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和五年,二龍軍隨童貫和蔡攸凱旋。
歷數往日之功后,脅迫衙內軍斷后的宋江,被趙佶加授武德大夫,楚州安撫使兼兵馬都總管。
吳用授武勝軍承宣使。
戴宗授兗州府都統制。
李逵授鎮江潤州都統制。
黃信授武奕郎兼諸路都統領,仍任青州。
其余二龍軍的幸存人員皆有封賞。
可以說,宋江和二龍軍的人,終于得到了他們想要得到的。
就是代價太大了一些。
從北到南,又從南到北,二龍軍最早的一百單八將,如今只剩五個,中途招降的將領全部戰死。
宋軍雖然連敗兩場大仗,可未有一支軍隊像二龍軍這樣戰損這么大。
也正是因為如此,趙佶才對剩下的宋江等人大加封賞,準備重用。
連年征戰,宋江也累了,受賞之后,便向趙佶請了圣旨,回鄉省親。
趙佶準了。
數日之后,宋江帶著二百隨行軍健,挑擔御物、行李、衣裝、賞賜,離了東京,衣錦還鄉,回歸故里山東鄆城縣宋家村。
鄉中故舊父老親戚,都來迎接宋江,回到莊上。
可惜老父宋太公已死,兄弟宋清也亡,家早已不是原來的家了。
宋江來到宋老太公的墳前,痛哭傷感,不勝哀戚。
宋家在鄆城的名聲極好,宋江后來又受了招安,因此,雖然多年未歸,莊院田產,家私什物,皆如舊時。
昔日州縣官僚,探望不絕。
在莊上住了數月之后,宋江擔心趙佶怪罪他,因此,設了一場大宴,請當村鄉尊父老,飲宴酌杯,以敘闊別之情。
次日,宋江便啟程回京。
宋江一回到京中,神行太保戴宗便來探望宋江。
二人坐間閑話。
戴宗道:“小弟已蒙圣恩,除授兗州都統制。今情愿納下官誥,去廟里陪堂求閑,過了此生。”
宋江不解道:“賢弟何故行此念頭?”
戴宗道:“前些日子,小弟夜里夢見崔府君勾喚,因此發了這片善心。”
宋江道:“既是崔府君召賢弟,為兄也不好阻攔。”
自此相別之后,戴宗納還了官誥,去到泰安州一處廟里,陪堂出家,每日殷勤奉祀圣帝香火,虔誠無忽。
數月之后,戴宗大笑而終。
宋江聽后默然不語。
不久,宋江到楚州為安撫,兼管總領兵馬。
到任之后,宋江惜軍愛民,百姓敬之如父母,軍校仰之若神明,訟庭肅然,六事俱備,人心既服,軍民欽敬。
時間匆匆如流水。
轉眼間,一年多過去了。
這天,宋江忽聽得朝廷降賜御酒到來,與眾出郭迎接。
入到公廨,開讀圣旨已罷,天使捧過御酒,教宋江飲畢。
宋江亦將御酒回勸天使,天使推稱自來不會飲酒。
御酒宴罷,天使回京。
宋江備禮,饋送天使,天使不受而去。
宋江自飲過御酒之后,感覺肚腹疼痛,心中疑慮,然后想到自己定是被下藥在酒里。
自家人知道自家事,兩年前,宋江挾衙內軍共同對敵,李逵更是一斧砍了高衙內的狗頭,得罪自高俅以下無數達官權貴。
當時,國家大事頻發,趙佶焦頭爛額,而宋江脅迫衙內軍一同應敵又無錯有功,高俅等人自然不敢動手中有數千軍馬的宋江。
如今,宋江手上已經沒有多少軍馬,立功一事又過去兩年,關鍵是,大宋這兩年,暴民四起,京中早有風聲,宋江會復起裹民暴動,自立為王。
也正是因為聽到了這些風聲,這兩年宋江一直老老實實的在楚州治軍治民,想要造福一方。
可惜!
高俅等人最終還是沒有放過他!
