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于戎馬半生了的李衍和所向披靡的中軍而言,宋軍實在算不上是李衍和中軍交戰過的最強對手,甚至連前三都排不進去。
可這段時間卻實實在在是李衍最提心吊膽的一段時間。
這是為何?
實是這段時間太過重要了。
李衍早在三年前就已經登基當上皇帝了,甚至在更久以前就可以自立。
可在此之前,李衍其實只占了漢人固有疆土的一小塊區域,根本就算不上真正大一統的帝王。
而如果大中將南宋的土地全都吞并了,加上李衍這些年相繼攻占的燕云、高麗、日本、臺灣、半個中南半島、羅侏國等地,那李衍才能成為真正的大一統帝國的帝王,大中才勉強能的與漢唐兩朝相比。
而且,在此之前,大中的地盤是分割開的,只有吞并了南宋,大中的地盤才能形成統一的版圖。
另外,只有擁有了富饒的南方地區、有最優質兵源的陜西地區、盛產糧食的蜀地做后盾,李衍所建立的大中帝國才算是真正擁有引擎,才可以應對任何風雨。
大統三年秋,岳飛所率領的平南軍將南宋所擁有的東南地區大部分都攻占了,令其并入大中的版圖。
不過——
也并不是南宋在東南地區的全都疆土都被大中吞并了——李成義軍和鐘相義軍也借此機會吞并了不少疆土,完成了進一步的壯大。
目前,李成、鐘相這兩伙義軍占據了長江中游荊江南岸,跨岳陽、汨羅、湘陰、望城、益陽、沅江、漢壽、常德、津門、安鄉和南屯等地區,擁有十一州、一百二十二個縣(其實就是后世的大半個湖南,加上小部分湖北,再加上一部分江西),李成義軍壯大到了近十五六萬,鐘相義軍壯大到了二十六七萬,兩伙義軍的總兵馬數加到一起超過四十萬,以洞庭湖為中心盤踞,形成了兩股頑固勢力,并且這兩股頑固勢力還有合并之勢。
而這兩伙義軍,其實就是岳飛和平南軍的下一步戰略目標。
不過——
雖說李成和鐘相在東南地區的中心建立了兩個國中之國。
可李衍卻對李成和鐘相這兩伙義軍一點都不擔心。
兩千多年以來,中國歷史上的“農民起義”不計其數,但卻很少有起義成功的。
像,秦朝有陳勝吳廣起義,東漢有黃巾起義,唐朝有黃巢起義,宋朝有方臘起義,明朝有李自成起義,清朝有太平天國洪秀全起義等等。
一場農民起義最終是否成功,首先與它對手的實力強弱關系重大。
具體表現來說,就是這個王朝是否被廣大士人和全國百姓所厭惡?
如果一個朝代被廣大士人和全國百姓所厭惡,那么這個朝代才有可能被最Low的農民起義給破壞甚至是推翻,否則絕無這個可能。
那為什么農民起義的成功率這么低?
很多人,將其總結為農民的局限性。
例如,農民沒有受過系統的教育,甚至大字不識一個,沒有先進文化的武裝;
例如,農民起義的領袖,一旦稍有成功,就沉溺于享樂,不思進取,自己作死;
例如,沒有足夠的戰略眼光,小富即安;
例如,農民起義通常是官逼民反,沒有長遠目標;
等等……
按照大眾說法,無非就是一些,經驗不行啊,知識不行啊,只想著有飯吃活下去,等有飯吃了就不思進取,驕縱奢淫什么什么的。
其實,說白了,農民起義,大多數都是由于財富分配不公平,才爆發的,所以,在取得勝利了之后,自然就貪圖享樂,驕傲自滿,爭奪權利,到最后由于沒有成功的守護住勝利果實,農民起義自然就失敗了。
另外,在絕大部分農民起義的過程當中,起義軍的補給方式只有掠奪,作戰方式就是流竄,而且很容易被其他名氣更大、實力更強的部隊所收編,因為跟著他們更可能有肉吃,并且吃得長遠,根本就沒有一套完善的發展戰略。
而縱觀歷史,農民起義成功的,也就劉邦、朱元璋外加上李衍了。
劉邦能起義成功,其實首先要感謝張良,是張良站在了國家的層面上替劉邦出謀劃策,才提升了劉邦的格局。
朱元璋能起義成功,要感謝朱升,是朱升為朱元璋提出了“高筑墻,廣積糧,緩稱王”的全局性戰略方針。
至于李衍能起義成功,則要感謝中國人數千年的積累。
而不論是李成,還是鐘相,他們所率領的起義軍,全都是典型的農民起義,根本就無法跟劉邦、朱元璋、李衍相比。
先說李成。
李成最早是宋王朝的試弓手,累次遷升至淮南招捉使,后來聚眾為盜,鈔掠江南,借著中宋大戰,一點一點壯大起來的。
而李成這伙義軍之所以能從眾多義軍中脫穎而出,并大量收編其他義軍,是因為李成勇猛強悍,而且號令甚嚴,臨陣身先諸將,士卒未食不先食,有病者親視之,不持雨具,雖沾濕自如也。
換而言之,李成之所以能成事,靠得是他個人的魅力。
可是,李成的行事風格,雖有些名將之風,卻沒有帝王之風——他的格局太小,自出道以來,一直都是在到處搶地盤,根本就沒有培養文官人才經營自己的地盤,只知道搶搶搶,然后到處流竄。
這樣的一伙人,怎么可能斗得過越來越強大的大中帝國?
