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七原地輕輕摩了摩鞋底,隨后走過去。
翠兒見狀,放棄了訓斥明燈,柔聲道:“姑娘出來做什么,外面冷,看天色,一會兒還要下雨呢……我去做飯,好了再叫姑娘。”
杜七沉默片刻,小聲道:“翠兒姐,你別罵明燈了,門是我踢的……方才我騰不出手來。”
翠兒聞言一愣,看了看明燈。
明燈也眨眨眼,盯著杜七看。
氣氛一時間凝固了,杜七小心翼翼的問道:“那什么糸楠木……沒有壞掉吧。”
“啊,沒有,七姑娘不用在意,也不是什么金貴的玩意,若是壞了再換一扇就是了。”翠兒做出一副無所謂的模樣。
杜七松了一口氣,說道:“那就好,我還以為和沁河醫館書閣里的木頭一樣值錢呢。”
“姑娘可別往心里去,都怪明燈這丫頭跑去嬋兒那兒逗貍花玩。”翠兒拽了拽明燈的衣角,明燈扁了扁嘴巴。
“你這丫頭還委屈,你有什么好委屈的。”翠兒說道:“我告訴你炭石先用灶前的,你答應的輕快,一用起來全忘了,炭還潮著你也往屋里放,若不是我回來的早,你那石姐姐還沒醒就先憋死在屋里了……是不是整天和連韻練鳧水憋氣車傻了?”
“火盆?”明燈委屈道:“翠兒姐,我沒有。”
杜七腳尖擰了一圈,隨后說道:“翠兒姐。”
“姑娘?”
杜七說道:“我方才見屋子冷,就點了一盆進屋。”
她因為端著火盆不方便,所以用腳關的門。
“小姐,你……”明燈欲言又止。
翠兒也不知該說什么好,杜七平日里不干活,不甚熟練也是可以理解的,只是她教訓明燈的話卻都打在了杜七的臉上,這算什么事。
自己也太準了,平日里和店里的姑娘賭零嘴時候怎么沒有這般運氣?
翠兒走到杜七身邊牽住她的手,說道:“好了好了,姑娘別想了,我就是找個理由教訓明燈那個丫頭,你知道的,反正閑著也是閑著。”
明燈:“……”
翠兒走過去踢了明燈屁股一下,嗔道:“還愣著做什么,去把炭火換了,我方才沒有來得及弄干凈。”
“哦。”明燈拍去衣裳上的灰塵,去石嬰的屋里干活了。
杜七看著石嬰的房間,回身說道:“翠兒姐,你別老是欺負她,怪疼人的。”
“七姑娘,我逗她玩呢。”翠兒輕笑:“就許她去找貍花玩?”
“……”杜七無言以對,心道翠兒姐不愧是十娘的丫鬟,果然都是一個模樣。
不過明燈甘之如飴就是了。
小丫頭高興著呢。
“對了翠兒姐,我教明燈洗了幾個桃子,你切一切,晚上一起吃,然后今兒有姐姐給了一葫蘆泉水,給十娘泡茶吧。”杜七說道。
翠兒點頭:“已經熱上,明燈都與我說了,那水我嘗了嘗,甜甜的,像是山泉水。”
“就是山泉水。”
翠兒說道:“從姑娘在城里行醫,咱們這而總是能收到這般小物件,別說,還挺有意思的。”
杜七搖搖頭:“我收了銀子的,可她們還是要給。”
“這是人情,也不算壞了規矩。”翠兒說道。
“嗯。”杜七應了一聲,隨后指著石嬰的房間:“石姐姐醒了,翠兒姐也能輕松一些了,對了,既然她已經醒了,那按照醫書說的,可以不用吃流食了,適當吃些肉也好。”
翠兒疑惑:“誰醒了?”
