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軻小小展露修為之后,洛家自然是一陣震動。
正如同校事府對洛家如今的主事人洛宏“銳意進取但不堪實務”的評價,從開始招攬人手之后,這個不過三十余歲的年輕家主很快就發現他招攬手段并不管用。
近半月來,確實有不少修行者入府,但最高修為的也不過是氣血一二重境界的修行者,這番招賢幾乎就要成為笑話。
畢竟,真正能達到三重境界甚至小宗師境界的高手,去哪兒都可以找到一個豪門做事,就算洛家給的價碼確實不錯,可他們又何必自掉身份來和那些三流人一般在門前舉石鎖受辱?
而在洛宏知道有單臂舉起三百斤石鎖的高手上門,心中自然大喜過望,立刻就把秦軻奉做座上賓,恨不得同吃同睡以展現自己“禮賢下士”的大家風度。
倒是那幾個被龔大人指派到洛家的修行高手對秦軻頗有幾分看輕,甚至覺得秦軻這樣上門,搞不好是老船幫故意派來的奸細。
不過,秦軻從來就不是南陽人,甚至都沒有來過南陽,也查不到他的身份,這些人只能腹誹洛宏這個蠢貨居然歪打正著,招攬到一個“來自外地且正好盤纏用完”的小宗師高手,便不再懷疑。
翌日,洛宏坐在涼亭中,一邊賞花一邊親熱地招待秦軻道:“秦弟,可真是多虧了你,讓為兄的臉面沒有在那些人面前丟光呀。”
秦軻倒是有些受不了洛宏的這種熱情,稱兄道弟也就算了,昨日他甚至還來敲門想跟自己“徹夜長談”,實在有些可怕,要知道他可是聽說過一些世家大族喜歡豢養的,誰知道這洛宏不會有什么龍陽之癖?
但為了洛鳳雛的事情,他表面上還是擠出一副笑臉,對著洛宏笑道:“哪里,洛家家大業大,要招攬幾個修行高手總不是難事,像是像是建鄴的那些豪門貴胄,哪個家里不擺著幾位大修行者?”
“秦弟還去過建鄴?”洛宏眼睛一亮,他向來渴慕建鄴貴人們的權勢,否則也不會心甘情愿去當士族的一桿槍,現在一聽秦軻居然說起建鄴,嘴上更是如滔滔江河延綿不絕,說得秦軻都有些頭疼。
秦軻只能是挑著一些回答了一下,趁勢轉移了話題:“不知道外面的事現在怎樣了?老船幫能讓出那幾個港口的活計么?”
“讓自然是不可能讓的,這幾天我洛家的人沒少在港口和老船幫的人廝打,但終歸只是下面人的小打小鬧。不過……”洛宏看上去自信滿滿,“就算他們不讓又如何?有龔大人給我洛家撐腰,只要我洛家不斷招攬人才,遲早能把那個下九流的老船幫擠兌出去,到時候整個南陽……不,就連附近幾個郡縣的漕運都是我洛家說了算,我洛家遲早去往建鄴登堂入室,一個老船幫算得了什么?”
