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墨一愣,但卻已經遲了。
他是王玄微的左衛,更是墨家重點培養的弟子,平日里不光是熟讀百家經典,更要刻苦練習武藝,否則,他也不會有機會進入黑騎。
十八歲,他就勉強能舉起近百斤的石鎖,等到及冠成人那天,他已經能將軍中那被稱作“忠義”的烹煮大鼎抬得離開地面。一桿長槍,就算通體由精鋼鑄造,又能有多重?
當那精鋼長槍落到他的手上的時候,他只覺得自己根本不是握住一桿長槍,而是握住了一座大山!
踉蹌之中,他匆忙地把單手握改成了雙手握,但仍然止不住長槍的墜勢,他的雙手指節在劇烈的用力之下變得無比蒼白,而額頭更是因為緊張而涌出了大顆大顆的汗珠。
他雙目瞪圓,一聲大喝,雙臂的青筋竟然像是一條條虬龍一般暴起,而他的雙膝猛然下壓,扎出了一個宛如老樹根須般的馬步,這才勉力抬起了這桿重如山岳的長槍!
王玄微看著丁墨,冷冷道:“荊吳戰神的長槍,里面融入了深海沉鐵,重可達三百斤,豈是你輕易就可以握住的?”
“屬下無能。”丁墨告罪一聲,轉過頭望著高長恭的眼神卻越發敬佩起來。
一桿長槍竟有三百多斤,可高長恭僅僅憑借單手之力,就把這桿長槍用得迅猛如電,而在之前,他甚至看見高長恭因為無聊而以指節交替把玩長槍,他得有怎樣強大的力量?
難怪當時他以馬刀上去抵御長槍的時候會被王玄微拍開,這并不是王玄微自負所以不需要他的保護,而是他知道,如果高長恭一心想要突破,光靠丁墨根本無力阻擋。
“我記得……你以前說沒想好這桿槍的名字,不知現在可有想好?”王玄微問道。
“就叫玄微吧,好聽。”高長恭眨了眨眼,嘴角有笑。
王玄微面沉如水,不再去理會這個逞口舌之利的對手,抬頭朗聲道:“還要走嗎?”
黑暗里,已然退出數十步距離的秦軻攀附在巖壁上臉色蒼白,他本想借著下方亂局逃走,但沒有想到,自己已經隱匿行蹤,并且放緩移動的速度,卻還是被發現了!
如果只有一次,秦軻還可以當做王玄微只是恰巧察覺到他的存在,但因為無法證實,所以才出聲恐嚇。但第二次王玄微仍然如此篤定,他不得不相信,王玄微確實能捕捉到他的位置。
只是,高長恭的體魄強大,也許可以通過聽覺感受到四周細微的聲音,但王玄微又憑什么能抓到他?
就算他的感知可以離開體外,甚至在周身布下堅實的壁壘抵御高長恭的直刺,可他所在的位置距離王玄微至少有三十步之遙,如果王玄微真有這樣的實力,何必避開高長恭的鋒芒?
王玄微望著一片黑暗的巖壁,盡管他沒有夜視的能力,但提前布下的棋子在這時候發揮了十分重要的作用。墨家頂尖的幾個人之中,他絕對不算是戰斗力最強的那幾位,但論探查能力,他在墨家說第二,只怕沒有人敢稱第一!
王玄微勝券在握:“小兄弟,不知道是客棧掌柜沒給夠你月錢,還是你天生喜歡攀巖附壁?既然來了,若不能出來好好見個面,只怕外人會說我王玄微不通禮數。”
片刻之后,黑暗之中傳來幾聲跳躍,隨后是“哎喲”一聲痛呼,火光照亮了秦軻那微瘦的臉和他那并不高大的少年身形。讓眾人都看清楚了這個深藏在黑暗之中許久的客棧小伙計。
秦軻怯生生地走著,只覺得心里有一萬只鼓猛烈地敲著,雙腿都因此而顫抖了。他從沒有面對過這樣的陣仗,黑騎的所有人還有高長恭等人一下子都將目光投了過來。
因為剛才的打斗,這些人眼神之中的凌厲鋒芒尚未褪去,他只覺得自己周身瞬間插滿了無數把尖利的刀子。
秦軻右手捂著左手的手肘,剛才下來的時候因為慌亂而不小心摔了一跤,但現在,他突然感覺不到疼痛,只有滿肚子想逃走的害怕與對自己腦子發熱的后悔。
高長恭大概是唯一一個不認識秦軻的人,他吹了個口哨,對于秦軻可以在他眼皮子底下藏這么久表示驚訝:“拜托你們各位告訴我一下,現在是什么情況?”
