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零八章以津為鑒 王通在九月初的時候收到了蓋有沈枉印鑒的親筆書信。b信上盡管說的委婉,可對于造船一事還是很堅定的拒絕了。
對這個回答,這個回應在王通的意料之中,但還是有些失望,根據布置在魯海商行附近的眼線回報,那次和沈鲞面談后,魯海商行的不少人都是搬了出去,搬出去的人大都住在船上。
有的人干脆不下船,有的人則每日在船只和商行兩處往來,盡管麻煩的很,王通卻是沒想到魯海商行會有這么敏感的反應,所做的也就是笑笑而已。
三水王那邊和天津衛似乎有些生分,不過入股保險行的銀子早已經送來,而且這時候并未提出什么退股的異議。
有足足二百萬兩股本的保險行第一件事就是在商業區和海邊之間的荒地上進行整理,大批的人工招募來,清出雜草,填平坑洼,然后用碎石和灰土墊出一條大路來。
平整完土地之后會進行規劃,然后才能興建房屋,不過眾人的熱情實在是高漲,保險行既然是大家合資出錢。這些行動規劃大小股東都會接到通知,消息經由這些大大小小的股東商戶分散出去。
平整土地的勞力還沒過去,交訂金的人已經是踏破了保險行的門檻,大家甚至還沒看見平整后的土地,但大家只求一個提早排隊的資格,只求自家能夠在將來建成的店鋪中選一個好地段。
碎石和灰土墊出的那條大路甚至都已經回本,在天津衛的木商們看到了遼鎮運來的大木之后,各個興高采烈。
有的原木要整根發賣,這個走水路就可以,有的則需要就地破開,弄成板材運到天津衛各處使用,這小額貨物來往,還有加工木材的木匠勞力來往,乘船就未必方便了,需要有這么一條大路。
而堆木場當時為了從水中卸貨方便,所選的位置距離商業區都頗遠,木商們和孫守廉交割了貨款錢財,卻發現這木頭無法運回,想想孫守廉答應的十一月封海之前最起碼還有幾批大木運來,將來的運輸怎么辦。
木商們結伴去的保險行,修路要花錢要費人工,這個大家都知道,保險行有錢,大家也都知道,不過這次就不必保險行麻煩了,我等愿意先行墊付這個費用。
保險行的主事聽到這個要求以為是好事,馬上來請示王通。卻被王通訓斥了一頓,成立這個保險行的目的就是壟斷整個天津衛的基建,這大路修完,短時間內肯定是那些木商專用,到時候收錢就是,若是那些木商修建,道路兩旁開始興建,這路的歸屬如何算,豈不是大大的麻煩。
訓斥的保險行上下連連點頭答應,不過心中卻不理解,心想你王大人在天津衛地面上說一不二,那些木商到時候怎么敢霸占著這條路,肯定會乖乖的送過來……
道路的修建、土地的平整、各樣的規劃,如何做,用多少人工,需要花費多少銀錢,預計會有多少的收益,一樣樣的都是記錄明白清楚,然后雕版印成文卷,在保險行中股本超過一萬兩的股東都會得到這么一份文卷。
保險行的大廳中也擺放著幾份,小股東也可以隨時過來翻閱查看。如果有疑問,提出神情,隨時有權去工地,去帳房驗看。
一切都是透明公管王通手下很多人不理解,認為這是官家機要事,何必讓這么多人知道,可王通堅持,大家也只能照做,本來心中還有這樣那樣疑慮的股東們看到這個之后,都是放下了心。
魯海商行是除了三江商行之外的第二大股東,他們是最先得到這個明細報表文卷的,收到這個明細之后,魯海商行本來搬到船上住的那些人開始回到商行之中,似乎心思漸漸穩定了下來。
根據眼線回報,魯海商行在八月末九月底之間不知道和京師那家豪商掛上,大批的南貨雇船送往京師。
“陛下,田賦為國家根本,其余榷稅也不可缺少,少收一分亦有害于江山社稷,省府州縣,稅賦各有定額,然各處皆以少收不收為仁政賢明,本末倒置,國家受損,臣以為當定考核之法,每年稅額上繳不足八成者參劾,過八成不足九成這考績不得優,若三年如此。則不得擢升調轉,陛下以為如何?”
