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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從哪里來

  空海涌動,界膜生波,一束輝光穿過彼岸706號世界的壁障,循著梁德的真性天引出現在灰鷺市上空。

  純白色的自性界原投影憑空浮現,一段普普通通的北方城市街道,一臺立在街邊的自動售貨機,宛如海市蜃樓,在云層間若隱若現。

  天空之上,一盞灰黑色的人生走馬燈取代了太陽的位置,旋轉著向人間灑下大片昏黃的燈光。

  灰黑如鐵的真性天引貫穿了虛實兩界,一期一會之光沿著遍布鱗紋的天引外壁流入網絡空間,光芒所至,那顆憤怒跳動的紅巨星就此定格。

  此時,梁德已經越過眾生之怒匯成的潮水,走到了怒潮之源面前。

  金蛇纏沾手的效果好得出奇,一路行來,梁德既沒有引怒攻心,也沒有崩斷命弦,因為他一開始就沒有與那些怒意背后的命理之弦共鳴。

  人與人之間是無法互相理解的。

  憤怒的人也是一樣。

  怒意之潮看似整體,但在憤怒與憤怒之間,在梁德能夠理解的憤怒和他不能理解的憤怒之間,存在著一層牢不可破的隔膜。

  借用薊馬的眼睛,通過命弦的輔助,梁德看到了不同怒意之間的分野,他看到了眾生之怒的罅隙。

  于是他選擇與那層隔膜背后的命弦共鳴。

  他理解這種不理解,也接受這種不理解。

  梁先生從來就不打算理解所有人,也不打算讓所有人理解自己。

  不就是膜嗎,我超懂的。

  金蛇共鳴法展開后,梁德與膜命之弦的共鳴度轉瞬達至極限,冷漠而堅韌的隔膜為他分開了怒潮匯成的紅海,他踏在人與人的裂隙中間,走到了殘破的“怒”字面前。

  越過洶涌怒意,源頭近在咫尺。

  這次收容任務最大的難題之一就此解決。

  金蛇纏沾手配合薊馬的眼睛竟然可以做到這種不可思議的事情,連梁德自己也有些驚訝。

  怒潮中央,一束細如妝鏡的燈光打在梁德身前。

  光束下,原本跳動不休的怒潮之源陷入了凝固,由于失去了牧者的指揮,怒潮外那些被放牧的變異魂蘚也不再向它輸送怒意。

  時光仿佛凝成了一團琥珀。

  梁德剛剛練成界原展開的時候,一期一會在現實世界的作用范圍是十米。

  此范圍內,除他以外的一切都將凝固在此時此刻,但那并非停住時間,而是盡量停住此范圍內以他為參照物的空間位置變化,在他展開界原后進入燈光籠罩范圍的事物不受此效果影響。

  畢業工作后,因為許多故事和事故,梁先生的界原體積大了又大,神魂力量也水漲船高,再加上他自己勤學苦練,大膽嘗試,武道元神的強度比原來高出不止一籌。

  區區十米,短小無力!

  如今的他,已經可以將一期一會場域的直徑撐到十八米,而且定格效果遠超以往。

  如果說過去的定格效果是強力膠水,那么現在的定格效果已經達到了速干水泥的程度,完全可以滿足櫻島極道把人固定后沉進東〇灣的需求,偶爾冒充時停Cosplay惡之帝王也不是不行。

  怒潮之源本身并沒有多大的威能,當它聚集的海量怒意被梁德隔開,就基本喪失了掙扎逃脫的能力。

  正因為如此,當年文仲素和何共濟才能在怒意耗盡后封印住怒潮之源的本體,那些犧牲的戰士都是死于怒意爆發,本體并未直接造成殺傷。

  而且,說到底怒潮之源只是萬物萬象之書的皮屑,并不具備嚴格意義上的獨立意識,這輩子的終極目標也就是找個地方整點怒意。

  現在周邊環境的怒意含量很高,足夠讓它“活”得滋潤,不脫皮不開裂,只要日子還能過,它可能連掙扎的“想法”都沒有。

  所以薊馬一開始就不認為收容它有多難,難的是如何處理收容后殘留的滔天怒意。

  她的計劃是用一意靈鋒破壞怒意內部的關鍵結構,使其自然解體,散作無害的精神能量。

  雖然對如此眾多的怒意進行精密解剖會花費大量時間,但這樣做是最穩妥的,而且高投入能夠帶來高回報,她不介意在這個彼岸世界多留幾年。

  薊馬取出映雪堂文藝部主編于海貓的簽名紙條,向前一遞,便將梁德定住的“怒”字納入其中。

  她收起紙條,把怒意解體過程中元神配合的注意事項傳給梁德,正準備舞動靈鋒試試手感,卻收到了意料之外的回復。

  “老鐵你這么做太浪費時間了,我有個效率更高的主意。”

  “嗯?”

  “雖然那些變異魂蘚沾染了怒潮之源的特性,擁有一定的轉化能力,但比起怒潮之源它們還差得遠,失去輻射源后也沒有再次進化的可能。

  “等你完成收容任務,帶走怒潮之源,儲存在這個世界網絡里的怒意就不會再出現指數級的增長,不會再有因為怒意導致的藍星末日。”

  梁德說著扯了扯橫亙在諸多怒意之間的隔膜,令怒潮靈活地變化形狀,讓薊馬看到他強大的掌控力。

  他對“不理解”的理解很深,因此共鳴度極高。

  只見怒潮中膜來膜去,浪奔浪流,看似雜亂無序,實則法度森嚴。

  如果說使用劍器的高級技巧可以被稱為上乘劍法,那么,梁先生現在所展現的技巧,便可以稱之為……唔,這樣高強度秀操作的話,元神萬化的消耗有點高,撐不了多久,就到此為止吧。

  因為時間不足,梁德停止了自己的表演。

  “如你所見,我可以用隔膜將怒意分割,然后封存起來。

  “這樣的話,不用分解也能消除它們的威脅。”

  “封存?你要憤怒做什么。”

  “你聽說過揭竿而起的故事嗎?

  “在我們泛東國文明部分成員的歷史上,有一段科技非常落后的事情,那個時候,連樹木和竹竿也可以當作武器,受到壓迫活不下去的人,可以斬木為兵,揭竿為旗,去和上面那些壓迫他們的人作戰。

  “但到了科技昌明的時代,統治者和被統治者掌握的資源、武器,信息都不在一個層面上,揭竿而起這種事情,已經不可能發生了。

  “就像這顆藍星上的憤怒者,他們的憤怒有什么用呢?”

  梁德將他從怒意中得到的信息一一傳給薊馬,道:

  “這里有文仲素何共濟這樣的界內白級,有秘務部,有裝備精良的治安部隊,有天衣無縫的監控技術,被壓迫的勞動者們甚至連一場規模稍大的罷工都組織不起來。

  “他們能做些什么?自我麻醉?消極抵抗?或者說揮拳向更弱者?”

  薊馬沉默著,于是梁德又道:

  “當然啦,我說這些普通人的事情你可能沒什么共感,那我換個說法。”

  “我有共感。”

  “……啊?”正準備滔滔不絕的梁德停住了。

  “你記得我們從哪里來,我也記得。”

  還沒等他問哪里是哪里,便又收到了薊馬的元神傳訊:

  “說你要怎么做,我會幫你。”

  “如果用我的辦法,你可能拿不到那么多界原拓展。”

  “那不重要。”

  薊馬重復了一遍自己說過的話。

  “我記得自己從哪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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