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上是明亮燈光,映照著嬋兒的頭飾,散發著閃閃的光亮,十分的晃眼。
事實上,坐在這么靠前的位置還佩戴銀飾是很忌諱的事情,現在隔著老遠看著舞臺,就能看到嬋兒頭發上閃爍著耀眼的光芒。
嬋兒之外的姑娘就很簡單,沒有佩戴首飾,只是簡單的扎起了頭發。
嬋兒沒敢回頭看,她也感覺到了不對的地方,小心翼翼的靠在翠兒身上,壓低了聲音說道:“翠兒,咱們怎么坐在正中間了……”
方才路過的時候就在后頭見到了那些身穿金絲的公子小姐,怎么想都不大對勁。
“我怎么知道……”翠兒罕見的也有些緊張,她杵了一下一旁的安寧,壓低了聲音說道:“這是常姐姐給的券……是什么意思?”
“翠兒姐,我也不甚清楚。”安寧抱著翠兒的手臂,說道:“不過按照樓里的規矩,第一排平日里可是只有城主才能坐的,常姐姐說每次淮竹姑娘演出的時候,尊上都會在中間最近的位置看她。”
翠兒:“……”
要說觀舞,那一定是高處的雅間位置最好,可事實上,因為白龍根本就不看舞,他只是來看女兒的,所以第一排反倒是成了最好的位置。
平日里白龍在的時候就坐第一排,而第二排……常年空著,他不在的時候也都空著。
在花月樓,前兩排只有尊上和天家重要的客人能坐,這已經是花月樓的規矩了。
所以侍女見到那券上的號時,是那么驚訝。
翠兒回頭看了一眼,見到身后不遠處那些公子們紛紛移開視線,她再轉過來,便覺得如芒在背。
“也沒有什么緊張的,若是翠兒姐都沒有資格坐在這兒……那就沒有人有資格了。”安寧認真說著,又補充道:“還有七姑娘。”
“姑娘不覺得緊張?”嬋兒問杜七。
“有什么好緊張的。”杜七身子微微前傾,瞧著花海前面的舞臺,眨眨眼,問道:“這兒是不是可以看清楚十娘的臉。”
“應該可以。”安寧說道。
“那我喜歡這兒。”杜七笑著。
“我就不該問姑娘你。”嬋兒說著,捏了捏明燈的臉,嗔道:“你這丫頭就知道粘著七姑娘,怎么一點都感覺不到氛圍?我都出汗了。”
明燈抓著杜七的手,說道:“小姐就應該坐最好的。”
接著,她又從兜里取出一塊手帕遞給嬋兒,讓她擦擦汗。
“……行吧。”嬋兒不說話了,說到底,她們坐在這兒是符合規矩的……誰也挑不出什么錯來。
這么一想,嬋兒甚至覺得有些興奮。
她可沒有享受過這種待遇。
翠兒想的則要更多一些。
不管是那淮竹姑娘還是景天公子從中出力,她們坐在這個位子,在現在風言風語正盛的日子里都是一件好事。
至少,那些身繡金絲的公子方才都避開了她的視線。
這么一想,翠兒也就安穩的坐下。
杜七的眉眼彎彎,好像在笑,看的出來,她很期待著十娘的琴曲。
這份期待如一道洪流在亙古中相傳,于時間長河上留下了濃重的一筆。
山河都能感受到姑娘的心愿,所以,今日不會有任何人打擾到這短短一刻鐘的琴曲。
本應該是這樣的。
春風城中,有一道紅霞自遙遠的東方而來,映紅了整個東方,如火焰降世,非人力可及的偉力裹挾著天威而至,籠罩了整個南荒。
淮沁上,無天大圣睜開眼,疑惑的看著東方。
難道……他也是為了姑娘來的?
