危急時刻,梁先生異常清醒。
沒什么,不要緊的,只是武道元神自發示警,武者靈覺認為我要死了而已。
靈覺算老幾?它能懂個屁!
也許普通武者對靈覺反饋深信不疑,但我們搞笑系武學家從來都是用辯證的眼光看待問題。
說到底武者靈覺這東西和眼皮跳也沒太大的區別。
左眼跳財,哼哼哼,寧可信其有。
右眼跳災?那就是他媽的封建迷信!
總之封建迷信不可取,不要慌,先冷靜下來找找自己的死因!
梁德一面給形神做全盤掃描,一面用內氣觸手勾住旁邊的師徒倆往下拉。
只能往下了。
這條下水道作為兩個白劫行者的戰場來說實在過于狹窄,而且這里管線密布,往上幾米就是市政道路,打起來不但容易損壞公共設施,還有可能造成交通擁堵,影響廣大市民群眾的正常出行。
人類高素質男性梁先生綜合考慮了各種情況,決定開辟一個適合自己發揮的新戰場。
直接挖是不可能的,在城市下方制造巨大空洞并非明智之舉,他選擇另辟蹊徑,挖去虛實之間。
剛好米象違規操作穿界門攪亂了周邊的空間秩序,橫亙在虛實間的無形壁障此時尤為薄弱,可以說比剛出爐的蛋卷還脆,蹭一蹭就會碎。
梁德很快便在壁障上蹭出了十幾個卡車頭那么大的孔洞,然后將庫存的武德息壤狂暴灌入虛實縫隙,在那條光河似的地脈旁邊制造出一片不斷生長的漆黑沼澤。
古語有云,在和故鄉相似的地方戰斗,會比較沉著。
看到這一片遼闊的黑土地,雖然死因尚不明確,關外人梁先生還是安心了不少。
最主要的是靈覺預警后他一直沒遭到致命打擊,要死不死的,估計頂多也就是個慢性死亡。
慢性死亡……那不就和亞健康狀態差不多,人嘛,活著就是死去,這有什么好怕的!
“要打下來打!”
梁德留下一聲充滿勇氣的大吼,馬上帶著兩個人躍入虛實縫隙。
塞滿下水道里的黑泥也如潮水般退卻,迅速縮進孔洞的另一側,和他一起匯入了武德的沼澤中。
數秒后。
咦,她怎么還沒追上來。
按照靈覺反饋的信息,這個人的肉身潛力極強,神魂強度也不差,剛才我的動作也就一般神速,沒理由跟不上我的節奏啊。
遠程攻擊型選手?也不對啊,和她拉遠距離之后,危機感并沒有增強。
難道是遠近皆能?不可能吧,大家都是白劫下位,除了大師姐這種不講道理的存在,還有人能不分遠近地通殺我?
我又不是傻狍子,有那么好殺嗎?
梁德望向現實世界的下水道,那個穿病號服的女人伸手在流速調節器的滾輪上按了兩下,先前輸出的血液又被針頭吸了回去。
她像牛仔甩動套索似的揮舞著手中的輸液軟管,針頭寒光閃閃,帶著銳利的風聲直刺壁障之后。
無限伸長的透明軟管在飛行中被涌動的血液追上,猶如一道被暗紅焰光燒過的導火索,將星星之火引向毀滅的源頭。
梁德心中死亡預警的音量再度抬高,他鼓起全副精神嚴陣以待,做好了決一死戰的準備,卻只見——
“噗唧。”
針頭軟管在飛臨沼澤邊緣時一個哆嗦,疲軟下垂,歪歪斜斜地扎進了黑黝黝的武德息壤里面。
輸血繼續。
梁德立即斷開了神魂與那片黑土的聯系,在他看來,想要真正地殺死他,肉身層面不太可能,只會是神魂層面乃至意識靈明層面的攻伐手段。
“為什么她這么執著地想要輸血給我,難道她有乙肝?”
“乙型肝炎的致死率又不高,也就三千萬分之一,應該是埃博拉或者……”
“這里是笑點嗎,我應該笑嗎?弦哥,我說乙肝只是為了拋磚引玉,作為搭檔你能不能給點建設性意見。”
“老梁你不能主動出擊把她錘爆嗎,復眼的名聲比我們雷霆崖還差,基本上是人人得而誅之,你在猶豫什么,人家也就長得普通漂亮吧,而且還干尸化了。”
“她不是人。”
“哈?不是人就不行嗎,老梁你也不太像人啊。”
“不像人嗎……你說得對,嚴格來說,我和她可能更像。”
“什么意思,你也是美少女?”
梁德搖了搖頭:
“普通人,或者說普通生物,通常是一個肉身一條魂魄,只要找準目標打得他形神俱滅,就不怕他原地復活卷土重來。
“但非凡生物不一樣,我們早就偏離了單體單魂的原生狀態,而且偏離方向各不相同,幾乎每個人都是一個全新的種屬,很多時候,我們自己都不知道該怎么描述自己的存在。
“對面那個復眼的人不知為什么對武者靈覺毫不設防,我掃過她之后非常確定,站在那里的她和站在這里的我一樣,都只是一個駐世之軀。”
他把疊加態的救世師徒用泥巴裹起來塞進沼澤深處,繼續道:
“現在你看到的兩個人,隔空對峙的一男一女,只是我和她用來代表自己的看板,是可視化的形象,是用來和外界交流的工具,這不是我們,我們不在此處。
“我們如何存在,只有我們自己清楚。
“和我過去曾經與之作戰的大多數敵人不同,她不是人類也不是元神武者,我不了解她的存在方式,不知道該如何毀滅她,而她……我相信她也未能知曉我的全貌,但是我的靈覺和武道元神都在自發預警,顯然,她掌握著一種可以毀滅我的手段。
“這一仗我已經落入劣勢,撲上去沒用,現在我能做的,是靜觀其變,見招拆招。”
“都這樣了你還和我扯淡?我還以為……”
“所有的準備我都已經做好了,閑著也是閑著,不如和你聊聊嘍。”
“什么都準備好了?有遺言嗎?”
“不好意思,你說的這個東西,我從來沒準備過。”
梁德突然收口,遠處,黑色沼澤邊緣,被暗紅血液滲入的武德息壤逐漸褪色,變成一灘灘半透明的流質后憑空消失。
現實一側,獻血獻成干尸的米象臉上泛起紅暈,枯槁的身體重新變得豐盈潤澤,像是注入了全新的生命力,與此同時,又有新鮮的血液從她體內抽出,輸向了虛實之間。
見此一幕,梁德不自覺地繃緊了形神。
屬于我的造物,屬于我的一部分,被她吃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