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鸚鵡架,遠遠望去賈環就看到賈母的三間小屋的中堂一片花團錦簇,閃耀著珠光寶氣;近了才看清此時賈母正坐在西首靠近臘梅連扇屏風下的羅漢塌上,賈寶玉和林黛玉一左一右緊挨在賈母身邊。
羅漢榻的下面則是王夫人,趙姨娘、周姨娘站在王夫人的身后;王夫人的下面則是王熙鳳,再往下是三春,平兒,司棋等丫頭各站在她們后面。
而賈政則站在東首第一把圈椅上,目不斜視,一派方正。
賈環抬步而入,先對著賈母、王夫人行禮道:“孩兒見過老祖宗、母親,老祖宗、母親安。”
聞言賈母依舊輕拍著賈寶玉的手,只是在鼻子里輕輕的‘嗯’了一聲。
而見賈母這個表情,王夫人、王熙鳳的眉尖都是輕輕一挑……
兩人都是時刻揣摩賈母心思的人,從上一次賈環用焦大對伏她們時,她們就感覺賈母對賈環的好感在變淡,相應的維護也在變少!
而后賈政考核時,賈環一番談論后她們又明顯的感到賈母的冷清,同時她們又早就聽賴大家的說焦大最近己不常來,所以她們幾乎立刻涌出一股沖動,找個理由把賈環處罰一番,出一出心中那股惡氣!
但想到此時院試臨進,賈政又最在意此事,這時對賈環有所作為,賈政一定不喜,所以姑侄兩人商議了一陣子,雖然想好了處罰賈環的法子,但仍然決定暫時罷手。
“好小子!再讓你快活一天,不,半天!”
王夫人肚子里咬牙,面上卻一團慈氣,漫不經心的‘嗯’了一聲,微笑道:“快去給你老子爹見禮吧!”
賈環側身轉首:“參見爹爹。”
“你這孽障,怎么來的這么晚!要是沒中,看我不打斷你的腿!”
賈政急言,卻不厲色——自己的兒子自己知道,還是那句話,他認為賈寶玉和賈環二人考上的面都不大,畢竟兩人的年紀和所知的用功程度放那兒。
而他之所以請假在家等待,卻是因為一絲饒性,對賈寶玉的饒性——以賈寶玉在讀書上的天份,要是萬一考上了呢!
而要是考不上,倒也不妨,賈政覺的正好趁此機會教育賈寶玉和賈環一番,讓他們知恥而后勇,而這樣的機會并不多,一年只有一次!
而對于賈政的疾色,賈環只能‘諾諾’以應,隨后退立在了一旁。
賈政這個人是不拘言笑的,其方正古板之氣往往會壓抑的氣氛死氣沉沉,紅樓夢里就曾經寫到中秋賞月之時,賈母為了歡慶的氣氛不被賈政破壞,而把賈政攆走。但現在卻不能攆走,其后賈政不斷的捋著胡須,而隨著他手的上下,場面逐漸變得凝重……
如此大約過了一刻鐘的時間,西南方向‘咣咣鐺鐺、劈劈啪啪’的鑼鼓鞭炮聲響起來,這是放榜的聲音,聽此,全屋子里的人神情都是輕輕一松……
不過賈環的心情卻并不輕松,同樣的賈寶玉的心情也是如此,好像是感覺到了賈寶玉的心情,賈母又輕輕地拍了拍賈寶玉的手背。
之后鞭炮聲不斷響起,隱約有喧鬧聲傳來。這是中榜者的喧囂,雖然已經派了李貴去看榜,但賈政還是將頭伸向了門口……
院試的榜分甲乙兩三榜,每次三榜共約一百人,一般甲榜十人,乙榜四十人,丙榜五十人,先放丙榜。
賈政對賈寶玉的水平有清醒的認識,認為他頂多能上丙榜,鞭炮聲不斷,然后漸熄,心里那一點饒性做崇,賈政終于忍耐不住,站了起來,背負著手,來回在堂屋里踱著步……
見此,屋子里的氣氛逾加凝重,喘息之聲可聞,賈寶玉更是嚇的往賈母身上縮了縮……
沒過一會兒鑼鼓鞭炮聲又一次‘咣咣鐺鐺、噼噼啪啪’的響起,這是放乙榜了,聲音雖然喜慶,但賈政的心卻快速下沉,隨后鞭炮聲、喧囂聲不斷傳來,賈政的手開始顫抖……
又過了一陣子,賈政猛然轉過身來,臉色鐵青,手指顫顫的指向賈環:“你們這兩個逆子,平時讓你們認真讀書,都不聽,現在怎樣丟人了吧!我榮國府顏面何在!你們這兩個逆子……”
雖然原來的心情平淡,但子不如人,事到臨頭,賈政還是和尋常父母一樣,不可遏制的產生了怒氣。
當然實際上他的怒氣主要是對賈寶玉產生,不過賈寶玉在賈母身邊,他自然不能指手劃腳的呵斥賈寶玉,這樣有大不敬之嫌,所以只能將滿腔怒火傾盆暴雨一般潑向賈環。
眾人看得暗自心驚,個個啞口無聲,王夫人更是如此,同時心里幸慶自己機靈,早早的把賈環叫來了當替死鬼。
而狂風暴雨中賈環確實有些惶恐,不過他惶恐的不是賈政的怒火,而是他的成績。
“難道我沒考上?”
賈環心里正嘀咕,而就在這時,“中了、中了、中了……”李貴的聲音遠遠的從二門處傳了過來。
賈政聞言身體一僵……但下一刻他眉毛一揚,眼中精光四射,驚悅之色猛的在他臉上乍開,緊接著一轉身,大踏步就往屋外跑去,平時的矜持持重全然不見!
“考的第幾名,乙榜?丙榜?喜錢可準備好了?”隨即賈政一連串的歡喜聲從屋子外傳來。
賈政一出去,眾人就覺的一座大山被移去,而這報喜聲更讓她們如飲甘飴,王熙鳳反應最快,一下子從椅子上站起,豐騷的身子花枝招展,一邊‘咯咯’笑著向賈母行禮,一邊說道:“恭喜老祖宗,賀喜老祖宗,寶兄弟不虧是你的孫子,隨了你的聰明,以后前程似錦,我就說了,寶兄弟銜玉而生,乃是上天眷顧的有靈氣的人一定會中……”
王熙鳳還沒說完,屋子里的人個個臉上己是春風拂面,笑意融融。
當然這里面還有一個例外那就是趙姨娘,聽著王熙鳳的話,看著眾人臉上的笑意,趙姨娘只覺心口窩升起一口氣,憋的她難受,她不由得狠狠瞅了賈環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