雒僉從趙王府回來,正好有一個灰袍老者在等他。
“雒大人,實在是辛苦您老了。”
雒僉一屁股坐在椅子上,用鼻子微微哼了一聲。
“辛苦談不上,只是受氣罷了……你們的主子究竟知不知道情形?”
灰袍老者忙道:“雒大人,您這是什么話?我家主人可是手眼通天的人物,還能有什么不清楚的。”
“是嗎?”
雒僉不屑道:“我看他連朱高燧都沒有看清楚!”
灰袍老者大驚,“雒大人,您這是什么意思?”
“還能什么意思!我見面之后,提到責任是漢王的,哪知道他根本不聽,反而說是誣陷漢王,他要提兄長找回面子呢!”
灰袍老者略微遲疑,他的確嚇了一跳,可轉念一想,又忍不住笑了,“雒大人,趙王殿下心思機敏,他怎么會立刻說出心中所想呢?”
雒僉遲愣道:“你的意思是趙王在演戲了?”
“難道雒大人相信皇家還有父慈子孝,兄友弟恭嗎?”
這話可把雒僉問住了,他也不信啊!要知道朱棣就是起兵奪下了龍椅,沒道理他的兒子會是老實人啊!
趙王要是能扳倒漢王,或許就能收割武將的支持,再加上他背后的商賈之力,謀取儲君之位,也會多幾分把握的。
更何況這次火藥廠出事,趙王就屁顛屁顛來了,他怎么會甘心情愿,替兄長擦屁股……完全沒有道理的。
“那你家主人是什么意思呢?”
“雒大人,主人的意思是把事情鬧大,鬧得越大越好,鬧到了趙王也收拾不了,到時候他就會把火燒向漢王,只要拿下了漢王,能得到的好處,就不用小人多說了吧?”
雒僉哼了一聲,是不用說了,但是風險也的確驚人。
朱高煦掌控著皇家科學研究會,下面有火藥廠,還有蒸汽機廠,接下來會向鐵路和爭氣動力船只發展……一旦讓他弄成了,現在各地的商行,車馬行,海上的船隊,一夜之間,都成了落伍的玩意。
太多太多的商人利益會受到沖擊。
雖然變法時間不算太長,但是人們也感覺到了經濟競爭的殘酷。市場經濟,贏者通吃。
皇家的領先優勢越來越大,傳統商人生存空間越來越小,如果不能扳倒朱高煦,他們就只能喝點湯湯水水,還要看皇家的臉色,簡直豈有此理!
“雒大人,我們這邊也有不少跟趙王殿下很要好的商賈,請他們去勸說趙王,咱們一明一暗,一起動手,逼著趙王堵在前面,這樣就可以高枕無憂了。”
雒僉跟著灰袍老者商議了大半夜,才各自散去。
獨坐在油燈下面,雒僉滿臉苦笑,他也沒有想到,有朝一日,會跟這幫掉進錢眼里的東西,攪合在一起。
說到底他們也不過是相互利用罷了。
就讓這幫人沖在前面,看看他們能用出多少手段來……
這是一群各有盤算的人,但是不可否認,他們的確很強大,當天子遷都之后,他們就越發膨脹,開始為所欲為了。
朱高燧回到府邸的第二天,還沒從床上爬起來,外面就吵嚷起來。
“不好了,殿下,有人把王府給包圍了!”
朱高燧奔波了一路,好容易睡了一會兒,竟然有人來擾了他的好夢,不知道人家有起床氣嗎?
“都是干什么的?誰給他們的膽子?”
“是,是一群爆炸案的苦主,另外還有不少記者,他們打著旗號,說是請求趙王殿下,給一個公道。”
朱高燧深深吸口氣,臉更臭了。
“公道,什么公道?他們早就打定了主意,本王還怎么給他們公道?”
朱高燧還真沒說錯,不管是苦主,還是記者,都把矛頭對準了朱高煦。
他們在外面鬧騰,聚集的人越來越多,最后更是多達千人,把王府包圍了水泄不通。
“趙王殿下,我們請求面見殿下!”
“我們有冤屈要訴,殿下給我們做主啊!"
“沒錯,漢王殘殺百姓,草菅人命,只有趙王能替我們伸冤了。”
“殿下,那么多死者都在天上等著呢,給他們一個公道吧!”
這幫人不停吶喊,過了好一會兒,他們又來了新的花招,很快,有人抬著擔架過來了。
在擔架上,放著一個個被燒傷的百姓。
這里面有男人,有女人,還有孩子。
一個不到十歲的孩子,不停痛哭,他的眼睛被紗布包著,眼睛看不到了光明。
“我要眼睛,我要看父母,我要照顧妹妹,我還要上學……”
孩子一聲一聲的哭喊,撼動人心,圍觀的百姓,忍不住流下了淚水。一個中年的記者,更是登高疾呼。
“殿下,趙王殿下,你就在府中。你出來看看!漢王是你的兄長,可你也不能一味包庇遮掩,看看這些傷者,你的良心不會痛嗎?”
