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軻擔憂地看了一眼那追著玄微子而去的小黑,而后回頭對著王玄微深深一揖:“那天真的是個意外,我也不知道小黑會把那玄微子吃了,你要怪罪,就怪我好了。”
王玄微有些驚訝地看著他誠懇致歉,反倒沒說出什么責備的話,只是搖搖頭:“不必,一只蟲子罷了,微不足道。可你這只幼獸,尚未成年便如此不凡,將來若長成……你未必壓得住。”
秦軻抬起頭,疑惑地看著王玄微:“什么意思?”
高長恭站在身旁笑著解釋道:“妖獸雖通人性,但終究骨子里野性難馴,只有比之更強大的人才能使其拜服,若你將來成長速度弱于這只四腳蛇,說不定它會輕視你,厭棄你,離你而去。甚至一些暴戾的猛獸,會一時控制不住自己將主人生吞活剝,所以,你還是得小心點好。”
秦軻怔怔地看著高長恭,這是他第一次聽說這樣的事情,盡管高長恭平日里有些不大正經,可他盯著高長恭的臉看了半天,也沒看出他是憋著笑還是藏著什么狡黠,想來不會是空穴來風。
小黑將來……會反過來敵視自己?
這種事情,他其實想也沒想過,或許因為他早習慣了小黑賴在自己身上的樣子,從稻香村里出來之后,它一直蜷縮在自己胸口的位置,猶如一個初生的嬰兒。
若某日真的發生那樣的事情,恐怕小黑自己也會很難受吧?
高長恭看他那副擔憂的樣子,哈哈一笑,道:“你也不必太擔心,妖獸的成長速度往往很慢,或許養他的主人已過百年大限,而它依舊徘徊于少年之間。”
“唔……”雖然這個消息也談不上多好,但至少讓秦軻的心頓時安定了不少,要是如高長恭所說,小黑或許在他老去甚至死去之后才會離開,那么至少他們之后的相處時間還會很長很長。
“你們倆……”平復心情之后,秦軻猶豫不決地開口提出疑問,眼神瞄到王玄微的時候,驀地又低下頭去。
如果是換了旁的兩個人,他大概不會這么好奇,可眼前的高長恭與王玄微,一個是荊吳大將軍,一個是曾經的墨家上將軍,他們會在這深夜聚于一處,自然顯得有些突兀。
大概只有傻子才會認為,這兩人只是心血來潮,在這個墨家存亡的關鍵時刻,雙雙出來踏青吧。
不過高長恭似乎并不打算告訴他,而是散淡地笑笑,又伸手去揉他的頭發:“大人的事兒,小孩不用知道。”
“嘁!”秦軻鄙夷地看他,“你算什么大人,不說就算了,你們這些人,就知道故弄玄虛。”
高長恭也不解釋,轉頭看了一眼王玄微,道:“那既然已經商定,我們是否該在這里分別了?”
“或許我們一開始就不應該遇上。”王玄微眼神平靜地看著他,“約定的時間還沒有到,你來得有些早了。”
高長恭攤手做了個無辜的表情:“青州鬼騎再快也不可能在這么短的時間內趕到,所以……是我一個人騎著赤火先來了。而且我覺得你反倒該好好謝謝我,如果沒有我,你怕是沒那么容易從項楚的追殺之中脫逃出來。”
“我并沒有要求你這么做。”王玄微嚴肅地看著高長恭,“你這么做,很可能會暴露我們的意圖。”
高長恭無所謂地聳肩道:“本就沒有包得住火的紙,以時間來說,就算項楚已經猜到了,應該也來不及。他手下的十萬大軍星夜兼程,也很難在半月之內趕到行州,而他本人……至少不會是我的對手。”
他自信地笑著,語氣輕描淡寫,仿佛在和王玄微探討著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那種自然而然脫口而出的感覺,甚至會讓人誤會項楚是個籍籍無名之徒。
可他是高長恭,荊吳的戰神,曾經領著八千青州鬼騎橫掃唐國境內的大英雄,至今在唐國還有人傳頌他的名字,定安城的茶樓里,說書先生拍著桌子稱呼他為“屠夫”、“瘋子”,但言語之中,卻也是帶著一點點的敬畏和崇拜。
高長恭繼續道:“不過,短時間內他應當不會猜到是我,你們墨家的劍術,我也有所涉獵,墨家巨子所創的‘守御劍’我也曾領教幾回,不說能模仿個十成,八成總會有的……他大概以為我是你們墨家的什么高手,前來出手幫忙罷了。”
王玄微冷哼了一聲:“最好不要低估項楚,我總感覺這個人不簡單,至少不像表面上那么簡單。”
高長恭輕笑著:“堂堂墨家上將軍,也有畏懼的時候?”
