揩油卻又收回的手。

  那團怒意的構成太復雜了,人間萬象,形形色色,總有一些能引起梁德的共鳴,生出燃燒形神的炎烈之火。

  一兩顆火星也許燒不動他的武道元神,但如果怒意累積,怒到出離憤怒,那他也保證不了自己能否全身而退。

  怎么辦呢……

  梁德活動著豎眼狀的元神變體,將全景模式換為聚焦模式,他不再研究怒潮全貌,而是將魂力投入一縷縷不同的怒意當中,從微觀的角度窺探眾生的憤怒。

  眾生眾生,聽著挺玄,但一個個看過去,無非是張三李四,阿貓阿狗,既有各行各業的精英骨干、名山大川的異獸珍禽,也有你家樓下的無證攤販,他媽認識的三姑六婆,叫春的貓,咬人的狗……大伙兒機緣巧合同住藍星,低頭不見抬頭見,過了一年又一年,這就是眾生了。

  眾生未必可愛,有人面目可憎,他們的生活和憤怒平凡而瑣碎,有梁德能理解的,也有他理解不了的。

  有他認為合情合理的迸發,也有他覺得不可理喻的爆炸。

  梁德所看到的怒意里,不可理喻的爆炸占了半數以上,這些可以放在一旁不管,因為這些怒意與他之間的命理之弦太細,他一開始就不打算去碰。

  但在那些他覺得合情合理的迸發里,在那些他能夠理解和共情的憤怒中所蘊藏的烈焰,已足以將他引燃。

  一個人去連鎖火鍋店過生日,和想象中的女朋友一起唱歌許愿,是很貴的店,攢了很久的錢,結果被店員嘲笑是神經病真可憐。

  外賣騎手送餐途中遭遇車禍,理賠時才發現每天自動繳納的三塊錢并不是保險費,而是所謂的平臺服務費,三塊錢里,平臺只用了一塊六分去交保險,還是猝死保額只有三萬的旅行人身意外傷害險。

  大學畢業租房上班,為了一千多的年付優惠和運營商簽協議辦了租金貸,結果因為公寓運營商資金鏈斷裂,沒住兩個月就被房東趕出家門,不但流落街頭還得繼續還錢。

  還有未喝領導敬酒被扇耳光的新員工、因為拒絕996715在試用期被辭退的應屆生、連續加班一個月后半夜打車回家又被叫回去繼續干活的金融白領、被拖欠數月工資的老年環衛工……

  這些憤怒足以點燃梁德渾身的血氣。

  他因為一些人生過氣,主要是爹媽、小勺兒、上司、同事,合作方……還有一些萍水相逢、不期而遇的傻逼。

  但生氣也只是生氣而已,離憤怒還是差得遠。

  小學時代,梁建國同志端掉了他用來收藏酷炫金屬零件、貝殼和木棍的秘密基地,把他的寶貝當成垃圾扔了,梁德氣得一晚上沒睡著覺。

  那一次,是他生過最久的一次氣。

  最氣的一次就有點難確定了。

  高中的時候,小勺兒把他寫好的情書送給了錯的女同學,而那個女同學的爸爸正好是教他們班的體育老師,國家一級運動員,市運會鐵餅比賽季軍。

  還有一次,李衛紅同志信誓旦旦借了他的壓歲錢去打牌,說贏了之后不但如數奉還,還送他一雙回力球鞋。結果那天老舅如有神助,最后半小時連續自摸三把,衛紅同志她……無情地背叛了神圣的諾言!

  總的來說,梁德的怒意和青春期煩惱差不多,大半由家人制造,也大半被家人解決,基本上算是自產自銷。

  嚴格一點的話,那些怒意也談不上憤怒,頂多是比較嚴重的生氣。

  至于其它的人和事,頂多是讓他有些不快,很多時候甚至達不到生氣的程度,有些負面新聞是很氣人,但他也沒有從新聞里找到那種家的感覺。

  事不關己,痛未切膚,那時他只是一頭普通的社畜,有一說一,別人的事,他怒不起來。

  但凝成真性之后,他所相信的,他要去做的,都在心中被放大了無數倍。

  男人的浪漫,怎么會是一潭死水。

  他會憤怒,會憤怒到出離憤怒。

  梁德凝望著怒意,凝望著那些能夠引燃他的火焰,心中漸漸有了別的想法。

  無能狂怒。

  因為無能為力只能持續憤怒。

  但憤怒者的無能為力并不是罪惡,罪惡往往是那些讓憤怒者無能為力的存在。

  在這個世界,天下之人敢怒而不能言。

  即使能言,也無法改變堅硬的現實。

  資源、科技、非凡者……憤怒的普通人再多也無濟于事,揭竿而起,已經成為一個失去現實意義的成語。

  怒潮之源能將普通人的怒意轉化為強大的力量,它真的只能給這個世界帶來災禍嗎?

  如果我……

  梁德收回目光,武道元神光芒大作。

  他以手指天,一道鱗紋宛然的真性天引驀然降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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