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九隆冬,翠玉街里百花綻放,姹紫嫣紅,空氣中彌漫著一陣淡淡的胭脂香氣……姑娘就是最美的花。
翠玉街的少女門們從鋪子里探出頭瞧著那埋頭急行的、背著魚竿的小公子,好奇的緊。
此時白景天被溫梨弄的是渾身不自在,畢竟……在這世上真要找出什么是讓他害怕的東西……除去和杜七相關的,就只有被人認出曾經女裝的過去了。
黑歷史中,白景天記得常平憐甚至帶他去過姑娘家用的浴池……偶爾想起,真的是恨不得在地上找個縫鉆進去。
于是白景天一頭鉆進了菜市,轉遍了整個魚市也沒有見到一條銀絲魚,旁邊的漁女看出了白景天的疑惑,說道:“公子請留步,您是在找銀絲魚?”
白景天本想去金風樓拿一條,聞言停下腳步,壓低帽檐后點頭問道:“姑娘,這魚市怎么沒有銀絲魚?可是商會入城都收去做小宴了?”
“公子該是有時日沒有關注魚市了吧,現在別說四斤的,連二兩的魚苗也沒了。”漁女解釋道:“不知道是犯了哪路神仙,小冬時所有的銀絲魚一夜消失的干,這么長時間的過去,沿海的就沒有再見過銀絲魚……我聽姐姐說,金風樓冷藏的銀絲魚都消失了,挺滲人的。”
“有這種事?”白景天聞言一愣,不禁疑惑道:“銀絲魚自古就在淮沁,所有已知古籍上都有皇權金絲的的記載,怎么會一夜消失?”
事出反常必有妖,白景天有些懷疑是不是天望海里出現了什么大妖,導致銀絲魚一夜絕種。
可是這又解釋不了為什么金風樓冷藏的魚也消散一空……
匪夷所思。
“這就不是我們知道的了,算命先生說銀絲魚是龍魚,興許是南荒龍氣稀薄,拿魚兒添補元氣了?南荒也有大圣……又或者大圣喜歡吃魚所以都抓去了。”漁女說著坊間的傳聞,見白景天沉思,開始做自己的生意。
“公子,常姐姐走之前吩咐了,為了安全起見這些時日不要去海邊……所以公子若是要魚兒,就吃些鯽拐子吧,刺少,也還算新鮮。”漁女露出了自己的目的:“公子瞧瞧這個,城里自己養的芙蓉鯽,姑娘都很喜歡。”
“嗯……”白景天還在想銀絲魚一夜消散的原因,坊間傳聞他只當個笑話聽,可異常總歸是要注意,萬一是有大妖,那這些時日是要小心一些……
這些都是后話,買魚做好給先生送去才是最重要的事兒,理由……就用研究出了新菜式。
雖然生硬了一些,不過以先生的性子,只要有好吃的……她也不會追究。
“給我來一條吧。”
白景天瞧著眼前正游的歡實的芙蓉鯽,覺得確實還算新鮮,再說了……姑娘廢了那么多口舌,他不買還真的不太好意思。
漁女拿起鋒銳的菜刀:“公子,是要現殺還是帶回去先養著?要殺也不額外收銀子。”
“我自己回去處理吧。”白景天結了賬,心道他做菜,魚死的時辰、殺魚的手法都十分的重要,給先生吃的東西……花費一萬分的心思都是值得的。
“自己處理?公子還會做菜?”漁女驚詫,旋即意識到自己失禮了:“抱歉,我沒有瞧不起公子的意思……只是,讀書人不是講究什么君子遠庖廚?”