每隔兩天,內閣首輔張居正還要給萬歷皇帝上課輔導,一為天子,一為首輔,上課的時候自然少不得議論政事。
輔專票擬之權,什么政策意見的,如果天子首肯,直接就可以形成旨意下發,聽完張居正說的話,萬歷皇帝在那里有些發怔。
以往首輔張居正總是說什么“天下財賦都有定數”“細查不得遺漏,不使奸人蒙蔽”“量入為出”,從來都是在田賦上做文章,怎么今日卻要在稅賦上下手了。
不過萬歷皇帝反應的也快,治安司最近送上來的呈報上說,張閣老的親近人都知道,如今張閣老對天津衛的一切都非常關心,在天津衛的戶部轉運司和地方上設在天津衛的清軍廳,定期都要送呈文過來。
呈文并不是什么刺探官員陰私,而是對天津衛經濟之道的詳細描述,畢竟現如今每月天津衛都在給宮內送金花銀,每月十萬到十二萬不等,一年一百二十萬兩甚至更多的錢財被收上來。天津衛自己還維持著近萬人的體制,還在大興土木的進行基建,除了那些亂說話的言官偶有呱噪之外,民間從沒什么怨言,天津衛還有這樣驚人的繁榮,而且這樣的繁榮還在不斷的擴張上行。
以張閣老的耳目靈敏,自然也知道京師內不少勛貴官員都拿著錢去天津衛做生意牟利,這其中就有每日間大談天津衛小人橫行、民不聊生的言官之輩。
天津衛這樣的興旺發達,對于自嘉靖末期就開始為國庫空虛所苦,整日里向著充實國庫,讓財政寬裕的內閣首輔張居正來說。怎么會不去注意,怎么會不去學習。
對地方官員賦稅上的嚴肅考核,或許就是一種悄悄的改變,萬歷皇帝聽完張居正的話之后,在那里沉吟良久,偏頭看了眼張誠,才開口說道:
“張先生此策甚好,社稷受益頗多,內閣議過之后擬旨,報司禮監批紅明發天下吧!”
“陛下圣明!”
張居正連忙躬身施禮,盡管這是個形式,可臣子本份必須要禮節十足,不然會有人挑這個細節毛病。
萬歷皇帝笑著點頭,卻想起孫海還在的時候,自己對天津衛不甚關心,宮里和外朝借機派出了聯合查辦的隊伍,按照治安司所說,內外各位臨行交待,張閣老可是說的“秉公詳查”。
這“秉公”二字可是大有文章,這聯合查辦就是要雞蛋跳出骨頭的查辦,沒毛病要找毛病的,秉公二字等于是說一切照規矩辦事。
那查辦隊伍灰溜溜的回來,張閣老也沒有大做文章,或者說這幾個月來,朝堂上關于天津衛的消息少了許多。
如果不是天津衛時時有私信和奏折呈上,萬歷皇帝也漸漸感覺到天津衛無事,盡可放心。
想通這個關節,萬歷皇帝神情也柔和了許多,那邊張居正又拿起世宗肅皇帝的實錄,準備開講,萬歷突然發現,從前在裕王府教授自己課程的那個英姿勃發的張先生已經蒼老了許多,兩鬢已經斑白,額角眼角也有皺紋。
“陛下,咱們今天講世宗肅皇帝罷黜嚴嵩,擢升徐階……”
“張先生,你每日為國事辛勞。耗費精神不少,天津衛那邊給朕送來一些老山參,據說煎服對身體大有好處,張伴伴,等下選那上品的包十支給張先生帶回去。”
張誠愣了下,連忙躬身答應,張居正也連忙躬身謝恩,直起身的時候笑著說道:
“應當就是遼鎮和天津衛貿易時送給那王通的吧!”
這消息張居正知道也不稀罕,萬歷笑著點點頭,張居正搖搖頭,語氣中卻帶著些無奈,開口說道:
“戚繼光善守,李成梁善攻,薊鎮護衛京畿,需要一持重謹慎之人主持防務,遼鎮周圍心懷異心的外族頗多,沒有什么大患,需要時時征伐震懾,所以李成梁這功勞得的容易,日子一久,人也惰了,聚斂財貨的心思比這練兵的心思還要大。“
他感慨了兩句,又是開口說道:
“不過他手里近萬的家丁,其中精騎就有三千之眾,如此強兵,也足以護持遼鎮四十年的平安,也就由得他了。”
聽到“家丁”兩個字,萬歷皇帝心中有些不舒服,不過自弘治年這已經是常態,也是無可奈何的事情,也說不得什么,那邊張居正卻提起了另外一個話題:
“廣東巡按彈劾陳的折子陛下看到了沒有,說陳縱兵大掠澳門,將那番人的工匠和器具都洗了個干凈,甚至連對方的商船都扣下兩艘,這豈不是說大明無工無船,在外邦蠻夷上丟了臉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