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素,這可算不上侮辱。”朱儒釋輕輕一笑,劍眉柔和了一些,他走到鋪子的角落的陰影中,旋即話中有話的說道:“我倒是覺得,拋開這些首飾,你直接去給那十樓的姑娘送銀兩她們會更高興……當然,前提是要有一個合適的由頭。”
長禾公主跟著兄長躲開春市中一個個正瞧向這邊的姑娘,疑惑問道:“由頭?”
“你這丫頭平日里不是挺聰明的?”朱儒釋拿起柜臺上的香囊,打量著上面精致的繡功,放下后說道:“銀子也好,首飾也好,你若是想要姑娘收下……總是要有個理由,哪有無緣無故收下陌生人物件的?”
“也不是陌……”長禾公主下意識就要反駁,可一愣之后便不說話了。
是了,她在杜十娘那兒本來就是一個陌生人,二人只在春風城前有交談過片刻。
甚至可能都不如陌生人,在姐姐看來,自己只是個有好日子不過非要過來蹚渾水的傻丫頭。
“這兒可不是渾水。”長禾公主倔強的說道。
“我什么都沒說。”朱儒釋揉了揉長禾公主的腦袋,望著情緒低落的妹妹,溫和的說道:“想和十樓的姑娘一同逛廟會?”
“想。”長禾公主點點頭,隨后抬起頭看著眼前這個比她高出一頭,將外面視線全部遮擋干凈的兄長,眨著水潤的大眼睛,顫聲道:“王兄,我不想姐姐厭惡我。”
“很難。”朱儒釋如實說道:“人心都是肉長的,那姑娘不說對“長禾公主”恨之入骨,可厭惡是一定的,自欺欺人要不得。”
長禾公主聞言輕咬下唇,將心比心,她自然知道姐姐該有多么討厭自己。
可她沒有去和杜十娘說清楚的勇氣。
朱儒釋靜靜的將妹妹保護在角落里,看著她一言不發的沉思,侍女過來要說什么,他輕輕揮手侍女便退下。
同一時間,暗中有人將鋪子隔開,讓這一對兄妹即興的談話不會進入第三個人的耳朵。
許久之后,長禾公主面色慘白,她見周圍沒有外人,無助的說道:“王兄,我想不明白……該怎么辦。”
陌生人的禮物杜十娘尚且不會收,若是仇人的物件,定會被她丟入垃圾堆。
“是啊,怎么辦呢。”朱儒釋手指掠過妹妹的長發,他是看清楚了自己這個妹妹的執念,心道這一切正合他的心意,便說道:“首飾運到別院,你可以先挑選幾件自己留下,剩下的……”
朱儒釋躬身,貼近了長禾公主的耳朵,輕聲說道:“你大哥我自然有辦法叫那杜十娘收下。”
大哥?
長禾公主聞言抬起頭,沒有去問這略顯奇怪的稱謂,而是急著問道:“王兄有什么好點子?”
“算不上多好的點子,只是勉強能用。”朱儒釋捏了捏長禾公主的臉,抿嘴一笑后說道:“恰好,在你還沒有入城的時候……我就開始安排了,畢竟一開始想要讓你接近杜十娘的是我,既然是接近,總是要有個合適的身份。”
“合適的身份?”長禾公主立刻問道:“是什么身份?”
“京城沈家的親信內執,與沈家的說客一同來春風城談生意。你覺得這個身份怎么樣?”朱儒釋說道。
“執事?我?還有……生意?”長禾公主驚訝說道:“王兄可從未與我說過這種事。”
“胭脂、妝具相關的生意,在春風城正合適。”朱儒釋拿起柜臺上小小的眉筆盒,說道:“似是這淺木的生意,便是沈家在操持,這上了漆、還刻了字的,想來木匠也是費了一番巧思。”
長禾公主怔怔的看著朱儒釋,櫻口微張:“這……”
朱儒釋看著自家妹妹懵然的可愛模樣,噗嗤一笑,收起了裝腔作勢的心情,說道:“好了,你沒有準備,我這個做兄長的可不能沒有準備,正巧沈家和春風城在胭脂上一直有長久的生意來往,讓你做監管的人……誰也找不出破綻來。”
“然后你就以沈家親信的身份,大大方方去接近杜十娘,就說讓她幫著推廣沈家改良的新物件,請她去找常管事說說好話,順勢送去一些禮物。”朱儒釋說道:“安心,物件沒有問題,我也提前和尊上說過,這生意已經成了,只是要你去打個樣。”
東西是好東西,又有銀子拿,以杜十娘的性子和要養孩子的環境,不可能不答應的。
“王兄,你的意思是,讓我去找姐姐談生意……也不是,是……”長禾公主磕磕巴巴的說道。
怎么聊著聊著,她就有理由去找姐姐說話了?
