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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99 賦月為燈,竹間海棠

  一輪明月高懸,清光灑下。

  且問天有月來幾時?

  只道人不見古時月。

  繁華街道,兩側世上客,盡是世中人。

  街角,杜七與明燈站在屋檐下,頂上的大燈籠泛著紅光,將白色披風映襯的嬌艷。

  “吃些什么呢……”

  杜七四處張望。

  帶著明燈吃路邊攤?

  可春風城夜晚街上的姑娘太多,坐在外面吃若是讓翠兒姐知道了又要嘮叨。

  去酒樓?

  十娘給了明燈那么多銀子,偶爾也可以奢侈一些。

  那就去酒樓好了。

  可應該去哪個酒樓?

  “明燈,你想吃什么。”杜七問。

  “明燈?”杜七回頭,發現明燈正抬頭看著天空,眼睛也不眨一下,望的出神。

  杜七順著看過去,發現一輪明月于城鎮上方撒著光輝。

  “你看什么呢。”杜七揉了揉明燈的臉,小丫頭這才回過神來,垂下眼簾,小聲道:“看月亮。”

  “月亮?”杜七眨眨眼:“你也覺得眼熟?”

  “小姐?”明燈疑惑不已。

  小姐在說什么呢。

  “原來不是。”杜七道:“今兒的月亮是比往常大一些,也沒有那么好看。”

  明燈捂著心口。

  興許是氣氛所致,又或許是方才被杜七嚇到后導致她缺少了安全感。

  “小姐,我想我姐姐了。”明燈低頭說道。

  她很少在杜七面前提起姐姐。

  杜七看了看明燈,又看了看天上的月亮,心道她姐姐和月亮有什么關系。

  “對了,你姐姐叫月兒?”杜七問。

  杜七覺得相比月兒,還是寸心這個名字更好聽,因為她這些時日在春風城行醫已經見過了許多花名叫“月兒”的姑娘。

  “也不是。”明燈搖搖頭,她是姐姐撿回來的,名字是姐姐給起的,而她的姐姐與她一樣都沒有名字。

  對于姐妹倆來說,最難熬的除了冬日便是黑夜,所以姐姐喚妹妹明燈,妹妹也乖巧的叫上一聲月姐。

  姐妹倆與杜七一樣,沒有名字,或者說沒有名字中最重要的姓氏。

  聽著明燈的解釋,杜七說道:“你們姐妹關系可真好。”

  明燈小臉一紅,看向明月,心道若是姐姐是月亮,她寧愿做月亮上那搗藥的兔子。

  又看向杜七,覺得舍不得小姐。

  小孩子的思緒總是天馬行空,想到哪兒是哪兒,明燈也不例外。

  “只是想你姐姐了?沒有身子不舒服?”杜七問道。

  明燈點點頭,隨后說道:“小姐,對不起……我沒事了,我們去吃東西吧。”

  杜七卻沒有動,半蹲下身子看著明燈那紅紅眼眶,伸手抹去她些許濕潤,無奈道:“我當是什么事兒,若是想你姐姐,去看她不就好了。”

  “……小姐,你……說什么。”聽著杜七的聲音,明燈僵在那里。

  “你果然不大聰明。”杜七指了指白景天的方向,說道:“想她了就去見她啊,哭什么……我有說不讓你去見你姐姐?”

  明燈拉住杜七的手,想說什么,可話到嘴邊卻說不出口。

  杜七揉揉明燈的腦袋,是自己考慮不周,沒有想過小丫頭會思念家人。

  交心想想,若是她與十娘分開那么久,也會像明燈這般著急的。

  “好了,這不是最近太忙了沒時間帶你去見她,這樣,明兒我自己去藥房,你去沁河醫館找白景天,你姐姐就在那兒。”杜七解釋道。

  明燈看著杜七的眼睛,沉默一會后拒絕了。

  “不了。”

  明燈揉揉眼睛,死死抓著杜七的手,打起精神道:“藥房事兒那么多,小姐會累壞的,小姐有空再帶我去就可以了。”

  “這樣好嗎?”杜七說道:“你很擔心她吧。”

  讓杜七意外的是,明燈搖搖頭。

  小丫頭認真的說道:“月姐不像我這般沒用,我是怕她擔心我。”

  杜七聽到她的話,無奈一笑。

  “你這丫頭,是你自己不去的,下次等我有空可就不知是哪天了。”杜七提醒道。

  “沒事。”明燈點點頭。

  其實從小姐那兒聽到不是不許她們見面只是沒時間后,她忽的松了一口氣。

  姐姐該是過的很好的。

  杜七見明燈情緒平穩許多,指著沁河醫館的方向,對著明燈說道:“看那邊。”

