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部的熱水刺激下,體內殘留的酒氣作祟,以至于本來清醒了一點的嬋兒和明燈又懵了。
這才導致明燈分明是一直精通水性的貍花貓,現在卻一動不動的在那喝水。
嬋兒也半夢半醒,不知道在想什么。
杜七把明燈從水里抄起來,急著問道:“明燈,你沒事吧。”
“小姐……”明燈嗆了幾口水,臉色慘白,那蓉黃色的耳朵滴著水珠。
“咳咳……”
明燈劇烈的咳嗽,眼淚不自覺的流淌而下。
“堅持一下。”杜七轉過身,直接掠過從一進門就有些呆滯的杜十娘和石閑,回到玄關,找到了自己才脫下來的衣裳。
裙角縫有一個針卷。
是的,從淮沁開始,她就在杜十娘的強硬要求下,必須隨身帶著行醫用具。
杜七迅速的抽出兩根銀針,回到浴室對著明燈的身子下了兩針,只見明燈眼睛驟然瞪大,接著噗得吐出了一口清水。
“吐出來,吐出來就舒服了。”杜七松了一口氣。
不久之后,杜七給明燈診了脈,沒有發覺有什么問題,抬頭道:“還有那兒不舒服。”
“有點……撐。”明燈捂著小肚子。
杜七眉頭一挑,將把小丫頭拎起來,讓她不要泡了,坐著醒醒酒。
嚇了她一跳,還以為小丫頭要不行了呢。
不過想來也是,那可是明燈,能出什么事兒,無非就是喝嬋兒姐的洗澡水喝到飽腹。
杜七發覺自己確實是有些緊張過度,便收起了銀針,扶著杜十娘和石閑沐浴,不過有了明燈的前車之鑒,她沒有讓兩個姑娘下水,而是以擦拭為主。
霧氣彌漫,酒香混合著些許體香,讓明燈的小臉愈發紅暈。
明燈乖巧的坐在岸上醒酒,在她心口上方的白皙皮膚、接近鎖骨處,一朵白蓮閃閃發亮。
灼灼荷花瑞,況復兩心見。
白蓮花瓣似丹霞,仿若熒光材料涂上去的一樣,十分好看。
事實上,以她的能力,本不該會醉酒,更不會溺水,要知道在杜七來之前,她已經喝水喝了有一會了。
可最終,她還是醉了,不省人事,并且還嗆了水。
就好像面對針灸,本不該有舒爽體驗的祝平娘和倚石仙子卻有了沉浸感,說出去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
包括杜十娘和石閑也是一樣,某個道士自作多情的牽引天地霞光入了她們的身子,也只是讓她們暖和一些。
這樣的體質,卻被酒精困擾……誰知道是見了什么鬼。
要說她們中癥狀最輕的,那就是嬋兒了。
所有人都知道,這是個身體很好,大冬天穿著裙子也不會染風寒的姑娘。
浴室一側的小岸。
明燈苦著臉,捂著小腹,耳朵輕輕顫動。
她現在整個腦袋懵懵的,什么都想不到,什么都不去想,方才也只是杜七問一句她回一句。
小姑娘歪著頭,那仿若覆蓋這一層迷霧的眸子中忽然出現了一抹色彩。
她喃喃說道:“小姐……真好看。”
即使是情緒朦朧,明燈的視線最后還是落在了正小心翼翼擦拭杜十娘身體的杜七身上,之后……眼神就再也離不開了。
有些人,只要看著就會很安心。
小雨停歇,今夜的春風城天氣很好,月明星稀,一抹清澈月光灑在十樓的院子里,映著那一圈梅花,仿若人間仙境。
當翠兒帶著姑娘們的晚飯走進庭院,便被眼前的場景美景所吸引。
天氣當真是極好,庭院中的常青草靜靜佇立,院落中連一絲雜風都沒有。
竹子和梅花都恰好處立在院子中合適的位置,相互糾纏出了微妙的匹配感。
她駐足欣賞了一會兒,這才拎著食盒朝著樓閣走去。
今日在春風城忙了一天,可算到家了。
翠兒覺得按照以往的管理來說,喝醉的姑娘們應該已經醒了,于是她推開門。
隨著火光映入翠兒眼簾的還有那攤軟在椅子上,滿臉寫著疲憊的杜七。
杜七看到翠兒回來也說不出話,只是嗯了一聲,算是打過了招呼。
在杜七的身后,打扮整齊的杜十娘和披頭散發的石閑趴并排在桌子上,不知是睡著還是醒著,在她們的旁邊放著兩個白凈的玉碗,里面殘留著棕色的湯底,聞起來有一股子刺鼻的草藥味。
再遠一些,明燈臉色慘白,抱著雙腿蜷縮在椅子上,瑟瑟發抖。
只有嬋兒像個正常人一樣,看到她回來,笑著走過來接過晚飯,說道:“你可回來了,我肚子都要餓癟了。”
對于嬋兒徹底從宿醉中脫離出來,翠兒一點也不意外。
翠兒心想沒腦子的人身體就是更好。
她看著滿屋子的姑娘,皺眉道:“這是怎么了?”
