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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五十三章 最后一個敢直諫的宰輔之臣

  鄭皇后對于趙佶準備聯合女真人收復燕京感到很不安!

  “依靠這些野蠻人去收復燕京,可能嗎?”

  “天下太平已久,到處都是歌舞升平,人人都只關心自己的幸福生活,誰會去關心甚么燕京失地?而且,這還不是靠自己的實力收復,而是靠女真人收復,實在是太危險了。”

  考慮再三,鄭皇后覺得還是應該好好勸一勸趙佶。

  這天,見趙佶心情不錯,鄭皇后便勸說道:“官家,好好守住祖宗的江山,將天下治理好其實就行了,不要總想著往外擴張,大宋和平已久,一旦有戰爭爆發,誰愿意上前線賣命?不要聽某些大臣的片面之詞。”

  趙佶笑了笑,說:“你看朕像是一個對外擴張的皇帝嗎?朕只不過是想將漢唐故土收復回來罷了。”

  鄭皇后道:“所以官家就想借女真人的力量收復燕京?”

  趙佶道:“讓他們鷸蚌相爭,咱們大宋從中得利,這不好么?”

  鄭皇后道:“聽說女真人很野蠻,不好交往,咱們又何必去招惹他們?萬一惹出是非,豈不是得不償失?”

  趙佶道:“你知道遼國現在是甚么狀況?正在分崩離析,對于大宋來說,這是一個千載難逢的機遇,朕要抓住這個機遇,機遇這種東西,稍縱即逝,朕要用最小的代價來獲取最大的收獲,跟你說了,你也不懂,你就等著朕收復燕京的好消息吧。”

  言畢,趙佶便離去了,不愿再在鄭皇后這多待哪怕一刻。

  見趙佶心意已決,很難說服,鄭皇后愁眉不展。

  不久,鄭皇后聽說她父親的身體欠佳,便回了娘家一趟。

  見女兒悶悶不樂,鄭皇后的父親鄭紳,問道:“皇后有什么不開心的事?不妨說出來聽聽,興許我能有辦法。”

  趙佶要收復燕京一事,已經不再是秘密了,所以,鄭皇后便將前幾天她與趙佶的對話跟鄭紳說了。

  鄭紳聽后,輕輕嘆了口氣,道:“看來官家是執意要收復燕京了……只是他想利用女真人來收復燕京,怕是不妥,女真人既野蠻兇暴如同土匪,又很狡猾狠辣如同狐猴,同他們打交道,結果誰也無法預料……得找個人再去勸一勸官家。”

  鄭皇后道:“鄧洵武已經過世,朝中所剩之人,大多都是阿諛奉承之輩不敢逆官家之意,誰能勸說?”

  前不久,李綱、李光等人因為勸諫趙佶不要成立奉應司,而全都被趙佶貶出了東京,趙佶來了個眼不見心不煩。

  而且,就算李綱和李光等人不被貶出東京,也沒用,他們的職位太低,根本無法左右趙佶的想法。

  鄭紳道:“要不然還是讓鄭居中去勸勸官家?”

  鄭居中是王珪的女婿,王珪在宋神宗時代曾擔任過宰相。

  因此,鄭居中自考中進士踏入仕途以來,人脈一直很好,職務也是步步高升。

  同時,鄭居中此人也很會拉關系,他與鄭皇后其實不認識,就是因為都姓鄭,他竟然攀高枝說他是鄭皇后的叔伯堂兄。

  而鄭皇后也需要重臣幫她鞏固皇后之位,便認了此事。

  就這樣,鄭居中慢慢混成了后黨的代言人。

  鄭居中雖然才六十出頭,沒有蔡京和童貫大,但身體卻不怎么好,最近更是已經臥病在床。

  所以,鄭紳提議讓鄭居中去勸趙佶,鄭皇后不禁有些遲疑,道:“他能下床么?”

  鄭紳道:“不能,也得下,除了他以外,如今的朝臣之中,還有誰能勸官家?”

  當天,鄭紳就去了鄭居中家。

  次日,鄭居中就拖著病體來到了崇政殿,然后對趙佶說:“官家,女真人野蠻粗俗奸詐冷酷,不可交也。”

  趙佶道:“你怎知女真人不可交?你同女真人打過交道?”

  鄭居中道:“臣雖然未曾與女真人打過交道,但聽聞,那女真人生活在荒寒之地,以打獵捕魚為生,吃生肉,喝生水,尚未開化,他們的野蠻性情已是可以想象的出來。”

  趙佶臉一板,道:“不能憑想象來做決策,虧你還是太宰,這點道理都不懂!”

  鄭居中自知理虧,趕緊轉換話題,道:“臣以為,宋遼盟約不可輕毀,祖宗信義不可輕棄。”

  趙佶的臉色更加陰沉,道:“誰說朕要背棄祖宗盟誓了?”

  對于趙佶的表情的變化,鄭居中怎能沒看到,但他覺得,該說的話,他一定要說出來——這是他的職責。

  因此,鄭居中繼續說:“官家,您可千萬不要被那些蠹國害民之賊所蒙蔽了圣聽……”

  聽了這話,趙佶更加不高興了,冷冷地說:“在你看來,朕就是一個善惡不分、真假不辨昏君,是不是?”