再來說鐘相。
鐘相在起義之初,確實提出了“法分貴賤貧富,非善法也。我行法,當等貴賤,均貧富。”這樣的政治綱領。
可勢力壯大了以后,鐘相和其核心部下楊幺等人,漸漸背叛了“等貴賤,均貧富”的宗旨,衣食住行無不窮奢極欲,甚至連睡覺的床都要金玉鑲嵌,而其部下士卒和治下百姓卻困苦潦倒。
鐘相他們這種作法,又如何能長久?
所以,當李衍得知岳飛將南宋東南部的絕大部分疆土都攻打下來了只剩李成和鐘相所占的部分地區還沒有歸屬大中以后,已經在已得疆土上安排好了能官干吏的李衍,就暫時將目光從東南地區收回來,然后將目光又投到了川陜地區。
其實——
形勢即使是到了南宋徹底失去陜西、蜀地的大門被中軍打開,宋軍還是可以有一些回旋的余地的,畢竟,蜀地是出了名的易守難攻,又糧草豐富,關鍵是,宋軍雖然遭逢大敗,但其實還有十幾萬兵力。
可就在這時,張浚又做了一個錯誤的決定。
張浚不考慮他自己的過失,而將戰敗的責任全都推諉給了都統制劉錫和最先潰逃的趙哲,然后先將前者貶為海州團練使,安置在合州閑居,又將后者斬首問罪。
最關鍵的是,張浚還將他們好不容易才收集起來的潰兵軍團給解散了,讓他們分守各地。
這無疑是一個昏招。
要知道,此時,北山系雖然被中軍攻破了,但宋軍現在其實還可以集中兵力扼守六盤山,保有六盤山以西的廣大地區。
如果宋軍這么做,那他們的戰略縱深不會變得如此狹窄,也因此還能有點翻盤的機會。
可張浚沒有這么選擇。
但話又得說回來,張浚這么選擇,也有他的理由——此番大敗,讓宋軍的糧草盡失,沒有了糧草支撐,張浚除了解散軍團,其實也沒有其它太好的辦法。
偏偏就在這個時候,南宋滅亡的消息傳來,伴隨這個消息一塊來到的,還有趙構和潘太后聯名下的投降命令。
與此同時,吳玠也親率大軍殺入蜀地。
一面是南宋滅亡了的事實。
另一面是漫山遍野的兇悍中軍將士大舉殺過來。
再加上,還有趙構和潘太后給的投降借口。
最重要的是,李衍所建立的大中政權,是漢人政權,不殘暴,無苛政,相反還很得民心,總之,大中并沒有甚么難以接受的。
所以,中軍所過之處,大批大批的宋軍將士選擇走出關隘投降。
這就導致,中軍一入蜀地,就勢如破竹。
短短幾個月時間,中軍就打到了興州。
丟了陜西以后,張浚就逃到了四川,在興州將川陜宣撫處置使司的牌子重新張掛起來,隨后張浚做出了扼守蜀口力保四川的決定,并深入部隊,到處哀死問傷,作自我檢討,選拔優秀軍官擔任要職,想要以此來穩定部隊,給南宋留一口氣。
不成想,這才短短幾個月時間,吳玠就打到了興州。
張浚想繼續往西逃,逃去閬州,然后繼續抵抗。
可就在這時,發生了一件事。
川陜宣撫處置使司退到了興州之后,張浚想起了被貶責的曲端,十分內疚!
