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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29 無知者無畏也是一個真理

  飛云似景,寒雪若陣,一陣清風吹散槐樹之上的雪花,那禁制便隨著杜七的輕笑而散開。

  “你走吧。”杜七對著那師兄揮了揮手。

  他看都不敢看杜七一眼,逃似的離開,仿若那好看的姑娘是比惡鬼還要可怕三分的存在。

  他以為自己是中了幻術或是識海被控制所以才身不由己,正因為是魔門眾人,所以才了解控制心神之法的可怕。

  他現在可不覺得杜七只是一個普通的角妓。

  “我那么可怕嗎?”杜七取出隨身的小鏡子,打開后順著陽光瞧過去。

  微微一笑。

  唇紅齒白,十分的好看。

  杜七心道十娘定會喜歡的。

  她走到槐樹下,在方才那人坐下的地方靠著歇息,同時撫摸槐樹粗糙的樹干,因為被禁制的人已經離開,所以槐樹的影子便突兀的出現,給杜七造出了一片陰涼地。

  杜七在想關于那竹子的事情。

  若是她沒有聽錯,安寧姑娘和那大和尚聊天的時候便提過悟道竹這樣東西。

  杜七不知道什么是悟道竹,只是……就和貍花蓮花都是花一樣,反正都是竹子,作用該是差不多的。

  就在這時候,杜七忽的抬頭,她也在林間聽到了一陣腳步聲。

  有一襲白衣自林間出現,越過潺潺溪流,停在樹梢上自上而下看著她。

  杜七抬起頭,一撮劉海滑落。

  “你怎么來了,不是說不跟著我?”杜七問。

  白衣人從杜七的氣質中脫離出來,移開視線不去看那槐樹之下的姑娘,說道:“我感知到了客棧的真元運轉,便過來瞧瞧。”

  “你說那男人?他已經走了。”杜七指著城外說道。

  “……嗯。”白衣人點點頭,一方面奇怪那人居然才從春風城離開,一方面對自己居然不知曉他還沒有離開春風城。

  更有意思的是,這姑娘居然與那男人撞上了,看情況是什么都沒有發生。

  白衣人將這份疑惑埋在心底。

  “喂,你站那么高做什么,下來說話。”杜七雙手環于胸前,不滿道。

  白衣人嘆息,自樹梢落下,站在杜七面前。

  他望著杜七那清澈的眼神,心道他都不用上手就知道這絕對是一個修道的奇才……

  世上居然有這樣奇怪的姑娘。

  難怪元君那么喜歡她。

  白衣人沒有第一時間與杜七對話,反而是將視線放在杜七身后那巨大的槐樹之上。

  一般情況,是不會有這么三人環抱的槐樹的……眼前的槐樹型高大,其羽狀復葉和刺槐相似,孤零零長在這兒,木下鬼的名頭確實容易教人多想。

  白衣人袖口紋路輕輕閃光,確認了這真的是一株最普通不過的槐樹,而非他所想象中的妖族精怪。

  也是,若真是什么精怪,也不可能瞞過他的眼睛。

  “你看什么呢?”杜七問。

  “樹。”白衣人回應道。

  杜七回頭,有些不理解。

  樹有什么好看的?

  雖然她知道這槐樹是一個乖孩子,可事實上它并非精靈,只是一株最最普通的樹木,農夫握著斧頭都能砍倒的那種。

  “你也好奇槐花的味道嗎?”杜七目露期待的說道:“這兒有槐樹還是連韻姐與我說的,她還說等來年春中開了花帶我來采槐花,做蜜槐吃。”

  望著杜七那欣喜的神情,白衣人勾起嘴角。

  好了,杜七會一個人出現在這的理由有了。

  他跟著杜七那么久,自然知曉這是個貪吃的姑娘。

  他看著杜七。

  七姑娘究竟是怎么樣的人?

  面對血污可以靜然處之,將石嬰平靜接回去……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是她,此刻欣喜不能自已的也是她。

  他還是第一次對一個沒有修為的姑娘產生那么大的興趣。

  “你怎么不說話?”杜七問。

  其實在杜七眼里,這個白衣道士也是一個奇怪的人,大家半斤八兩,誰也別瞧不上誰。

  白衣人回了神,說道:“七姑娘不是不喜歡我?”

  “也不是不喜歡。”

  “嗯?”