“點子不甚成熟,但是勉強能用。”朱儒釋瞇著眼睛說道:“廟會之前,你先拿一些銀子去找杜十娘讓她幫忙,她不會發現的。”
長禾公主本能的退縮,反駁道:“為什么是找姐姐?若是打出名氣,九苑的姑娘們不是更合適?”
“九苑的姑娘也找了。”朱儒釋見妹妹不安,收起笑容,認真解釋道:“從方才那個侍女就能看出一二來,這春風城喜歡杜十娘的姑娘不在少數,請她幫忙是理所當然的,花月樓演出,我與尊上一同出現……她現在就是風頭最上的姑娘。”
這根本就稱不上算計,要知道若不是他在暗中使招,廟會上想要找杜十娘幫著開一下口碑的商會沒有一百家也有五十家。
這種時候有人來找杜十娘,所有人都不會懷疑,更不要說做的還是胭脂相關的,與杜十娘的活計都對上了。
“王兄說的是……可……”長禾公主使勁搖頭:“不行,我一看就不是做生意的材料,姐姐會發現的。”
“我也沒說你是做生意的材料,做你自己就好。”朱儒釋慢條斯理的說道:“我說了,你只是來玩的……親信親信,身份高便不需要有什么能力,你只是因為喜歡杜十娘所以擅自從手下手中搶下了這個和杜十娘接觸的機會。”
長禾根本就瞞不過杜十娘,但是讓杜十娘發現長禾對她的喜歡也沒什么。
這么一來,無論長禾表現的有多么稚嫩,想著法子給杜十娘送好處,都是合理的。
也有破綻,不過對付杜十娘已經足夠了。
朱儒釋都安排的這么細致了,長禾公主也過了一開始的惶恐期,她冷靜一想,發覺這真的是很好的與姐姐說話的契機,而且作為合法的“賄財”,也能給姐姐一些銀子,真的是兩全其美。
“王兄,我遇見姐姐那次,馬車上繡著金絲,而沈家和宮里沒有關系。”長禾公主搖頭說道,她已經開始主動分析可能會穿幫的地方了。
“誰說沒有關系,你還沒有離開宮門的時候,沈家就從宮里高價聘走了一只貍奴。安心,不是你喜歡的那只貍花。”朱儒釋雙手環胸,看著震驚的妹妹,繼續說道:“聘禮的價值很高,單是攀個關系……也足夠了,再說了誰說沈家的內執就一定是沈家人?沈家的胭脂行當宮里也有一份路子。”
無論杜十娘從哪個方向去想,他給的答案都是完美無缺的。
“王兄,你腦袋是怎么長的。”長禾公主沉思許久后,認真問道。
“你這叫什么話,本來就是提前給你備好的身份,自然要想的多一些。”朱儒釋無奈說道:“路我都給你鋪好了,剩下的就看你能不能讓杜十娘喜歡、她愿不愿意帶你去廟會了……若是人家不喜歡,我陪你一起玩也不差多少。”
“王兄安排的這么細致……”長禾公主深吸一口氣,說道:“可我不能騙姐姐,哪怕硬生生的貼上去很傻,也不能用虛假的身份去接近姐姐,絕對不行。”
隱瞞是不敢暴露身份,欺騙就是另一個性質了。
“啪嗒。”朱儒釋打了一個響指,隨后在長禾公主呆滯的目光中說道:“這也不重要。”
“什么意思?”長禾公主身子輕顫,難道她的反應……王兄都算到了?
“就與你的名字是沈素素一樣,真的就是真的,假不了。”朱儒釋從懷中取出了一個暖玉腰牌掛在長禾公主的身上,旋即說道:“這是沈家內執的腰牌,我的妹妹……你本就是這一次沈家商會身份最高的內執,這些時日商會與春風城大大小小定下了些許單子,用的都是你的名義,當然……是沈素素,這個名字乍一聽,像不像沈家的大小姐?”