“這世上可沒有幾個君子。”白景天因為漁女提起了常平憐,所以對她的態度很好,一點不似以往乖戾的模樣。
“能不能多問一句,公子買這芙蓉鯽回去是要做什么菜?”漁女說道:“看公子不常出門的樣子,如果需要配料……春風城哪家料子比較新鮮,我還是知道一些的。”
這就是春風城的姑娘了,賣個魚還有這么多的說道。
不過她這也叫做會做生意,畢竟……一條芙蓉可值不少銀子,單單說價格,不比兩斤的銀絲魚差太多。
白景天接過魚,因為沒有露臉,也很少和人說做飯相關的話題,所以隨口說道:“打算做個蒜爆魚,天氣冷,做個酸甜口好一些。”
漁女眨眨眼:“酸甜口的是不錯,只是蒜爆魚……公子,我瞧著……這魚兒是送給姑娘家的吧。”
白景天一愣,心道這姑娘是怎么知道的。
“猜的……咱們春風城的姑娘就好酸甜這一口。”漁女抿嘴笑著,緊接著正色道:“公子,蒜是葷,味太大,若是做給姑娘家吃……還是要仔細想想才是。”
白景天聞言,拎著魚袋子的手輕輕一顫。
說完,漁女還不忘補充道:“我只是隨口說說,多嘴了公子也不要生氣。”
“沒有的事兒,謝謝姑娘提醒。”白景天感激的說道,經過這賣魚的姑娘提醒他才發現,自己真的做了蒜爆魚,到時候就犯了忌諱。
畢竟今個還有其他姑娘在……滿嘴蒜味……不行,絕對不行。
“弄些魚湯怎么樣?”白景天詢問道,竟然有幾分讓漁女幫著排雷的意思。
漁女也發現了這一點,噗嗤一笑:“魚湯,冬日暖身子,也不添肥,很不錯……只是,最后還是要公子自己決定。”
“說的是,就魚湯。”白景天感謝的拱手,打開錢袋,想要取出一些銀子感謝少女,不過她擺擺手:“隨口說了兩句,公子給銀子就壞了規矩。”
白景天笑了笑,心想這便是春風城的姑娘……是常平憐改變了春風城,才有這般平和。
當然,這一切都是建立在漁女不知曉他是半妖的前提下的,若是知道,一定會厭惡且害怕他,這樣的事情他見的多了。
不過,能似這般普通和普通人交談,白景天已經很高興了。
他壓低帽檐,遮住赤紅色的眸子,向漁女告別,回家做飯去了。
至于說杜七的行蹤,一直派人“保護”著呢,他先前只不過是無聊才跟著先生,現在有了事情做,自然要回家好好準備“魚餌”。
白景天離開之后,旁邊一直看著這邊的女人走過來,瞧著漁女嚴肅的說道:“丫頭,你怎么還和他聊起來了。”
“七姑娘認識的小公子,就隨意說了兩句。”漁女笑著:“我在七姑娘的醫館前見過他一次,七姑娘說是她的學生呢 ……這席帽和太好認了,都不帶換的。”
“杜七姑娘?”女人若有所思,說起來好像是聽七姑娘說過她有一個學生。
“丫頭,那公子好像……”女人環顧四周,旋即在漁女耳畔小聲說道:“是半妖,我看到了紅色的眼睛。”
“我知道啊,七姑娘說過這個事兒。”漁女點點頭:“翠兒姐來買魚的時候我還問過呢……就是你說的那樣。”
“知道?你不害怕?”女人不解。
“七姑娘認識的人,也不會是壞人,再說了,明燈還是半妖呢,你不會覺得小明燈可怕吧,她太可愛了。”漁女提起了明燈,面上露出幾分紅暈,揮舞手上的網兜:“明燈跟著翠兒姐來我這兒買過魚,她可是很喜歡我的……抱著我的手不松開呢……”
“呸,明燈是貍花,她那是喜歡你身上的魚腥味。”女人啐了一口,心道這丫頭說的也是。
杜七認可的人……的確不會是壞人,哪怕是個男人,哪怕是個半妖。
這便是杜七在春風城姑娘里的口碑了。
她又是個醫家女先生……杜七在春風城的人氣之高也就翠兒知曉一二,連杜十娘都不清楚她家的這個姑娘有多受歡迎。
人心中的成見是一座大山,任你再怎么努力也無法搬動它,可杜七就是有這種魅力能夠讓姑娘們認可她所認可的人。
白景天想要的,普通的生活,事實上比他想象的還要簡單。
嗯,有白龍那樣的父親,別說他是半妖,就算真的是妖怪,春風城的姑娘也能把她當兒子養。
至于說為什么是兒子……自然是姑娘們都喜歡他的父親。
春風城小路上,翠兒和安寧不疾不徐地沿著一條蜿蜒的青石板小徑往七姨的家走去,還沒到七姨的院子就已經看到了院子里的一顆大槐樹。
翠兒有些無奈的說道:“七姨什么都好,就是……非要在院子里種這大鬼木……每次來我都瘆得慌。”
她體寒,每次月事都會痛上幾天,聽說槐樹陰氣重,她有時候都不敢來七姨的院子,生怕到時候再疼上幾分,要命。
安寧自然是不信世上有鬼,槐樹妖倒是見過,可是也不夠大和尚一禪杖的,可是她也融入了春風城姑娘的圈子,抱著翠兒的手臂說道:“姐姐怕鬼?”
