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皇帝陛下唾液洗臉,蔣瓛完全都懵了,怎么突然就變臉了。
他結結巴巴道:“陛下,臣,臣是按照規矩,上奏京官情狀的呈報。柳淳跟燕王,秦王設局,臣,臣理當稟報陛下!”
朱元璋更生氣了,怪叫道:“照你這么說,是朕讓你跑這來胡說八道的?”
“沒,沒有!臣不敢,臣萬萬不敢!”
蔣瓛慌忙匍匐在地,磕頭作響,哀求道:“臣知道了,臣不會胡言亂語的,求陛下開恩啊!”
怎么會這樣?蔣瓛越發驚訝了,柳淳這小子受到的寵幸,竟然到了如此地步,連給外藩使臣下套,動用軍中人馬,都可以無視……陛下啊,你對自己的兒子也沒有這么好過啊!
假如這次能活下來,絕對不要招惹柳淳!
哪知道朱元璋的怒火似乎消失了一些,重新坐在龍椅上,翻看著錦衣衛的呈報,時而點頭,時而微笑。
最后老朱把呈報放下,這才幽幽道:“你們做事還很用心的……你剛說不打算胡言亂語,莫非是要包庇柳淳,從今往后他干了什么,你都瞞著朕?”
蔣瓛完全懵了……怎么風向轉得太快了,陛下啊!
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我上奏柳淳的事情,你說我陷害忠良,搬弄是非,我不說他的事情,你說我包庇縱容……什么話都讓你說了。
就算你老人家貴為天子,也不能這么不講理啊?
蔣瓛只剩下磕頭,“臣不敢隱瞞陛下,不敢,臣,臣一定如實上奏!”
兩害相權取其輕,不愧是錦衣衛的,這么快就想清楚了,寧可讓陛下罵幾句吧,也掉不了一塊肉!
老朱似乎也消氣了,柳淳的事情,他當然不會放過,那小子太能折騰,一旦縱容,還不知道會惹出多少事情。
可這小子太會辦事,也不能讓他受了委屈,更不能被人陷害了,所以誰敢對柳淳不利,老朱還要庇護!
一句話,這個臭小子只能由朕來罵,來管教,其他人都給朕滾一邊去!
蔣瓛幾乎是哭著出來的,好歹也是大明最大的特務頭子啊,竟然因為一個小小的柳淳,落了這么慘的下場!
呈報還要送,罵依舊要挨!
我這是惹了誰了?
蔣瓛欲哭無淚,他從宮里出來,正好遇到了四個人,秦王朱樉,燕王朱棣,周王朱橚,外加讓他無可奈何的柳淳!
蔣瓛打掉牙往肚子里咽,強忍歡笑,給三位王爺見禮,然后他像是見鬼似的,都沒敢看柳淳,就落荒而逃!
“至于嗎?我有那么可怕?”
柳淳摸了摸鼻子,是不是這位指揮使大人又準備陷害無辜了?你丫的就不能消停幾天?
柳淳搖頭嘆息,跟著三位王爺,一起進宮。
三兒子一起來,見老朱還不容易嗎!
不但見了,還給了三個墩子,就柳淳什么都沒有,只能站在一邊。
這就尷尬了,人家是父子聊天,他算干什么的?早知如此,不來湊熱鬧就好了!柳淳只剩下盯著地上的磚了。
朱樉瞧了柳淳一眼,然后輕聲咳嗽,“父皇,兒臣剛剛同倭國使者談到了一件事情,是有關沿海倭亂的。”
朱元璋點頭道:“此事的確是父皇的心頭之患,從立國至今,遲遲沒有解決,海疆不寧,朝廷不安啊!”
朱樉忙道:“父皇,兒臣如今有了安定海疆的辦法,只等父皇裁決!”
“哦?你說說看!”
“父皇,所謂正本清源,要先弄清楚倭寇的來源。”朱樉道:“所謂倭寇,多數是倭國內部戰敗流浪的武士,他們只能靠著搶掠為生,時常侵犯大明海疆,無惡不作,最是令人頭疼。如今倭國南北之戰即將結束,國內大權盡數歸于足利義滿之手。從此往后,倭國內亂漸漸平息,足利義滿沒膽子跟大明較量。真正麻煩的就是那些在海上盤踞的倭寇!”
朱元璋認真聽著,“嗯,你分析的有理,那你打算怎么辦?莫非要聯合那個什么足利的,一起剿殺海上倭寇?”
朱樉咧嘴苦笑,“父皇,孩兒的確這么想過,可有人不同意。”
“誰?”
朱樉沒吱聲,只是朝柳淳的方向扭頭……又是這個臭小子!
朱元璋早就猜到了,沒好氣道:“別在那裝蒜了,你有什么辦法,就趕快說出來!”
明明是向自己問計,態度還這么惡劣,老朱真是難伺候啊!
柳淳強忍著不滿,悶聲道:“臣以為可以詔安倭寇!”
“詔安?”
朱元璋吃了一驚,“你說明白點?”
柳淳解釋道:“臣的意思,只要倭國方面能跟我們聯手,海上的倭寇就失去了依靠,變成了海上浮萍。這時候我們給倭寇一條生路,他們必然愿意歸順上岸!”