朱高燧站在二門,凝視著前方,外面的聲音不斷傳入了耳中。
二哥啊二哥,沒想到吧,你惹了大麻煩了。
朱高燧邁步要往外面走,護衛急忙攔住。
“趙王殿下,外面群情激憤,難保不會傷到王爺,還是趕快請應天府派人吧!”
朱高燧啞然輕笑,“應天府?你覺得有雒僉在,他們會派人來嗎?就算派人,也不過是一些老弱病殘罷了。”
仿佛是為了驗證朱高燧的話,果然王府大門響起,有一隊衙役急匆匆趕來,領頭的是個老者,后面也多是歪瓜裂棗,他們氣喘吁吁,將人群和王府隔開。
“諸位鄉親,不要冒犯了王爺啊,趕快退了吧!”這些衙役鞠躬哀求,請這些人退下去。
可是他們越勸,對面的氣勢就越高。
“要么給我們公道,要么就殺死我們算了!”
“對!有炸藥廠在,我們說不定什么時候,也會變成死鬼……與其死得不明不白,不如就干干脆脆死了!”
“不退,絕對不退!”
朱高燧氣得咬牙切齒,這叫保護王府嗎?有這些廢物在,外面的人氣焰只會更囂張!
“給雒僉送信,就說讓應天衙門派兵,驅逐刁民,若是……若是他不愿意動手,本王就不客氣了!”
家丁點頭,正門出不去,連后門都走不了,只能從旁邊的墻翻出去。
可是足足過了一個時辰,都沒有動靜。
朱高燧咬了咬牙,不是他要鬧事,是這幫東西欺人太甚!
他情不自禁握緊了手里的玉貔貅。
不得不說,還是師父看得明白,要不是他老人家把玉貔貅給了自己,還真不知道要怎么收場?
不過既然玉貔貅在手,那就沒有什么好怕的。
我可要大開殺戒了!
朱高燧切齒咬牙,召集了幾十名王府家丁,將門戶洞開。
朱高燧邁著大步,立在門口,傲視著所有人群。
那些衙役見有人出來,嚇得連忙退到兩旁,去驅趕那些叫囂的人群,只不過明眼人都知道,他們根本是保護對方,免得被王府的人傷到。
朱高燧睥睨眾人,朗聲大笑,“你們好大的狗膽,竟然敢包圍王府,誰給你們的膽子?”
遲疑了片刻,突然有人站出來,還是那個中年記者,他挺起胸膛,怒道:“是太祖高皇帝!有人殘害百姓,不把老百姓當人,我們當然要來伸張正義,主持公道!”
“主持公道?”朱高燧仿佛聽到了最好玩的笑話。
“你們還配跟本王談公道?你們自己公道嗎?記住了……這一次是火藥倉庫爆炸,并非火藥廠爆炸……而且根據我的消息,這些爆炸的火藥,也不是出自漢王的工廠,你們連最基本的事實都敢混淆,還跑出來談公道,慚愧不?”
“啊!”
人群不由得一陣慌亂,不是漢王的火藥廠,怎么會呢?
“趙王殿下,為了替漢王遮掩,你公然撒謊,你也太過分了吧?”
“對,你怎么把老百姓當成傻子?我們不信!”
面對這些人的叫囂,朱高燧冷哼了一聲,“當初研究出苦味酸的時候,我兄長出于傳播科學的考慮,主動吸收了一些民間商人,授權生產苦味酸,并且邀請有識之士,研究新式火藥……兄長一片推廣科學之心,全都是為了造福蒼生百姓,卻有人利用他的好心,反過來陷害兄長,未免用心也太險惡了吧?”
外面這些人被朱高燧的話嚇得不輕,真的是這樣的?漢王是冤枉的?大家都錯怪了漢王?
“不,不是的!”
那個領頭的記者擰眉瞪眼,揚天大笑,“好啊,堂堂趙王殿下,居然當眾撒謊,欺騙百姓!真是讓人科發一笑!明明就是漢王的錯,竟然輕飄飄推走了,這大明朝還有公道可言嗎?沒有了,再也沒有了!”
朱高燧咬了咬牙,他在趕來的這段時間里,不斷有新的消息傳來,此刻朱高燧已經弄清了不少事情。
敢冤枉我二哥,今天就讓你們付出代價!
“來人,把他們拿下!”
在場的衙役一聽,都忍不住暗笑,王府護衛幾十個,還沒有我們衙役多呢,想抓人啊!做夢去吧!
他們立在這些人之前,充當人墻,想要保護記者……可就在這時候,一陣馬蹄聲響起,三千騎兵,旋風一樣趕來,在趙王府外面增加了一層更大的包圍圈。
“末將李憲,恭候趙王調遣!”
“抓,全都抓起來,別放走一個!”朱高燧惡狠狠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