長禾公主:“……”
“別傻著了,誰說南離的長禾公主就不能做沈家的內執了?圖個新鮮不行?”朱儒釋一只手拖著自己妹妹的下巴,說道:“名字是真的,身份是真的,怎么樣,對哥哥我的安排可還滿意?”
“滿意。”長禾公主無話可說,所有的話都被王兄說完了,她還能說什么。
“其實我連你不親自下場,事物都交給旁人去辦的理由都想好了,畢竟……你的身子向來都不甚好。”朱儒釋說著,不自然的抓緊了衣角,片刻后松開說道:“我會治好你的。”
“王兄……罷了,我不知道說什么。”長禾公主抱住了朱儒釋的手臂,小聲道:“那我明個就去找姐姐與她說生意的事。今晚,王兄把生意具體的細節與我說說,我爭取記下來。”
“都寫好了,放在你房間梳妝臺下頭,回去自己看看就是。”朱儒釋輕輕一笑,心想為妹妹排憂解難就是讓人心情舒暢,他想著,忽然說道:“對了,有件事我得和你對個口風……先前,我用你的名字找三苑的姑娘讓她幫著約一下四苑的石姑娘,當然最后是沒有約到。這個事兒你可得幫我兜著點。”
“石姑娘?”長禾公主一愣,旋即明白了,嘆息說道:“淮竹姑娘喜歡的四苑姐姐。王兄,打探敵情,也沒有用自己妹妹名義的。”
“咳。”
朱儒釋取出手帕擦了擦長禾公主額上的些許水漬,隨后掠過了這個話題說道:“與你說的東西都說完了,接下來繼續逛逛,挑一些你喜歡的東西,也別總是給旁人買。”
“嗯,我瞧瞧有什么補腦的東西,要不……王兄,咱們去魚市瞧瞧?”
“惱了?”朱儒釋問。
“怎得會惱。”長禾公主抱著朱儒釋的手,垂下眸子幽幽道:“給王兄添麻煩了。”
“別忘了,我喊你來本就是要利用你。”朱儒釋提醒她。
“自家人,說什么利用,怪難聽的。”長禾公主搖頭。
朱儒釋笑著:“自家人,說什么添麻煩?”
“……”長禾公主言語凝住,嘆息說道:“若是撩撥那淮竹姐姐也能這樣,也不至于被人無視了。”
朱儒釋說道:“只是看著淮竹我就什么都不想了,這就是她厲害的地方。”
“這些話與我說一點作用都沒有,我可不會幫著你去追姑娘。”長禾公主說著,眨眨眼后說說道:“對了王兄,我要接手的,和杜姐姐說的生意具體是做什么?與胭脂相關……口脂?唇脂?眉筆?還是原材的紅藍花……如果是改良過的東西,先給我用用看看是不是王兄你說的合格,如若不好,我可不會與姐姐說。”
奸商的形象也很討人厭的。
“你會問我這一點,我也想到了。”朱儒釋露出一絲怪異的神色,他移開視線,說道:“猜猜我為什么不與你直說,要在寫在紙上?”
“我也正奇怪呢,王兄明明一有空就貼在我這兒,居然不與我當面說。”長禾公主認真說道:“所以我懷疑是不甚合格的東西,咱們南離不至于學那朝云國,天家與世家一起行騙罷。”
“什么叫貼……再說了,你當尊上是什么人?”朱儒釋沒好氣的瞪了妹妹一眼,隨后無奈嘆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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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什么都算到了,就是算不到自己對妹妹的心軟,于是說道:“真想從我這兒知道?”
“是什么不能見人的?”長禾公主問。
“對春風城的姑娘稀松平常。”朱儒釋回答。
“那哥哥就說呀,別吊著我的胃口。”長禾公主輕言細語道。
“……長禾,你喚我什么?”朱儒釋的手忽然用力,搓下了身上的一顆扣子。
“好了,說吧,王兄若是喜歡,回去我再叫你……”長禾公主看著身邊,雖然被清理出了安靜的空間,可畢竟是在公共場合,蠻羞人的。
“罷了,是暗舒荷。”朱儒釋說完,干咳一聲,心想他可不是故意選的,只是……綜合考慮牽扯到親密的話題,能夠與杜十娘最快的拉近距離。
也會很有趣。
“暗舒荷?”長禾公主修長手指絞在一起,她疑惑說道:“是什么?新的口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