“算不是怕。”翠兒眨眨眼,心想她還和姐姐在一起住的時候很怕,可從出了妖禍之后她就不怕了,比起鬼魅,她更怕妖。
入了春風城、沒有與杜十娘住在一起的時候怕人。
相比之下,鬼一點也不可怕。
她怕的是陰氣入體。
“翠兒姐這么在意,怎么不去金剛寺上求一個護身符,一定很有用。”安寧抬起頭瞧著碧藍的天空:“不是說菩薩、大佛最克鬼魅?”
“倒是有過一個求平安的木牌。”翠兒對著安寧一笑:“現在想來,七姑娘求來的幾個都成了。求財的十姑娘花月樓發了財,求平安的……十樓很安定,就是不知道給景天公子的求姻緣的……有沒有用。”
翠兒笑著笑著,對著安寧說道:“丫頭,你說……這金剛寺的信物這么靈,咱們是不是該抽個時間去寺廟還愿?”
安寧淡定說道:“翠兒姐覺得合適就去。”
“嗯,我還挺想上去看看的,金剛寺里的安生小和尚挺可愛的,也不知他上次買的米吃完了沒有。”翠兒隨口說著,奇怪的瞧著安寧:“安寧,你臉紅什么。”
“沒、沒什么。”安寧摸著自己主見發燙的臉,心道她的城府……她的修為、她的禪心呢……怎么被一句可愛打碎的干凈。
安寧主動松開翠兒的手,快步走向七姨的院子,并且說道:“翠兒姐,咱們得快些了,若是讓姑娘等太久,該是又要生氣了。”
“知道了。”翠兒點頭,有些疑惑的看著安寧,不知道這個丫頭是犯了什么毛病,不過她也沒有放在心上。
推開門,只見大槐樹下坐著兩個姑娘,嬋兒戰戰兢兢的坐在石凳子上,面前放著一盒雞蛋糕,小花蹲在嬋兒的肩膀,也一動不敢動。
能夠將這無法無天的一人一貓嚇成這個樣子的,除了石閑也沒有別人了。
“啊……”石閑拿起一塊雞蛋糕放在嬋兒嘴邊示意她張嘴:“不是你說想要吃?”
嬋兒已經吃了一塊了,她小心翼翼的說道:“小姐,我自己來就行了……”
石閑溫柔的說道:“這怎么行,你搬了酒壇子,胳膊都抖了……我喂你。”
說道最后,溫柔逐漸消散,取而代之是些許威脅的語氣。
她喂不了十娘,還不能拿自己侍女過過癮?
嬋兒咽了口唾沫,心驚膽戰的享受著自家小姐的服務……在看到翠兒和明燈進來之后,頓時一副見到救星的模樣,可是嬋兒還沒開口,就聽到石閑說道:“翠兒、安寧你們回來了?進屋吧,屋里暖和。”
“石姐姐,怎么不去屋里吃?”翠兒嘗試著給嬋兒解圍。
“杜七在屋里看書呢,我怕吵著她。”石閑說著,隨口問道:“連丫頭呢?送回去了吧,柳依依什么態度。”
翠兒想著方才柳依依那陰郁出水的眼神,打了一個冷顫,愧疚道:“石姐姐,連丫頭……恐怕是要吃苦了。”
“我猜也是。”石閑呵呵一笑,對著安寧和翠兒說道:“你們兩個還愣著干什么,也想坐下吃點?”
“我們就不吃了。”翠兒看嬋兒那么痛苦還以為這雞蛋糕是石閑自己做的,立馬拉著安寧離開了這個是非之地。
“……”嬋兒眼看著翠兒拋棄了自己,深吸一口氣,心道姐妹情誼都是假的。
石閑將糕點送到了眼前,嬋兒咬了一口。
“乖。”石閑笑著。
嬋兒心跳逐漸加速。
其實她在四苑一直被小姐照顧也不是一天兩天了,喂食更是常見,之所以抗拒,只是不想讓其他的姑娘看見這丟臉的模樣。
她那么喜歡小姐,怎么會抗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