想到著,它金色的眸子中出現了幾份郁悶。
什么人都能進入春風城的地界,只有它只能在淮沁外呆著,甚至連通過徐阿也的視角觀察姑娘這種小事都做不到。
要知道,以它的瞳術,可以從南荒看見九華山上的碑文。
只要它想,就沒有做不到的事情——姑娘除外。
它露出幾分無趣的神情,雖然這次從東玄來的人很強,可是相比于上一次那個喚起漫天霞光的道人……那便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根本就掀不起它的戰意。
而且這個人有著姑娘的物件,真打起來自己畏手畏腳,也不暢快。
它重新閉上眼睛。
同一時間,春風城,石橋旁馬車上那清冷如月的姑娘忽然睜開眼。
纖阿看著東方,此時大日光輝灑落,遮蓋了月亮的光輝,紅霞漫天,如仙人親至,勾動了天地靈氣,連靈力渦流旋轉速度都放緩了幾分。
九華山的人挾著天威而至,拿著些許和姑娘有緣的物件。
“九華山……”
纖阿望著天上那可怕的旋渦,猜到了這人的來意,正因為猜到了,所以她有些想笑。
因為姑娘現在就在這兒。
活的久了,當真是什么事兒都能碰見。
花月樓中,位置不是那么好的地方上,魚行舟和小虎坐在一旁,聽著耳邊的竊竊私語,視線落在最前面那無比顯眼的五個姑娘身上,露出幾分意外。
她先前來看石閑演出的時候就已經感覺到石閑和一般九苑姑娘們不同,現在看來……果然是這樣。
也是,杜七怎么說都是師承的弟子,十娘也和祝桐君搭上了線,這些姑娘早就不是她想的那些需要她照拂的人了。
當然,是在凡間。
魚行舟心道自己作為九華劍主,若是她們也入了修行界,那……自己這個不稱職的大姐還是能起到幾分作用的。
正想著,魚行舟注意到了身旁丫頭局促的表情,疑惑道:“小虎你這是怎么了,屁股底下有釘子?”
王隨魚此時眸子縮成了一點,不斷晃動著,心臟也砰砰砰的加速,仔細去看,小姑娘脖子上的汗毛豎起,手臂上也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她現在十分的不安。
“小魚姐,小虎……害怕。”王隨魚低下頭,顫聲道。
“怕?怕什么?”魚行舟很是疑惑,不甚明白。
因為事關小虎,而魚行舟的修為在虎妖面前也不夠看,所以呂少君便沒有將那事情與魚行舟說,省的她瞎操心。
“小虎也不知道。”王隨魚說著,又是輕輕打了一個顫。
她現在很慌。
感覺就好像……天都要塌了一樣。
魚行舟不解的試了一下小姑娘的脈搏,發現她體內的靈氣不正常的活躍,急速的游離著,就好像處在戰斗中一樣。
“興許是這幾日修為提升的太快了。”魚行舟猜測著,將丫頭從位子上抱起來,讓她在自己腿上坐著,小臉貼在了她的肩頭,接著問道:“這樣呢,可好些了?”
王隨魚嗅著魚行舟脖頸上的香氣,小臉刷的一下紅了,她小聲說道:“好、好些了。”
“那就行。”魚行舟笑了笑。
身旁的姑娘們見到魚行舟和小丫頭的親密表現,也不意外,露出會心一笑。
等待開臺前的時間過得很慢,人們各懷心思。
徐阿也身子前傾,目光放在前面不遠處的杜七的背影上,一眨也不眨,舍不得移開。
她現在覺得杜妹妹連背影都是那么好看。
徐青山心說七姑娘也不是一點背景都沒有,能坐在這個位置上,在白尊上的心里,她就比那天家要重要。
也挺好。
想著,徐青山轉過頭,對著那個從一開始就盯著徐阿也雙腿的男人微微一笑。
身上鑲嵌著金絲的男人一愣,臉上起了一絲慌張,他拱手,小聲道歉。
徐青山受了這一禮,旋即脫下外衣蓋在身旁姑娘那滾圓緊致的長腿上。
徐阿也眨眨眼,有些不能理解。
“姐,你倒是注意一些。”徐青山無奈道。
“嘖,男人。”徐阿也哼了一聲,沒有拿開那衣裳,算是遮住了自己的腿。
徐青山覺得自己莫名被中傷,不過他也無話可說,誰讓他是個弟弟呢。
