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浚所謂的兩全之計,其實并不高明,只不過就是由他先入蜀地經營川陜,萬一中軍真從海上殺過來,則趙構再率領南宋文武百官以及南宋大軍進入蜀地。
不過——
雖說張浚的兩全之計并不高明,可趙構卻動心了!
包括川陜在內的西部地區,是趙構又愛又恨的一個地方。
西軍無疑是大宋最強軍。
可由于指揮系統混亂(陜西有六個經略安撫司的部隊,又有河東經制使的部隊),再加上代行陜西制置使之職的范致虛被三千金軍打敗,沒有了威信,難以指揮其它五路宋軍,所以,王彥率軍西進與張憲合兵一處之后,僅用一個月時間,便先后拔攻延安府的東城、鳳翔府、長安、秦州等地,擊潰了鄜延、永興軍、秦鳳三個經略安撫司的主力。
后來,陜西各地民眾紛紛響應鄜延路經略安撫司的號召,起義兵抗擊中軍,保家衛國——主要是為前者。
西部的人,非常戀土,保衛他們自己的家園,是他們骨子里流淌的東西,根深蒂固。
因此,一時之間,豪杰四起,孟迪、種潛、張勉、張漸、白保、李進所領導的數支義軍,都有很強的戰斗力,甚至敢正面與中軍對戰。
在這些義軍的配合下,鄜延路經略安撫司一舉收復了同州,并乘駐守陜州的中軍兵力空虛之機,發兵一舉收復了陜州。
同州位于長安以東的渭水北岸,由于渭水南岸地形狹窄,重兵不易展開,因此同州就成了進攻長安或拱衛長安的一個重鎮。
不僅如此,同州還是潼關和蒲津關防御體系的一個重要支撐點。
所以,宋軍控制了同州,就切斷了長安之中軍與潼關和蒲津關之中軍的聯絡。
而義軍占領陜州,也切斷了陜西中軍與河南中軍的直接交通。
因此,陜西中軍統帥張憲和王彥一聽陜、同二州被宋軍奪回,自已后路被斷,便不敢再攻打熙州,慌忙率軍東撤。
熙河路經略安撫使張深派宋將張嚴、劉惟輔率軍掩擊東撤的中軍。
可劉惟輔不愿受張嚴指揮,擅自率軍由吳山出寶雞,去襲擊中軍游騎。
劉惟輔一走,張嚴的兵力被大大削弱,加上大意輕敵,因此在鳳翔附近的五里坡遭到中軍的伏擊,被中軍將領楊從義打得大敗,張嚴本人也在五里坡戰死。
戰敗張嚴,張憲便改變了主意,不再急于進攻同州、陜州打通與河東、河南聯系的信道,而是駐軍鳳翔,并派楊從義率軍北進,打擊涇原路經略安撫司的主力部隊。
楊從義部很快從側翼迂回擊潰了涇原軍的主力。
只可惜,就在楊從義部要徹底滅掉涇原軍主力的時候,涇原軍統制曲端突然率部殺出,然后擊退了楊從義部,保住了青溪嶺以西的陣地。
自那以后,涇原路經略安撫使席貢就被曲端架空,曲端成了涇原軍的實際領導者。
爾后,曲端利用戰爭間隙,在涇原招收流民潰兵,擴軍練兵,慢慢成了西軍中較強的一股勢力,在他的轄區內,社會秩序穩定,凡過往行人都可得到軍隊兔費的糧草供給。
因此,曲端不僅成了涇原軍的話事人,也慢慢成了大宋西軍實際的領導者(并不是絕對的領導者,只是聽曲端的西軍將領比較多),至于原本代表大宋的領導者范致虛,現在已經失權了,聽他的將領已經所剩無幾。
范致虛打仗的能力不行,但人品絕對沒有問題。
鑒于自己已經掌控不了西部地區,范致虛立即寫信給南宋小朝廷,請趙構派人來取他而代之,不能讓大宋最強的西軍成為一盤散沙,最后被中軍一一攻破,而且,范致辭虛還推薦了席益、李彌大、唐重等有能力又對大宋忠心耿耿的將領、官員來代替他。
有宋以來,大宋的皇帝,有一個,算一個,全都不信任武將,而到了趙構這里,達到了最頂峰。
曾多次見過武將叛亂的趙構,對武將已經極其不信任了。
更何況,曲端根本就不是趙宋選出來的大宋西軍的領導人,而是他自己奪了席貢的權,他自己趁亂壯大的。
在趙構看來,曲端的這種作法,就是典型的軍閥,說不準就會成為第二個李衍。
試問,這種情況下,趙構又怎么可能放心將大宋的希望大宋西軍交給曲端?
可話又得說回來,西線之所以敗而不潰,川陜線之所以還在南宋的控制之下,也幸虧有曲端帶人抵擋。
這種情況下,趙構也真沒法拿曲端開刀。
更為關鍵的是,川陜線那里,有問題的,還不僅僅是曲端。
中宋簽署《大統和議》之前,張憲和王彥分別親率大軍奪回了同州和陜州,并且繼續西進,先后收復了鳳翔、長安等地。
后來,《大統和議》簽定,張憲和王彥放棄了鳳翔、長安,沿渭水東撤,猬集在同州、河中府一帶,扼守新河橋,以確保黃河兩岸的交通,也確保將來收復川陜線時可以直接揮兵西進。
在中軍東撤了之后,曲端率軍進入秦州,劉希亮、王擇仁則率軍進入鳳翔、長安,各據一方。
不久,劉希亮被義兵逐出鳳翔,只好投靠曲端。
而曲端卻殺掉劉希亮,吞并了其部屬。
這時,王擇仁也被新任命的永興軍經略安撫使郭琰趕出長安。
那時,南宋小朝廷根本顧不上西部地區,只能讓范致虛繼續節制陜西六路軍馬。
可范致虛的能力實在是太有限了,威望又被金軍打光了,實在是難以服眾。
范致虛在不得已之下,將曲端升為吉州團練使,充任自己節制司的都統制。
然而,曲端卻并不領情——當曲端得知孟迪等義軍頭領已接受范致虛的指揮之后,怏怏不快,便發布公告,稱中軍已經過河歸國,戰事已停,就不要耽誤農時云云,然后以此為借口,曲端下令將渭河以南的義軍全部遣散,將轟轟烈烈的民眾抗中運動強行壓制下去了。
這樣一來,鄜延路一帶的百姓驚恐不安,害怕中軍會再次發起進攻,于是紛紛遷徙,進而導致整個西部都人心惶惶。
可以說,現在的川陜線,現在的西部地區,亂糟糟的一片,軍閥割據。
這也是趙構不愿意入蜀地的原因之一。
張浚愿意替趙構去蜀地經營川陜線,這是好事。
先不說,張浚所說的后路一事。
南宋若想收復故土,哪怕只是自保,指定離不開大宋最強大的西軍。
因此,趙構不可能讓川陜線、讓西部地區這么一直亂下去。
而且,趙構手上也沒有誰比張浚更適合去經營川陜線、經營西部地區的人。
所以,沒做過多考慮,趙構就任命張浚為任川陜宣撫處置使,既抵興元,訪問風俗,罷斥奸贓,搜攬豪杰,為大宋朝廷收攬川陜諸將的心,為大宋朝廷經營川陜線、經營西部地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