但是,張浚又不愿承認當初貶責曲端是錯誤的,而是采取間接肯定曲端功勞的辦法,宣布:“以富平之役,涇原軍出力最多;既退卻之后,先自聚集;皆前帥曲端訓練有方。”
張浚定下的這個調子,為的是既不傷他自己的面子又能重新任用曲端。
起初,張浚打算任命曲端為左武大夫,興州居住,以便隨時任用。
可是后來,因為曲端以前太過剛愎自用,得罪了太多的人,這就導致,不少人在看出來了張浚復用曲端之意后,紛紛跟張浚說曲端的壞話,阻止曲端東山再起,有人更是跟張浚說:“曲端再起,必然對張公不利。”,嚇得張浚打消了啟用曲端的念頭。
見曲端如此不得人心,樹敵森多,確實難以維系川陜宣撫處置使司的內部團結,張浚便準備,不撤銷對曲端的處分,不起用曲端,但也不再懲罰曲端。
這對張浚來說,原本是最好的解決方法,對曲端來說,也不失為是一個較好的結局。
可曲端一案隨著其社會影響的擴大,已愈來愈復雜了——一方面,四川士人拼命的為曲端喊冤,都說當初如果由曲端掛帥,不至于輸了富平一戰,也不會使川陜線的形勢變得如此之差;而另一方面,忌憚曲端復起的勢力,又逼著張浚非嚴懲曲端不可;再加上,中軍入侵的腳步越來越近,其內部需要統一。
于是,張浚決定對曲端痛下殺手!
張浚召集幕僚討論這個問題。
在會上,吳瑜起初并未吭聲,但到后來,他見張浚遲遲下不了決心給曲端定罪,便在自己手心上寫下“曲端謀反”四個宇,出示張浚,迫使張浚下令以謀反罪逮捕了曲端。
而曲端曾寫了一首詩,其中有“不向關中圖事業,卻來江上泛扁舟”一句,分明是指責趙構不思進取,實屬大逆不道。
于是,曲端便被張浚關進了恭州監獄。
張浚還特意命與曲端有仇的武將康隨任夔州提點刑獄,專門審理曲端一案,并授意康隨在獄中害死曲端,以消除后患。
康隨根據張浚等人的意思,先派獄官設法親近曲端,騙取了曲端的信任。
其后,獄官又欺騙曲端,讓曲端親筆寫了病狀,謊稱可以此為由,為曲端申請出獄。
康隨拿到病狀后,隨即用酷刑屈打曲端,想將曲端害死在獄中,然后以病狀為憑證,謊稱曲端在獄中因病身亡。
康隨對曲端極為殘忍——康隨命令監獄官吏把曲端捆綁起來,堵住他的嘴,用火燒烤曲端,曲端想要水,康隨卻給曲端烈酒,如果曲端忍不住喝了那烈酒,就會七竅流血而死。
可就在曲端忍不住準備喝下那烈酒之時,原曲端的心腹趙彬,趁著中軍打到了興州到處都是亂糟糟的,帶人攻入恭州監獄,救出來了已經被折磨得不成人樣的曲端。
遭逢如此大變,曲端對南宋失望透頂,更恨張浚等人謀害他之仇,于是召集部曲打回興州,在半路上捉了正在往西逃的張浚以及他的幕僚。
曲端命人將張浚等人悉數砍了腦袋,然后帶著張浚等人的腦袋投了吳玠。
這理順便說一句,康隨和用火烤曲端的監獄官吏,全都被趙彬以同樣的方式給殺死了。
自那以后,蜀地的大部分地區都被中軍所占,只有一小部分地區,還在一些被宋王朝洗了腦的人的帶領下頑強抵抗。
不過——
這些抵抗勢力,東一塊,西一塊的,各自為戰,沒有統一的指揮,又沒有統一的精神支柱,這注定成不了事,早晚會被中軍徹底平定。
到了這時,李衍的心終于放了下來。
大中成為比肩漢唐的大帝國,基本上已經板上釘釘。
也就在這時,西夏使團,大理使團,蒙古草原上的一些部落的使團,中南半島上的諸國的使團,西天諸國的使團,甚至就連阿拉伯地區的一些國家的使團,陸續來到大中朝賀,一個龐大的、讓所有鄰邦都懼怕的大帝國誕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