“我已經不是上將軍了。”王玄微盯了他一眼,轉而昂著頭道:“但這與我的職位無關。”
“我猜你是在炫耀?”秦軻聽得一愣一愣的,忍不住輕聲插了一句嘴,盡管這一句話放在現在顯得很不合時宜。
而高長恭用手輕輕地敲了敲他的腦袋,道:“富翁說自己只帶了金錠,買個包子找不出錢來,你說這是炫耀么?”
秦軻鄭重地點了點頭:“是炫耀。”
“土包子。”高長恭灑然一笑,“等你什么時候到……不說我,跟這位上將軍一個境界的時候再說吧。”
“那我感覺我這輩子也達不到。”秦軻氣悶地搖頭,“別把修為一事說得那么輕松。”
高長恭把手放到他的肩膀上,少有地露出一臉語重心長的模樣:“有的時候,狂妄一些也無妨,何況將來的事情,誰又能說得清楚呢?就像連我都未曾想,你能在這么短的時日就如此逼近小宗師境界,論修為,你也算是我荊吳的后起之秀了。”
“后起之秀?”秦軻心里一動,突然問道:“孫青他現在是什么境界?”
“小宗師。”高長恭仰頭看天,嘴角一抹淺笑,“就在你們離開荊吳后的第二個月。”
秦軻的神情頓時垮了下去,雖說他也有所預料,但真正聽到這個事實,還是有些挫敗。
本來以為自己實力終于到了第三重境界,可以與他分庭抗禮,將來說不定還能欺負欺負那個高傲的死人臉,但現在看來,這個孫家家主的獨子竟真的這般不可戰勝:“是么。那這么看來,我也算不上什么后起之秀。”
“是不是,不是你說了算。”高長恭在他肩膀上捏了捏,覺得有些好笑,“孫青多年苦修,他的底子有多厚實,不是你可以想象的。但你如今連破兩重境界,已經能讓人刮目相看了。”
“我……”秦軻有些郁郁,別人或許不知道,但他自己心里很清楚,自己只是破了一重境界,而之所以他如今到了第三重,完全是太史局里那個老人給他的饋贈,論修行速度,他遠不如高長恭想得那么快。
只是王玄微在一旁虎視眈眈,他也不好把這事兒當場就說出來,只能有些苦惱地點了點頭。
王玄微冷冷道:“閑聊就放在一邊吧,如果你要把他帶走,那也無妨,我還犯不著一定要跟一個孩子為難。”
“王先生的話,我還是信的。”高長恭嘴角微翹,“但不必了,年輕人總要多磨練磨練,能親眼見識見識上將軍如何用兵,這樣的機會可不怎么多,不如就讓他們繼續跟著你,好好把身上那股奶味洗洗。”
“你才有奶味。”秦軻抗議道。
“你就不怕他們出事,死在墨家的戰場上?”王玄微看著他。
“那就要看王先生怎么做了。”高長恭嘻嘻一笑,“我把他們托付給你,你是不是也得盡到保護的責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