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于北伐收復燕京,種師道很不贊同,甚至很抵觸。
他重申自己的觀點,“先挑起戰爭不可勝。”、“今日之舉,譬如強盜入鄰家,我們不能救,反而又趁火打劫,與強盜分贓,怎么可以呢?”……
為了說服趙佶放棄北伐,種師道甚至讓他的老搭檔西軍總參謀長趙隆前往東京汴梁,企圖說服趙佶、王黼、童貫。
然并卵。
這一切全都是徒勞。
馬擴之父西軍出身的馬政,早早就被趙佶派來渭州西軍統帥部傳達動員令。
在那之后,在旬日以內,趙佶又連續發出七道金牌,傳達了同樣的命令,而且語氣一次比一次嚴厲,最后一道中甚至有“屆期大軍不能開抵雄州,貽誤戎機,惟都統制種師道是問”之類的話。
金牌,也叫御前金字木牌,只有在傳遞十萬火急的軍報時,才能應用,一晝夜之間要走六百里,使人手捧金字硃紅牌,每過一個驛站,就要換匹好馬,疾馳而過,勢如電光。
朝廷在旬日之內連發七道,趙佶急于用兵的心情,可想而知。
對此,盡管不愿,可種師道也不敢怠慢,急忙作了調兵遣將、緊急動員的部署。
曾經有二三十萬之眾的西軍,如今其實只剩下了十一萬。
有人可能會問,那近二十萬西軍哪去了?
前些年,童貫一直在對西夏用兵,自然有些死傷,僅統安城一戰,西軍就死傷了數萬,加上民從和役夫,死難者近十萬。
兩年前,童貫征討田虎、王慶、方臘,從西軍中,主要是環慶軍和鄜延軍兩路,抽調出來了十五萬大軍。
兩年的征戰,讓這十五萬大軍死傷了大半。
剩下的,在鎮壓了方臘起義以后,除了一小部分番兵(主要是折家軍)回到西北以外,其余的都留駐在京西北路,也就是淮寧府(或稱陳州府),再也沒有回到西北來。
西軍能征善戰沒有錯,但西軍也有一個很大的毛病,那就是極度排外,甚至到了皇帝派去的人都融入不了其中,很有些聽調不聽宣的意思。
造成這種情況的原因有很多:
比如,宋朝一貫對武將的態度,讓西軍將士很不信任朝廷。
比如,宋朝重文輕武,總讓一群不懂打仗的文臣來指揮他們這些懂打仗的武將。
再比如,西軍向來家族傳承,父傳子,子傳孫,軍隊就是西軍將士們的家、就是西軍將士們的命,怎么能將家和命交給他們不信任的外人?
等等……
總之,朝廷不信西軍,西軍也不信朝廷。
進而就導致了,西軍有點聽調但不聽宣的意思。
對于這種事,哪個皇帝都是難以忍受的。
可宋朝偏偏還得用西軍防御西夏,而且還得用西軍到處滅火。
所以,西軍和宋朝朝廷的這種關系,就慢慢的延續了下來。
不過這種關系雖然能延續,但并不代表皇帝不想解決。
恰巧趕上童貫抽調了一半西軍去剿田虎、王慶、方臘,又趕上這半支西軍的統帥劉延慶是西軍之中少有的“叛徒”,愿意聽從趙佶和童貫的擺布。
于是,這部分西軍被趙佶重新命名——勝捷軍。
勝捷軍在名義上還是屬于西軍統帥部節制,朝廷并沒有明文規定把勝捷軍從西軍的建制中分割開來。
但勝捷軍已另行取得“勝捷軍”的番號。
而且,與西軍不同的是,勝捷軍的給養和軍餉全都由樞密院直接撥發,在待遇上比西軍本部的各軍都要優厚得多。
而勝捷軍的統領是劉延慶的長子劉光國、辛興宗的兄弟辛永宗、王稟等童貫的絕對親信。
另外,勝捷軍再也沒有回到西北,而是直接開赴到淮寧府休整。
總之,朝廷將勝捷軍和西軍徹底隔絕開了,西軍大眾也不愿承認那些原本屬于環慶軍和鄜延軍的西軍還是西軍。
朝廷明令,勝捷軍也要隨大軍北伐。
考慮到勝捷軍原來是劉延慶麾下的部隊,種師道便命劉延慶的二兒子劉光世帶著軍令前往淮寧府,督促這支軍隊作為第一撥也就是前軍,首先開赴前線,不得有誤。
又考慮到勝捷軍的戰斗力較差、紀律松弛,種師道并沒有將選鋒軍(先鋒)的重任相畀,而把它交給了西軍的著名勇將楊可世,讓楊可世率領全軍精銳的涇原路主力一萬五千人作為選鋒軍,火速出發。
朝廷歷次下達的動員令中,根據趙佶的指示,都有“與河北軍易防,全師以出”一句話。
但河北軍其實早已經名存實亡,并無多少軍隊可以開來易防,來了的也都不中用。
因此,西軍要是真的“全師以出”,那可就是把國防當做兒戲了。
而且,宋國還要將李衍鎖在云地,僅靠調來的那點早已經不會打仗了的河北禁軍,怎么可能做到?
所以,種師道毅然作出決定,讓熙河路經略使姚古統率各軍區酌留的部隊共三萬人留守,全面負責西北的防務,同時也給西軍留下點種子,畢竟,這是國戰,誰又敢保證他們這些出征之人一定還能回來?
姚古本來就懶著出動,又不愿意受種師道節制,這一決定,完全符合他的心愿。
倒是姚古的兒子姚平仲一向以勇銳自任,堅決要求去前線作戰。
種師道滿足了姚平仲的要求,讓他率領熙河軍一萬人趕赴河北。
熙河路距離河北最遠,種師道估計這撥人馬要最后才能到達前線,因此,種師道把它作為后軍,給了他接應全軍的任務,實際上是想讓熙河軍做全軍的總預備隊。
種師中率領所部秦鳳軍,劉延慶率領其余的環慶軍和鄜廷軍分別作為左、右兩軍,比楊可世晚些出發。
種師道自己帶領統帥部和余下來的涇原軍作為中軍。
考慮到大軍出發了之后,糧草輜重以及其他軍需物資的供應與補充勢必要和朝廷及地方上的轉運部門打交道,種師道特意委派了童貫的親戚王淵和童貫的愛將辛企宗為護糧將——名為護糧,實際上,種師道是要利用他們跟童貫的關系,使全軍的軍需供應得到保證。
由于出征日期過于匆促,從而產生了各式各樣的實際困難,導致將士們怨聲載道。
又由于某些命令下得不當,有的相互抵觸,有的前后矛盾,從而造成某些人或某些部隊之間沖突不斷。
總之,是出師不利,大多數將士都帶著消極甚至是抵觸的情緒。
說白了,西軍在西北待得太久太久太久了,他們已經將這片土地當成了他們的家,他們在這里繁衍生息,這里有他們的家小、有他們的眷戀,因此,在這里怎么打都行,死也行,只要不出去就好,再加上有環慶軍和鄜延軍出去之后就再也回不來的例子在,所以他們跟這支軍隊的統帥種師道一樣不愿意去河北打仗。
盡管如此,這支軍隊節制有素的紀律還是把各種消極因素統統都克服了,接到種師道的命令之后,各部隊盡快做好了出征的準備,并且一般都能夠按照命令中規定得十分匆促的日程準時向前線出發。
已經沉寂了三年之久的八萬西軍,帶著對西北深深的眷戀,穿過廣闊無垠的西北原野,穿過山區,向河北前線聚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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