阿布年紀小些,藏不住事兒,望著秦軻有些不可置信地道:“小二……你……怎么會?”
王玄微冷笑著看向諸葛宛陵:“諸葛先生,不知道這位少年,是你下的一手閑棋,還是埋在這里多年的種子?”
諸葛宛陵平靜地道:“他跟我沒有任何關系,也不是我們荊吳的人。”
高長恭大笑起來:“這可有意思了,我本來還以為這是你們墨家的暗樁。”
王玄微冷聲道:“如果他是我墨家的暗樁,我何必把他拉出來?”
秦軻被他們的爭吵弄得有些暈頭轉向,半晌,他可憐兮兮地道:“我現在說我只是好奇所以過來看看,你們會信不。”
丁墨是在場除了王玄微之外第二個知道秦軻身懷修為的人,他踏出一步,盯著秦軻道:“笑話,如果你是普通人,如何在我們附近藏這么久?可如果你身懷修為……小小一座村子又怎么可能養得出你這樣的人?”
“說吧。你是哪家的人?滄海?唐國?”丁墨逼問道。
秦軻怯生生地看著這位右手握著刀柄,仿佛隨時都會把馬刀出鞘的黑騎,道:“我不是他們的人。”
“這我相信。”高長恭插嘴,但沒有人把他的話語當回事,若論個人武力,在場的所有人沒有一個人是高長恭的敵手,但這位荊吳戰神的打岔功夫卻也是讓眾人有目共睹,自然沒人在意他的話語。
王玄微望著秦軻,突然笑了,擺了擺手,他示意黑騎圍住秦軻,這些軍旅之人下手自然不會太輕,隨著當先黑騎的猛然一推,秦軻幾乎是一頭撞進了阿布的懷里:“也罷,不管你是哪里的人,現在,你都只能是我墨家的階下囚。”
說完,他再度擺手,這一次卻不是指揮黑騎,只見在他彈指只見,似乎有一道無形的力量穿過黑騎,飄到了阿布和秦軻身上。一只細小的甲蟲像是得到了召喚,緩緩地從秦軻的衣物之中鉆了出來。
玄微子。
隨著翅膀的扇動,這只玄微子也飛翔起來,不一會兒就跟王玄微背后的大團玄微子融入到了一起。而高長恭順勢向前一個踏步,他身體里似乎藏著一頭咆哮的野獸,一聲低吼,王玄微散發出來的無形力量頓時潰敗,逃竄回了他的身體里。
王玄微看了高長恭一眼,知道這只是高長恭以骨骼和肌肉相互擠壓而發出的聲音,如果換做是普通修行人,終其一生都未必能使用這樣看似粗獷實則精細的手段。
但他是高長恭,一個能把筋骨皮錘煉到極致,甚至整個天下都罕有敵手的武士,一切都顯得理所當然。
如果現在,他還要把玄微子藏在幾個人身上,只怕一息時間就會被這樣的“虎豹雷音”給震死。所以沒有再做無謂的舉動,轉過身,道:“火把。”
丁墨恭敬地把手上點燃的火把遞過去。
王玄微舉著火把,瞇著眼睛,勉強看清了面前那座陳舊、生滿鐵銹,仿佛融入了歲月風霜的鐵橋,鐵橋的對面似乎是一座龐大的門,上面有無數的雕花紋路。
“諸葛先生,請你走在前方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