“那是當然。”秦軻表面上點頭同意,心里卻不以為然。
建鄴廟堂的水可絲毫不必另外幾國淺,兩年前那場殺戮都還歷歷在目,前些日子又因為孫同的事情無數官吏跌落山巔,就洛宏這么一個自我感覺良好的“傻瓜”,真躋身那間廟堂,恐怕就被吃得骨頭都不剩。
這么說來,自己要是暗中做手腳讓洛家失敗,也算是件好事?至少洛宏不至于再被那些士族當槍使,最后被吃得連骨頭都不剩。
想到這里,秦軻笑容不再勉強,甚至變得如陽光般燦爛。
很快,事實證明洛宏錯了,而且大錯特錯。
老船幫到底是地頭蛇,荊吳建立以來,他們占據南陽周邊的漕運已經很多年,樹大根深。
之所以開始沒有鬧出事情,是為了拖時間等人手集結,所以秦軻才會在南陽酒樓里遇見胖子、蒙涯、鄺鐵三兄弟。
既然現在人已經到了,沉寂的老船幫自然也就露出了爪牙,在各個港口,特別是洛家把控下的地盤,洛家人展開了斗毆。
那些臨時招募來的三教九流本就不如老船幫幫眾齊心,而且港口的商鋪掌柜、販夫走卒中里,不知道有多少暗藏的耳目,老船幫在先天上就占了優勢。
一邊是神目如電,一邊是耳聾目盲,結果可想而知。
就在昨天十幾艘貨船才靠岸的時候,洛家人招募的下人們正摩肩擦掌準備去卸貨,突然就聽見一聲“兄弟們!上!打他娘的!”的吶喊聲,隨后從各個路口、小巷就沖出來一群夾槍帶棒的人,干脆利落地沖上去就是一陣悶頭暴打。
洛家人心里毫無準備,直接被沖得七零八落,又苦于來不及提起武器,只能聚攏成團臨時擺出陣勢抵抗,但這些人顯然有備而來,一旦看見如此,就開始扔早就準備好的鵝卵石。
這些因為河水沖刷而顯得十分圓潤的鵝卵石不到半掌大,但砸在人身上是十分疼痛,嚴重的甚至頭破血流,于是洛家人好不容易組成的陣形又崩解開來,人人都抱著腦袋到處亂跑。
不少人甚至被逼得撲通撲通跳進河水中,卻沒成想老船幫在水下又安排了水鬼,輕易就把他們拖入水中一番折騰,再出水面的時候,他們已經筋疲力盡,爬上岸也只能躺在地上大口喘氣。
過了一會兒,洛家后援趕到,這些人在口哨聲中一哄而散,短短的一刻鐘之內就消失得無影無蹤,好像從來沒有出現過。
而且他們雖然打人,卻十分有規矩,即使是打人,也都十分有分寸,務必打得人疼痛難當,卻又不至于因此而死去,官府自然也不可能抓到老船幫的錯處,甚至睜一只眼閉一只眼,權當是狗咬狗。
洛家人一次次被暴打之后,過得是提心吊膽,別說好好干活,就連搬點貨物都東張西望,生怕老船幫的人竄出來的時候,自己不能撒丫子直接跑掉,自然不可能把漕運的事情做好。
秦軻第一次看見這種江湖中如“地痞斗毆”一般的場面,偏生還進退有度,于是略微打聽了一下,知道了老船幫的幫主當年隨諸葛宛陵,在創立的荊楚幫中做過事。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如此,跟著學了一些兵法:分兵、疑兵、引誘、圍攻、退散無一不缺,比打仗還要精彩。
洛宏一次次看著自己的人一身青紫垂頭喪氣地回府,自然是大發雷霆,但卻又因為根本沒接觸過那些販夫走卒的世界,根本不知道從何應對,只能天天在府中摔東西發泄。
當然,秦軻還有龔大人指派來的高手自然是不必親自下場的去街頭斗毆,一方面是太掉身份,另一方面是老船幫也還沒有動用二重境界以上的高手,所以這種斗爭依舊聚焦在那些討生活的人們身上。
一邊是想要保住自己賴以生存的飯碗,一邊是想要對得起洛家的待遇,兩方不斷你爭我奪,倒是讓南陽郡的百姓都嘖嘖稱奇,一些人甚至專門搬了板凳帶著茶水,就為了親眼看看斗毆的奇景。
“看這樣子,就算我不暗中作梗,好像洛家也贏不了啊。”秦軻數次見證之后,也在心中做出評判。
大概是因為士族在南陽的眼睛實在看不下去洛家的無能,于是又指派了一個顯然廝混江湖多年的謀士來輔佐洛宏,一下子就把原本一邊倒的局勢扳回不少,雖然依舊輸多勝少,好歹也算站穩了腳跟。
但接下來,事情越發棘手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