  說罷,臉色鐵青的趙佶,便將鄭居中轟了出去。

  鄭居中本想勸諫趙佶,結果卻從趙佶這里碰了一鼻子灰,心里很是憋悶。

  離開崇政殿,鄭居中直接朝都堂走去,他想去勸一勸王黼。

  來到都堂,鄭居中對王黼說:“聯合女真夾攻遼國這個餿主意出自趙良嗣,趙良嗣是甚么人?他是被遼國朝廷棄用之人,他對遼國懷恨在心,因而投奔咱們大宋,他為甚么要鼓動咱們大宋北伐燕京?他的目的很明顯,只是為他自己復仇而已,難道相公沒看出來?”

  王黼道:“趙良嗣究竟是心懷叵則,還是忠心報國,不是你我可以判定的,那是要由官家去斷定,要由歷史去評定,你我只是臣子,當聽官家之命行事。”

  鄭居中自然不能說,你是宰相,怎么能只聽命行事,當有你自己的主見,這種叛逆的話,他要是說出來,可就白在官場混這么多年了,他只能換一種方式說:“宋遼之間,已有二百年兵不識刃,農不加役,即使漢唐時代實行的和戎之策,也沒有出現像我朝這樣繁榮穩定之局面,如果毀盟棄約,恐怕要招致天怒民怨,相公你身為首臺,為何不勸阻?”

  王黼道:“所謂的百年和平盟約,其實是不對等的,官家對于每年要給遼國五十萬銀絹早就無比厭惡了,所以才有聯金之意。”

  鄭居中反駁道:“區區五十萬銀絹,對咱們大宋,算什么?漢朝時給單于歲幣一億九十萬,比今天多了多少倍?而一旦開戰,消耗軍費又將會是多少倍?”

  王黼不耐煩道:“官家已經決定了,誰又敢阻止!你別到處煽風點火了,這對你沒什么好處。”

  鄭居中怒氣沖沖地說:“將來有一天讓大宋子民肝腦涂地的,就是你王相公!恁地時,你絕難辭其咎!”,然后憤憤的離開了。

  鄭居中最后扔下的這兩句話鏗鏘有力,讓王黼惶惶不安,呆坐良久。

  其實,從王黼內心來講,他對聯金滅遼之策也是持懷疑的態度的。

  可王黼清楚的知道,趙佶想收復燕京,他要是逆了趙佶的意,他這宰相之位也就坐到頭了。

  而且,現在不收復燕京也不行,難道將燕京給李衍或是給女真人?

  鄭居中離開都堂又來到隔壁的樞密院。

  童貫是鼓動趙佶北伐的始作俑者,又是內定的領兵之人,他如果能說服童貫,說不定就能阻止北伐。

  鄭居中找到童貫,說:“我剛從都堂出來,王黼已經被我罵了一頓。”

  童貫不冷不熱的說道:“鄭太宰此來不是也要罵我一頓吧?”

  鄭居中道:“誰敢罵太傅?我來就是勸太傅一句,好好保住自己的頭顱,別一不小心被人給砍下來。”

  童貫一聽這話,臉一下子就沉了下去!

  鄭居中仿佛沒看見童貫的臉色,繼續說:“燕京對我大宋很重要,這我知道,可是你別忘了,那塊土地對于遼國、對于女真人、對于李衍也很重要。這三家哪一個都不好相與。燕京哪是那么容易收復的?”

  童貫沉默不語。

  他已經知道了梁山軍的戰力,同時也知道女真人也不好惹,至于遼國,希望昔日的大遼帝國真的已經完全沒落了吧。

  鄭居中又道:“你不要總想著建功立業,你現在可以說已經是功成名就了,你收復了青唐,又剿滅了田虎、王慶、方臘,這些足夠你名垂青史了,如果你還不知足,我看,搞不好你會身敗名裂。”

  童貫勉強笑了笑。

  他如果不同意北伐,趙佶怎么會讓他復職?

  童貫雖然已經近七十歲了,可他的身體還很硬朗,所以他還不想退休等死。

  見童貫并沒有被他說動,鄭居中很失望的轉身離去。

  走到門口外,鄭居中腳步一頓,然后又回過頭,看著童貫說道:“女真人是些甚么人?是虎狼之輩,如果你執意要同虎狼之輩打交道,那么早晚是要惹出禍端的,你信不信?你身為始作俑者,將來是要負首要責任的。”

  童貫依舊沉默不語。

  盡管童貫已經意識到了鄭居中所說的不無道理,可他還是舍不得他手中的權力。

  而他童貫要保留手中的權力,就要順趙佶的意,否則他一定會被已經下定了北伐決心的趙佶換掉。

  見童貫也已經意決,鄭居中非常失望的離開了樞密院。

  出來以后,鄭居中抬頭看看那陰惻惻的天,喃喃道:“大宋到底會有一個甚么樣的命運?”

  數月之后,鄭居中暴卒,追封華原郡王,謚文正。

  縱觀鄭居中這一生,并不能算是一個清正廉潔的官員或是一個很有建樹的官員。

  不過,即便是如此,鄭居中的死對于北宋的意義也很重大,因為他是北宋露出亡國之態前最后一個在關鍵時刻敢直諫的宰輔之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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