朱元璋眉頭緊皺,“柳淳,倭寇肆虐,干了多少壞事!還要給他們生路嗎?簡直豈有此理!”
皇帝陛下發怒了,朱棣突然道:“父皇,所謂給倭寇一條活路,其實也是給大明干活!”
“干什么活?一群殺人越貨的倭寇,他們能干什么?”朱元璋憤怒道。
朱棣笑道:“父皇,別說倭寇了,就算了北元的皇帝,不一樣在大寧等地勞作屯田嗎?當下大寧人力缺口太大,許多罪犯都送去服役,倭寇之中,只要是沒有太多劣跡的,招募過來,去大寧屯田,也不失為一個好辦法。”
朱棣說完,急忙低下了頭。
老朱眼珠轉了轉,根本不用想了,這樣的損主意,也只有柳淳能想得出來!
“柳淳!”
朱元璋豁然站起,“你小子膽子是越來越大了!你竟然喪心病狂,什么主意都敢打!”老朱邁步到了柳淳的面前,伸出手指,點著他的額頭。
“你心里是不是只有大寧,只有你的那一畝三分地?倭寇作惡多端,百姓民怨沸騰。朕身為天子,理當剿滅倭寇,讓大明海晏河清,百姓安享太平!你倒好,居然出主意,招募倭寇,還跑去大明的土地上屯田!朕要是這么對待倭寇,如何向百姓交代?你說!”
柳淳也享受了一次口水洗臉,老朱跟連珠炮似的,根本不給他解釋的機會。
朱樉和朱棣目瞪口呆,怎么老爹好像有些針對柳淳的味道啊!
就在這時候,一直沒開口的朱橚突然道:“父皇,招募了這些倭寇,才能對付倭國啊!”
“什么?”
老朱愣了,他扭頭盯著這個素來不聲不響的兒子,遲疑道:“你說什么?”
朱橚咬了咬牙,給自己鼓勁兒。
“父皇,倭寇盤踞海上,神出鬼沒,剿滅非常困難。與其勞民傷財,不如招為己用。兒臣是怎么想的,其中的一些青壯,的確可以送去大寧,另外一些,是不是能利用他們跟幕府的仇恨,收編他們,讓他們充作大明手里的一把刀……有這些人在手,我們就不怕足利義滿反復無常。即便大明和倭國真的開戰,這幫人也能充當先鋒,率先殺上倭島!”
朱橚越說越興奮,小白臉漲得通紅。
他這番話說下來,別說朱元璋了,就算朱棣,也都愣了……我的親弟弟啊,這是你能說出來的話嗎?
朱元璋幾步走到了朱橚的面前,不敢置信地盯著兒子的雙眼。
“你跟父皇說,這是不是柳淳告訴你的?”
朱橚撓了撓頭,惶恐道:“兒臣的確向柳淳請教過,可,可這個辦法是兒臣自己想的!”
“你怎么想出來的?”朱元璋毫不客氣追問,他不敢相信,老實巴交的兒子,怎么能想出這么歹毒的辦法!
“父皇,這次和倭國的貿易,非比尋常……只有賺了錢,才能開書坊,才能替兒臣印刷醫書。兒臣一直在想,假如倭國耍賴,不愿意給錢,又該怎么辦?是不是要派人去倭島要賬?二哥已經組建了護航船隊,可光靠著二哥的人,會不會不夠用?如果我們能招募一些倭人,必定能事半功倍……”
朱橚怯生生把想法說出來,老朱跟朱棣都長長出了口氣……誰敢說朱橚憨厚老實!他只是心思不在這上面而已。
當朱橚真的開始為了目標努力的時候,這壞水就不可遏制地流出來了!
朱元璋惡狠狠剜了柳淳一眼,仿佛在說:“都怪你個臭小子,你還朕一個老實善良的寶貝兒子來!”
柳淳能說什么,你們老朱家天生帶著壞水基因,跟我半點關系都沒有!
事到如今,整套對付倭國的方略已經出來了。
“父皇,兒臣覺得,可以在旅順口,專門設一處軍營,用來安置招募過來的倭寇……在這里,對倭寇進行篩選,一部分送到遼東和大寧,充作奴隸。另一部分,對足利義滿有仇的,要好好訓練,早晚這些人會成為攻擊倭島的急先鋒!”
朱元璋思量再三,“好,誠如是,父皇的一塊心病就沒了。”朱元璋按著朱棣的后背,十分滿意,“你想的很周到……對了,你算計過沒有,究竟能招募多少倭寇?人少了可不管用。”
朱棣還真不清楚,只能看向柳淳。
“陛下……其實吧,不光是海上倭寇。倭國內部,還有不少反對足利義滿的人。或許只要花點錢,足利義滿就會屁顛屁顛把這些人交給大明,生怕賣的少了。大明就用這些送來的倭人,開墾田地,挖掘礦石,煉鐵造船,積蓄力量,等時機成熟,讓他們充當先遣隊,殺入倭國……這就叫以夷制夷!用倭國送來的刀,去砍倭國人。豈不美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