在她這里只有一個石姐姐,那就是石閑。
作為石閑的小細作,翠兒自然是忠心無比。
“石嬰姐姐。”杜七眨眼。
翠兒一怔,隨后明白了:“哦,你說石嬰啊,她醒了?明燈那丫頭怎么沒說呢……我去瞧瞧。”
翠兒早就做好了石嬰隨時會清醒的準備,所以一丁點也不驚訝。
翠兒推門進屋,發覺明燈正蹲在爐子邊燒水。
杜七跨過門檻,回頭看了一眼木門,發覺腳印已經擦得干凈,松了一口氣。
翠兒沖著明燈說道:“別瞎忙活了,姑娘說石嬰醒了。”
“啊?”明燈一愣,隨后立刻沖到床邊看向床上的少女,在她耳邊喚了幾聲,隨后又搖了搖。
石嬰沒有一丁點的反應。
明燈抬頭。
翠兒也看向杜七。
杜七走過去診脈,隨后無奈說道:“石姐姐睡著了。”
平日里可以不用睡覺,現在修為盡失,加上放下心上的重擔才造成了這般叫不醒的狀況。
杜七是喜歡睡覺的人,所以她知曉現在的石嬰需要好好睡上一覺來打起精神。
“今晚就別叫石姐姐了,讓她好好歇息一下吧,藥我也喂她喝過了。”杜七叮囑道。
明燈和翠兒自然不會懷疑杜七的醫術,小心翼翼熄了燈,三人一起回到院子中。
庭院,積雪如云,適逢天上起了一層陰雨朦朧,冷風一吹杜七便打了個哆嗦。
明燈興奮的說道:“石姐姐總算是醒了。”
“醒了也好,我可算是受夠了。”翠兒將外衣披在杜七身上,順勢說道:“你們該做什么做什么,我去準備晚食。”
杜七緊了緊衣裳,轉身回屋。
明燈要跟著走,卻被翠兒抓住衣領,捏著脖子說道:“都說了是皮肉傷,作為丫鬟,小姐才是你應該時時刻刻掛念的人……沒規矩。”
“翠兒姐,我錯了。”明燈立馬道。
她已經養成了不管懂不懂,只要翠兒生氣就立馬道歉的本事。
翠兒被她逗笑了,嗔道:“出息,行了,回屋吧。”
“姐,我給你幫忙吧。”明燈說道。
翠兒推了她一把:“你還沒有灶臺高,一邊玩去。”
飯后,杜十娘咬了一口桃子,稱贊道:“味道還不錯,給四閑送去了嗎?”
明燈說道:“回姑娘,嬋兒姐吃了一個,說很好吃。”
杜七將果核丟掉,隨后看向吃著水果的眾人,取出手絹擦著嘴角。
這靈果蘊含神奇的靈力,普通人甚至修士吃了都會有許多玄奇的作用……受用匪淺。
可在姑娘們口中就是一個甘甜多汁的水果,吃不出特殊之處。
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與杜七一起生活久了都會是這樣,區區靈果早就起不到一丁點的作用了。
杜七看著翠兒拿著咬了一口的蟠桃,問道:“翠兒姐怎么不吃?”
“……”翠兒看向杜十娘。
杜十娘一怔,隨后算了一下時日,無奈看向翠兒,說道:“你這妮子,自己能不能吃涼的都不知道?非要咬一口才想起來?”
翠兒嘆息:“這不是忙忘了……我就說這幾日腰酸乏力,還以為是累的。”
“行了,也有關系。”杜十娘說道:“你這些時日是累著了,不過那石嬰既然醒了,也不會太麻煩才是。”
翠兒舔了舔嘴角的甜味。
杜十娘搖頭,心道哪怕是翠兒也是貪嘴的。
可她作為姐姐,只能奪下翠兒手中桃子交給杜七:“你吃吧,可惜了這個蟠桃,你翠兒姐是無福消受,便宜你了。”
杜七聽的明白,順著翠兒吃過的地方咬了一口,小口咀嚼著。
明燈在一旁聽的迷糊,卻也沒有她說話的份。
可話題忽的就轉到了明燈身上。
“對了,明燈今年多大了?”杜十娘問。
翠兒說道:“丫頭自己也不知道,不過她說她月姐十三了,丫頭估摸著也差不多。”
杜十娘給了翠兒一個眼神,翠兒了然。
“姑娘,這些小事就交給我好了。”翠兒點頭。
杜十娘無奈道:“也就杜七這妮子和旁人不一樣,將來也要不了孩子。”
“那都是以后的事情了。”翠兒輕輕笑著。
“十娘,提我做什么。”杜七抬頭。
她又沒有喜歡的人。
再說了,她也不能生孩子。
生孩子首先要嫁人,她即使想嫁人,那也要有人敢娶才行。
“吃你的去。”杜十娘踢了杜七一腳,隨后繼續與翠兒聊天。
明燈悄悄往杜七身邊挪了挪,靠著自己小姐低頭吃果子,像是一只小老鼠。
明燈看了一眼杜十娘那黑色的鞋子和衣角,心想翠兒姐喜歡踢人的毛病原來是和十姑娘學的。
就在這時,杜七忽的說道:“明燈。”
“啊……”明燈嚇了一跳,立刻捂住嘴巴。
杜十娘和翠兒往這邊看了一眼,不以為意。
“小姐,怎么了。”明燈小心翼翼開口。
“沒什么。”杜七知曉明燈害怕杜十娘,所以也不覺得丫頭的想法有什么失禮的,因為本來就是這樣。
十娘可不是講理的人,翠兒姐也不是。
她帶著明燈下樓去洗漱,準備休息。
燭光下。
杜十娘斟了一杯紅茶,小酌一口,隨后眼睛一亮,說道:“好喝,還有嗎?有的話,給七姨也嘗嘗。”
“還有一杯的量,說是給石嬰留的。”翠兒說道。
杜十娘說道:“那算了,我不甚懂茶,七姨也不喜歡吃甜的。”
翠兒說道:“我以為我老家已經很偏了,七姑娘說的那位蠻族姑娘還要南一些……那地兒的果子、山水是與咱們這兒的不太一樣。”
“是吧。”杜十娘道:“也不知妮子是碰了哪個部的千金,運氣可真好,對了翠兒……這兩天你也收拾收拾,把店里的事情都處理一下。”
翠兒一愣:“姑娘?”