  “只是不喜歡你跟著我。”

  “原來是這樣。”白衣人哈哈一笑,心想女兒家哪有喜歡一直被人看著的,七姑娘自然也是這般。

  “七姑娘不擔心你那石姐姐了?怎得還有心情來瞧這玉槐?”他問道。

  “我這就是為了石姐姐。”

  “什么意思。”

  “說了你也聽不懂。”杜七認真道。

  白衣人輕輕搖頭。

  杜七看著他,問道:“我還不知道你的名字。”

  “臥松云。”白衣人說道。

  “這是你的名字?還是道號。”

  “七姑娘還知道道號呢。”臥松云驚訝的看著杜七。

  杜七蹙眉看著他,說道:“你什么意思。”

  “沒什么……”臥松云也不知怎得會對杜七知曉這些東西而驚訝,說道:“算是乾道之號,只是用了那么多年,七姑娘當名字看就好。”

  “嗯。”杜七點頭,十娘教過她這是最基礎的禮貌,所以她才會問。

  當然,是對于她不討厭的人是這樣。

  “你是道士,那青蓮姐就是道姑?”杜七問道。

  “元君是元君。”臥松云說道:“七姑娘,你口中的道士統稱乾道,而道姑是坤道,道宮實際上沒有道姑這個稱……”

  “你與我說那么清楚做什么,這又不是我要守的規矩。”杜七哼了一聲。

  “也是。”臥松云也是與宮里的孩子解釋慣了,隨口一提。

  “難怪元君如此夸贊七姑娘,不知七姑娘可有入道宮的想法,以姑娘的心性……若是踏入坤道,日后定有一番作為。”

  “你怎么與青蓮姐一樣。”杜七說道:“我對你說的什么坤道不感興……”

  杜七說著,忽的一怔。

  乾坤之道……似乎有些耳熟。

  她記起了一個人。

  那個人給她泡過紅茶,茶水的味道一般,比不得十娘的茶。

  會一些占卜之術,可從來算不準自己的命數。

  之所以想起他,是因為他總是拿著樹枝在地上劃拉了一道直線,將自己比作乾陽,將她比作坤陰,然后重復一些她沒有仔細聽過的話……

  杜七記得自己是拒絕了的,因為聽不明白。

  后來他不再來自己在這兒劃線,便消失在了世上,杜七心想那人紅著臉的時候有幾分好笑,所以還記得,除此之外,也記不大清楚了。

  “不感興趣……”臥松云聽著杜七的話,心下無奈。

  這種話也只有杜七這個生長于勾欄的姑娘能說的出來了……可越是知曉杜七的來歷,他便越是感興趣,當然本質上還是因為這是元君的吩咐,若是能帶杜七入宮,元君定是會十分高興。

  “七姑娘,你聽我說,坤道之……”臥松云開口。

  “停。”杜七揉了揉耳朵,問道:“你明白道的意思?”

  “不明白怎么會與七姑娘說。”

  杜七撿起一旁的樹枝,也在地上劃了一道直線,那泥土兩側翻著,中間是深色、滲著濕潤的淺溝。

  “七姑娘?”臥松云不明白杜七在做什么。

  “看來你還不明白,那就不要說話了。”杜七認真說道。

  “……”臥松云嘆息,知曉他又讓杜七覺得討厭了。

  杜七上下打量著面前的男人。

  她本想回去問祝姐姐,現在正好不需要了。

  杜七換了一個姿勢站著,繡花鞋微微擰在地上,她說道:“我有事情要問你。”

  “姑娘問。”

  “那什么客棧是很可怕的地方?”杜七問。

  “對我來說不可怕。”臥松云說道。

  杜七聽出了他的意思,說道:“那對我呢?”

  “七姑娘只是普通人。”

  “嗯。”杜七補充道:“我做不到,可有人幫我。”

  “姑娘說的是誰?師承?還是佛門的禿子。”臥松云問。

  “安寧不是禿子,挺可愛的,十娘說過還算喜歡。”杜七盯著他。

  “……我的錯。”臥松云認錯。

  杜七移開視線,說道:“明燈能幫我,所以我也不怕。”

  “哈哈……”臥松云朗聲大笑。

  明燈便是杜七的丫鬟,平日里幫著她做雜活,他當然是知道的。

  “你笑什么?”杜七問。

  “若是旁人,我可不會笑,只會覺得可笑。”臥松云拂袖。

  他覺得有時候,無知可真是可愛。

  也就是杜七那么認真的說這種話,配上她的樣貌氣質會給人這般乖巧的感受,換一個人,那就是真的可笑。

  杜七撩起頭發,輕聲說道:“你可真奇怪,明燈吃了那朵花,消化的干凈,有什么可笑的。”