  明燈順著杜七的視線過去,腦袋上飄起一個問號。

  “看到了嗎?”杜七問。

  明燈點點頭:“看到了,那邊有好多人。”

  杜七嘆息:“這不是沒看到嗎。”

  明燈擰了擰腳尖,沒底氣的道:“明燈不知道小姐的意思……”

  “好了,你雖然吃了那朵花,卻不會使用,也難怪看不到。”杜七眨了眨眼:“可我也不知道怎么使用。”

  她不懂修煉,所以教不了明燈怎么動用那一身靈力。

  明燈輕輕拉扯杜七的衣角,說道:“小姐,我又聽不懂你說話了。”

  杜七偶爾會說她聽不懂的話,今天這種時候特別多。

  “所以我說你不大聰明。”杜七搖搖頭,說道;“好了,晚上吃些什么。”

  “我都行,聽小姐的。”

  “那……”杜七正要開口便被人打斷。

  “那什么,我瞅你們倆有一會了,不抓緊回家在這街上吹冷風呢?”秦淮走過來,摸了摸杜七的披風,還算厚實,倒也不至于著涼。

  雖然秦淮依舊是一身男裝,可明燈已經認識她,揉了揉眼,彎腰說道:“秦姐姐。”

  秦淮看向明燈微紅的眼眶,稍稍一愣,旋即問杜七:“丫頭這怎么了。”

  “沒什么,想她姐了。”杜七解釋道。

  “她的阿姊……”秦淮十指糾纏,思考后不確定的道:“是練紅院子里那個孩子?”

  杜七腦海中閃過那一襲補丁紅衣,“嗯,是她。”

  “你這妮子,想你姐姐就去看她,在這哭有什么用。”秦淮蹲下身子,盯著明燈說道:“女孩子可不能動不動就掉眼淚,會讓人瞧不起的。”

  “……”明燈有些害怕的躲在杜七身后,這一張男人的面容對她來說很是可怕。

  “好了,秦淮你別嚇她。”杜七說道。

  秦淮一笑,起身道:“七姑娘就是慣著她,好了,我聽你們說不知去哪吃?”

  “嗯。”杜七說道:“我想帶明燈吃些暖和的,秦淮知道什么好去處?”

  “要不去我那兒?”秦淮提議。

  杜七看了一眼時辰,這里距離秦淮住的一苑還有很長一段距離,即便是坐馬車來回都要很長時間,沒必要為了一頓飯走那么遠。

  “我沒說清楚,我是說我在這巷子后面的別院。”秦淮看向杜七:“這些時日閑著,開了一座別院出來,練紅沒與你說?那他讓我弄那么大的湯池做什么。”

  杜七眨了眨眼,說道:“我這些時日沒見到他。”

  “我知道,所以我瞧不起他。”秦淮冷哼一聲,走過去抱住杜七另一只手臂,俏臉貼在杜七耳邊,輕聲道:“一起吃嘛,我一個人,再說了,七姑娘與我一起也能省下不少銀兩吧。”

  這一幕很容易被人誤會,因為杜七在離開青云醫館后就摘下了斗笠面紗,這里有不少人都認識她。

  秦淮卻是男人模樣。

  蘭花一般的氣息打在杜七的耳朵上,癢癢的。

  “七姑娘身上……好香。”秦淮深吸一口氣,驚訝道。

  她記得杜七身上該是一股皂角氣味,而不是這種沁人心脾的味道。

  “這是點了什么熏香了。”秦淮問。

  “我沒點香……”杜七說道。

  明燈心道小姐是累了一身汗漬,才不是什么熏香,這個秦姐姐一點都不了解小姐。

  “去我那兒吧。”秦淮盯著杜七,懇求道。

  杜七稍稍后退一步,道:“要是就在這兒不遠處,我倒是無所謂……”

  能省一些是一些,十娘掙錢也不容易。

  她看向明燈,明燈立馬說道:“我聽小姐的。”

  “那就是都沒意見了。”秦淮抱著杜七的手臂,把她拽進了巷子。

  明燈見狀,趕忙跟了上去。

  不遠處,幾個女人疑惑的看向這邊。

  “方才那是七姑娘吧。”

  “是杜七。”

  “和她親密的男人是誰?誰見過。”

  “我是沒見過。”

  女人們面色一變,連忙跟著進入巷子,漆黑之下,涼風拂面,哪里有一個人影。

  一步之后,世界變了樣子。

  秦淮解釋道:“剛剛那是一個小結界,簡單來說就是障眼法。”

  杜七點頭,她看得到。

  明燈面上雖然也有疑惑,更多還是好奇,因為她也看得到,只是疑惑為什么巷子里有一層透明的薄膜。

  秦淮心道不愧是杜七,也不知道什么事兒才能讓七姑娘動容。

  杜七看著眼前豪華的府邸,轉頭道:“這是閑著開出來的別院?”