宋江嘆曰:“我自幼學儒,長而通吏,不幸失身于罪人,并不曾行半點異心之事。今日天子輕聽讒佞,賜我藥酒,得罪何辜。我死不爭,只有李逵現在潤州都統制,他若聞知朝廷行此奸弊,必然再去哨聚山林,把我等一世清名忠義之事壞了。”
宋江因此心生一計,然后連夜使人往潤州喚取李逵星夜到楚州,說有要事相商。
且說李逵自到潤州為都統制之后,好不痛快,只能終日飲酒、賭錢打發時間。
聽得宋江差人來請他,李逵道:“哥哥取我,必有要事。”,便連夜去了楚州。
李逵來到楚州拜罷宋江,宋江道:“兄弟,自從分散之后,日夜想念眾人。吳用軍師武勝軍和黃信兄弟青州遠,難以前來,只有兄弟在潤州鎮江較近,特請你來商量一件大事。”
李逵道:“哥哥,甚么大事?”
宋江道:“你且飲酒!”
宋江請李逵進后廳,現成杯盤,隨即管待李逵酒食。
將至半酣,宋江才道:“賢弟不知,我聽得朝廷差人赍藥酒前來,賜與我吃。這該如何是好?”
李逵大叫一聲,道:“哥哥,咱們反了罷!”
宋江道:“軍馬盡都沒了,兄弟們又各自分散,如何反得成?”
李逵道:“我鎮江有三千軍馬,哥哥這里楚州軍馬,盡點起來,并這百姓,足可湊出萬余大軍,如今天下大亂,有這萬余大軍做基,我等同弟,天下盡可快活,強似在這奸臣們手下受氣!”
宋江聽罷,暗道:“我做對了。”
原來,那接風酒內,已下了毒藥。
李逵追問道:“哥哥幾時起義兵,我那里也起軍來接應。”
宋江道:“兄弟,你休要怪我。前日朝廷差天使,賜藥酒與我服了,死在旦夕。我為人一世,只主張‘忠義’二字,不肯半點欺心。今日朝廷賜死無辜,寧可朝廷負我,我忠心不負朝廷。我死之后,恐你造反,壞了我等忠義之名。因此,將你請來,相見一面。你喝下的酒中,我已下了毒藥。你我兄弟一道去了吧。”
李逵見說,垂淚道:“罷,罷,罷!生時伏侍哥哥,死了也只是哥哥部下一個小鬼!”
聽了李逵之言,宋江含淚而終。
稍后,李逵跪死在宋江身前。
武勝軍承宣使軍師吳用,忽一日,心情恍惚,寢寐不安。
至夜,吳用突然夢見宋江、李逵二人,扯住衣服,說道:“軍師,我等以忠義為主,替天行道,于心不曾負了天子。軍師若想舊日之交情,可到墳塋親來看視一遭。”
吳用剛想細問,就醒了過來,原來是南柯一夢。
吳用淚如雨下,次日,便收拾行李,徑往楚州而去。
吳用到了楚州,才得知宋江和李逵已于數日前被毒酒毒死。
吳用稍稍一想,便知個中緣由。
尋到墳塋,吳用置祭宋公明、李逵,然后以手摑其墳冢,哭道:“仁兄英靈不昧,乞為昭鑒。吳用是一村中學究,始隨晁蓋,后遇仁兄,救護一命,坐享榮華。到今數十余載,皆賴兄之德。今日既為國家而死,托夢顯靈與我,兄弟無以報答,愿得將此良夢,與仁兄同會于九泉之下。”
言罷,自縊于一旁的槐樹之下。
楚州百姓,感念宋江仁德,忠義兩全,又見吳用義氣,遂在宋江墳旁為吳用堆了座新墳。
月后之后,黃信獨自來祭拜宋江、李逵、吳用,在三人墳前大醉了一場。
酒醒之后,黃信回到青州,掛印離去,然后去了膠州半島,之后輾轉去了漢城。
原來,黃信就是水泊梁山在宋江身邊埋下的那根釘子。
有絕句一首:
天罡盡已歸天界,地煞還應入地中。
千古為神皆廟食,萬年青史播英雄。
史官有唐律二首哀挽,
詩曰:
莫把行藏怨老天,韓彭赤族已堪憐。
一心報國摧鋒日,百戰擒遼破臘年。
煞曜罡星今已矣,讒臣賊子尚依然!
早知鴆毒埋黃壤,學取鴟夷范蠡船。
又詩:
生當鼎食死封侯,男子生平志已酬。
鐵馬夜嘶山月曉,玄猿秋嘯暮云稠。
不須出處求真跡,卻喜忠良作話頭。
千古豪杰埋玉地,落花啼鳥總關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