  她說著,揮舞著自己那軟綿綿的白皙拳頭。

  “明燈與我不一樣,她若是打你,也是很疼的。”

  臥松云嘴角噙著笑意,連連說道:“姑娘說的是,我知道姑娘的侍女也喜歡吃糖漬蜜餞、花瓣之類的。”

  “……”杜七認為這個男人很笨,和白景天差不多。

  她明明都說的那么清楚了,可他一點都聽不明白。

  “你不要說話了,我問你再說。”杜七說道。

  “……”臥松云點點頭。

  他在元君面前恭恭敬敬,可本身的性子就是這般,不然也不會與道宮的孩子打成一片,更加不會讓李青蓮留下來“照顧”杜七。

  “翠兒姐也說過那客棧是很可怕的地方,不過也會做好事……我不明白,客棧難道不是累了歇腳的地方?石姐姐做錯了什么,是因為住店沒有給銀子所以才被人追著打?”

  “七姑娘的話可真有意思。”臥松云面上是止不住的笑意,隨后認真解釋,也不管杜七聽不聽得明白:“八方客棧也是仙門,只是處在南荒,與東玄的仙門不大一樣,至于說那石嬰……姑娘說對了,就是因為沒有足夠的銀子,所以淪落至此。”

  因為是客棧,所以“銀子”很重要,石嬰“銀子”不夠,所以才會被放棄,像那魚行舟,作為最年輕的九華劍主就是客棧最“有錢”的姑娘。

  “果然是這樣。”杜七取出自己腰間的繡花荷包,打開后看了一眼說道:“若是石姐姐的銀子不夠,我可以替她出一些。”

  臥松云揮揮手:“七姑娘,那銀子我與禪子已經替她出過了。”

  杜七這才明白,原來銀子指的得是他和安寧讓那客棧師兄帶回去的幾句話,自己誤會了。

  不能讓這人知道自己想岔了。

  不然他又要笑了。

  杜七不動聲色的將繡花荷包收起,換了一個問題:“你們說石姐姐廢了,怎么能治好她?我學的醫書上沒有教這些。”

  “醫書上若是教了才奇怪。”臥松云說道:“我說了,七姑娘也是聽不明白的。”

  “那你先說。”

  臥松云伸出手指,如實道:“破障丹這種七品丹藥引起的地脈漏元,只用五品的匯元丹就可以根治,最簡單便是天樞閣的下五品培元丹,只用三粒,一個月一粒,不出三個月便可以痊愈,相似的丹藥太多,我便不一一舉例了。”

  都是一些看不上眼的玩意。

  “還是你知道的多。”杜七將其記下了。

  可記下后又覺得沒用,因為她依舊得不到那些丹藥。

  杜七又問:“除了丹藥還有別的辦法嗎?”

  “有,東玄有三千洞天福地、無數靈脈,隨意找一處修煉地脈自解。”臥松云隨口道。

  “……”杜七盯著他:“你是不是故意的。”

  臥松云轉過頭。

  雖然覺得杜七的表情有趣,可作為前輩自然是不能承認的,他也知道自己這幅模樣若是讓旁人知道,只怕會以為自己認錯了人,可對著杜七便會不自覺的做這般逗弄之事。

  “我知道你懂得多,說些近的。”杜七提醒道。

  “近的……”臥松云道:“我身上有一顆上清丹,可明心見性,化百劫,通萬障。”

  “你會給石姐姐吃嗎?”

  “不會。”

  上清丹可是使用仙品悟道竹氣息開爐的至寶,下五品丹藥能解決的事情,去使用仙丹,他看起來是那么蠢的人?

  若是杜七請求他,他也不介意讓人找幾粒三品的送給杜七,當做是自己今日逗弄她的補償。

  他正要與杜七說這件事,可杜七已經邁開腳步。

  “我回去了。”杜七說道。

  她問了那么多,能用的結論還是只有一個。

  竹子。

  杜七看透了,所以不再浪費時間,轉身離開。

  臥松云站在槐樹下,看著杜七離開登上馬車。

  他已經許久沒有笑得這般爽朗了。

  真是個讓人喜歡的姑娘。

  臥松云心道不就是幾粒丹藥,包在他身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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