“我不是說要去淮沁,你也許久沒去淮沁了吧。”杜十娘笑著道:“你這些時日辛苦了,咱們一起去玩玩。”
燭焰跳動,翠兒說道:“罷了,我還是不去了,石嬰才醒過來需要人看著,十姑娘和七姑娘去玩就好,淮沁咱們也熟,不用帶丫鬟。”
杜十娘和杜七罕見的二人世界,她可不是看不懂氣氛的人。
杜十娘看著翠兒篤定的眼神,要說什么,卻看見翠兒使勁搖頭,說道:“姑娘可別拿主子的份子壓我。”
“你這丫頭……”杜十娘無奈。
翠兒忽的笑了:“再說了,姑娘們不在,我也好帶著明燈四處轉轉,沒人壓著,我們還輕松呢。”
“呸。”杜十娘杵了翠兒一下,不再強求,轉而道:“對了,你說明燈的姐姐,那丫頭現在怎么樣?”
“姑娘說的是白玉盤?”
“對,就是她……”杜十娘無奈道:“那景天公子也是怪,給一個姑娘家起這么一個名字。”
“七姑娘說挺好的,景天公子很會照顧人。”翠兒說著,瞧了一眼打開的木門,走過去關上,回身說道:“十姑娘,那白玉盤總不會無緣無故姓白吧。”
杜十娘平靜說道:“因為景天公子也姓白,和明燈叫杜明燈一樣。”
“……他還是半妖。”翠兒說著身子一顫。
“怕什么,他就是真的是公子,還能吃了你不成?”杜十娘抓住翠兒的手,讓她在自己身邊坐好,嗔道:“看你那點出息。”
翠兒無奈,嘀咕道:“十姑娘要是放以前還不如我呢,也就是碰上師先生才有底氣……”
“你再說?”杜十娘瞪著她。
翠兒閉嘴,許久后才感慨道:“沒想到咱也能碰到這種事,七姑娘是不是早就知道了景天公子就是……”
“我估摸著是。”杜十娘點頭。
“十姑娘不知道?”翠兒不解。
杜十娘說道:“我沒問。”
“姑娘為什么不問?”翠兒問道。
杜十娘看著桌上的桃子,看了一眼浴室玄關的方向,認真說道:“不是什么事情都能問的,有時候我也不想弄得那么清楚,翠兒,七姨常說人生難得糊涂,難得糊涂,我覺得很有道理。”
石閑也明白這個道理,所以唯一一次質問她輕生的事情時,喝了個爛醉。
“十姑娘可真是越來越奇怪了。”翠兒松開杜十娘的手,起身說道:“反正翠兒什么都不知道,我也只見過那景天公子一次,不認得什么公子,也不認得半妖,翠兒不是難得糊涂,是真的不明白。”
杜十娘勾起嘴角,看著她不說話。
翠兒說著,忽的想起了什么,面色怪異。
“十姑娘,白玉盤十三了,她隨著那景天公子兩個人一起住,若是來了天癸,該怎么處理?”
杜十娘說道:“也不是就十三……不過那公子看起來可不是懂這些事情的人,和你有什么關系,想那么多,還不快去休息?”
“哦。”翠兒聽話的準備下去洗漱。
這就是一物降一物了。
像是杜十娘,不還是有一個七姨管著。
沁河醫館,白玉盤如往常那般收拾了公子的房間,回到床上躺著,翻身望著窗外蒙蒙細雨,胸口輕輕起伏。
青蛇盤在她枕邊,蹭了蹭她的腦袋,發出嘶嘶的聲響,似是在說話。
白玉盤小聲回道:“恩,可能是累了,腰有些酸,整個人也暈乎乎的,差點就在公子面前出丑了……”
她說不出的疲乏。
便有些想自己妹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