  明燈眼睛都看直了,只覺得那氣派大門、墻院的雕花鏤空十分的好看。

  秦淮說道:“實話說,是幾個月前準備的,想著躲一下討厭的人,不過沒用上,這幾日聽說他又要來便找工匠翻了一遍……不出意外等這一次花月摟之后我就要住這兒了。”

  “討厭的人?”杜七看著她。

  秦淮嘆息:“小事,說給姑娘聽也心煩,不提他了,咱們進去吧。”

  杜七回頭喊道:“明燈,走了。”

  明燈一激靈,回了神,跟上杜七的腳步,牽住她的手。

  府邸門前,有侍衛彎腰行禮,恭敬道:“小姐,杜先生。”

  秦淮拍手笑著:“七姑娘,他們都認識你了。”

  杜七沒有說話,這些人她都沒見過,也不知說什么。

  明燈好奇的看著那些魁梧的男人,抓著杜七的手緊緊跟著她,又有些好奇他們為什么叫自己小姐為先生。

  入院,火石照耀下,庭院如若白晝。

  院子中倒不像外面那般奢華,一片生機盎然,有一條紅石小路自窄門前蜿蜒向前,透過圓形高墻,直通內院,那高墻之后是青磚紅瓦,三四棟小樓林立,在杜七這個角度可以看見那精致的遮羞窗。

  還有中有一條溪流,可聽得流水潺潺,愜意無比,緊挨著溪流的是一座石桌和幾個石凳。

  “沁河醫館也有這般的布局,一模一樣。”杜七說道,她覺得不愧是姐弟,連住處都是這般相似。

  明燈聞言一怔。

  沁河醫館?小姐說她的月姐就住在那兒。

  姐姐住的就是這樣的地方?

  明燈四處盯著庭院,將其全部印在了腦中。

  “七姑娘說什么呢。”秦淮提醒道:“七姑娘怕是忘了,那沁河醫館以往也是我的住處,只是讓給練紅住,姑娘那主位先生的位子還是經我手拓的印呢。”

  “你不說,我還真的忘了。”杜七指著那庭院中不知從哪兒引入的溪水,說道:“這么布局有什么講究?”

  “符合風水。”

  杜七眨眨眼,環顧四周。

  風水?

  那是什么。

  “開個玩笑。”秦淮攤手,說道:“這院子是我父親著手布置的,說是以前娘親喜歡的院子。”

  “你娘親……喜歡?”杜七想了想。

  若是海棠興許真的會喜歡,杜七那坐在石凳旁然后將腳丫探入溪流的習慣便是和海棠學的。

  杜七看著秦淮面上的小情緒,問道:“你不喜歡這兒?”

  她想起秦淮的住所,與這兒的布局完全不同。

  “住不習慣。”秦淮說道。

  “不是你父親布置的?怎么會不習慣。”杜七問。

  秦淮搖搖頭:“他說的話我不信,練紅更不信,練紅說過娘親最喜歡竹林,這院子里沒有竹子,娘親怎么會喜歡。”

  在秦淮眼里,這只是他父親為了彰顯與母親感情好而編制的謊話。

  說到底是想要消除她們姐弟的怨氣。

  “是嗎……”杜七望著那一條清澈溪流與一路沿途的圓潤石頭,翹起嘴角,說道:“所以你的院子里種滿了青竹。”

  “嗯。”秦淮點頭。

  杜七心道海棠喜歡的興許不是竹子,因為竹子不好吃,兔子也不喜歡吃。

  秦淮的父親是對的。

  那白龍比她想象的要更加了解海棠,杜七為了海棠有過知心人而高興。

  “秦淮。”杜七看著她,認真說道:“你娘親會喜歡這樣的院子。”

  燈火下杜七眸子清澈。

  秦淮一怔,不明白杜七的意思。

  “練紅與姑娘說過娘親的事情?”

  “做飯的時候說過,他的手藝很好。”

  “原來是這樣。”

  “明燈,別看了,上樓。”

  “是,小姐。”

  進屋之前,杜七回頭看著院子角落里的一簇海棠花。

  她還是不了解她們為什么喜歡種海棠。

  養一只兔子不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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