“快看,那個人……”
此時,些許低聲進入了徐青山的耳朵,他順勢看過去,然后便一怔。
只見一個戴著白狐臉兒面具的翩翩公子入場,在他的身后跟著一個侍女。
白玉盤。
練紅公子的侍女。
朝云國宰相之子的事情人盡皆知,白玉盤的畫像幾乎每個公子人手一份,所有人知道這個姑娘是練紅公子的禁臠,碰見了要離得遠一些。
既然知道了白玉盤的身份,那么前方那個帶著白狐臉面具的公子是什么身份……就呼之欲出了。
春風城的第一神秘,練紅公子。
而傳聞中……練紅公子神龍見首不見尾,更是極少的出現在花月樓。
可他今日卻來了。
春風城的情報很發達,有不少人見過明燈和白玉盤攜手游玩……明燈又是杜七的侍女,聯想到杜七現在的位置,許多人心里都有了猜測。
這練紅公子很明顯是因為杜十娘來的。
練紅公子徑直的走到了花海前,停在了杜七面前,旋即在眾目睽睽之下彎腰行了一禮。
花月樓寂靜無聲。
“這誰啊?”徐阿也蹙眉問,她最討厭紈绔公子了,別以為有一點身份就能逼迫她喜歡的姑娘。
“白尊上的兒子。”
“哦,我知道了。”徐阿也點點頭,白景天嘛,她聽杜七說過,是一個很乖的孩子,不是什么紈绔。
然后她就不在意了。
可是其他人在意。
那可是練紅公子。
本來還有人猜測以杜七的樣貌,她有沒有可能和公子是一對,可是這恭敬的一禮,讓所有人大跌眼鏡。
“先生。”白景天站直了身體,說道:“翠兒姑娘,嬋兒姑娘……安寧……”
“行了,也不用都叫一遍。”杜七擺擺手,瞧著白景天那張面具,有些驚訝的說道:“景天,你這個扮相還挺好看的。”
白景天臉一熱,摸了摸自己的面具,覺得值了。
“七姑娘,公子準備了挺久的,就是要給姑娘撐場面。”白玉盤說著,看著外面那一雙雙呆滯的眼睛,輕輕一笑。
看來很成功。
七姑娘的地位越高,她就越高興。
“給我撐場面?我就是來聽曲子的,要什么場面。”杜七不甚能理解。
白景天咳了一聲,這些事情也沒有必要和先生解釋的太清楚,他說道:“玉兒,你就在先生這兒坐著,陪著你妹妹吧。”
明燈聞言,高興的使勁點頭。
“那公子呢?”白玉盤問。
“我在后面。”白景天沒打算和六個姑娘坐在一起,也不是說避嫌,總歸是有些不自在,于是他就走到第二排,在杜七正后方的位置坐下,接著就不再說話了。
“姐,你也來了。”明燈現在一只手牽著杜七的手,一只手抓著白玉盤的手指,高興的不得了。
“十姑娘登臺,我還能不來?”白玉盤笑著,然后和身邊的姑娘打了個招呼。
嬋兒此時才從呆滯中回過神,說道:“什么什么什么?小玉兒,方才那個是景天公子?”
“嬋兒姐,今天是練紅公子。”白玉盤強調道。
“我知道……”嬋兒身子一顫,說道:“他今天好好看,真俊。”
“平日里呢?”白玉盤問。
“平日里……”嬋兒想著她寥寥無幾的幾次見到白景天的時候,那少年都縮著腦袋和杜七說話,便搖搖頭。
白玉盤輕笑。
“……”白景天抽了抽嘴角,心道他現在可就坐在后面呢,聽得見的。
氣氛輕松了許多。
翠兒這才吐出一口濁氣,嘆息道:“我倒是沒想過,公子今個也會來。”
雖然早就知道了白景天的身份,可是卻沒有明說過,而且……這種眾目睽睽之下的禮節,翠兒可以想到,今日過去,她們這些第一排坐著的姑娘就可以在春風城橫著走了。
也不知道會不會打擾到姑娘們平日里安靜的生活。
興許也不是好事。
當然,能讓那些宵小閉嘴,翠兒就覺得值了。
就在這時,又有人大步流星,穿過眾人的視線,他穿著深色緞袍,金絲滾邊,繡著著蛟龍的模樣,廣袖袖邊錦絲花紋,優雅而高貴。
在場的人不認得練紅公子的人有很多,不認得南離太子的卻沒有。
朱儒釋沒有和杜七搭話的理由,走到第二排就停下,說道:“練紅,今日也舍得出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