“哦,小姐和十姑娘洗了澡,頭疼的不行……喝了藥,趴著歇息一會。至于說七姑娘,給我們擦身子累著了。”嬋兒瞇著眼睛,轉頭對著明燈,疑惑道:“小丫頭吃酒吃的少,也徹底醒酒,不過說有些惡心,肚子疼。”
聽著嬋兒的話,在翠兒眼里,事情逐步明朗。
她瞪了嬋兒一眼:“酒醒的那么早,不幫著姑娘干活?”
“我那時候還沒醒嘛……”嬋兒撇撇嘴。
“知道了,你去把飯準備一下。”翠兒嘆息一聲。
嬋兒點頭,抱著食盒去里屋擺弄晚飯了。
屋內,燭火灼灼。
翠兒走到杜七面前,輕輕捏著她的肩,緩緩道:“姑娘辛苦了。”
翠兒十分清楚杜七的身子有多么柔軟、柔弱,讓她幫著幾個迷糊的姑娘洗澡、換衣裳,這一套下來,杜七沒有當場昏迷已經是這些時日鍛煉的成果斐然。
“嘶……”感受到肩頭的酸軟,杜七睜開眼,似是一只享受的貓兒。
她瞇著眼睛道:“翠兒姐……才是辛苦了。”
她這點麻煩與翠兒一整天的忙碌相比,什么都不是。
杜七很清楚這一點。
“那不一樣。”翠兒手指穿過發絲,探入杜七耳后,微微用力的同時道:“店里那是我應該做的活、伺候石姐姐也是我該做的,七姑娘這是替我干活呢。”
杜七想要反駁,可是翠兒的手實在是溫暖,她很快就陷了進去,哼哼兩聲后閉上了眼睛。
趴著的杜十娘起身,露出那蒼白的面容,她說道:“翠兒,你回來了啊。”
“嗯,店里的事情都做完了。”翠兒望著杜十娘的虛弱,無奈道:“姑娘,咱們最好還是不要有下次了。”
杜十娘還沒說話,便見到衣衫凌亂的石閑轉過頭,露出那布滿血絲的眼睛:“不喝了,以后都不喝了。”
說著,石閑一聲干嘔,頭部又是一陣劇痛。
“石姐姐,你上次也是這么說的。”翠兒提醒道。
石閑無力反駁。
杜十娘打起精神,忍著頭痛對著杜七說道:“妮子,你的藥還有嗎?”
杜七聞言坐起來,翠兒順勢松開按摩的手。
“十娘,還有一些,我去取。”杜七說道。
石閑打斷了杜七的動作,虛弱道:“十娘,別喝了,我們這都喝了兩碗了,沒有什么作用,反倒是我要喝吐了。”
“……”杜十娘心道她說的很有道理,讓杜七重新坐下,自己則坐直靠在椅背上,瞇起眼睛,期望能減緩一些因為宿醉所引起的眼部酸痛。
現在也沒有什么好的辦法,只能歇息,滿滿的就能緩過勁來。
翠兒看著杜十娘那穿著整齊的杜十娘,又看了一眼長發散亂,內衣都扣的歪斜的石閑,眨眨眼。
她覺得是杜七穿到石閑的時候累了,而不是區別對待。
事實上,兩者都有。
翠兒走到石閑身后,熟練的給她扎起頭發,整理凌亂的衣裙,同時最后才看向一臉痛苦的明燈,隨意問道:“你這丫頭又是怎么了?”
“翠兒姐,我……”明燈身子一顫,小聲道:“我……肚子不舒服,喉痛……也很痛。”
“哦。”翠兒蹙眉,先是問杜七:“七姑娘,明燈沒事吧。”
杜七點頭:“沒事,就是脹了一點。”
“我以為是什么事兒,喝洗澡水了?”翠兒一語中的。
明燈紅著臉,耳朵尖上的毛發軟了下去。
“哼。”
翠兒冷哼,她早就習慣了明燈的沒用,不過小丫頭實在不舒服,她也沒有強行讓明燈起身……當然,她其實是有讓明燈去給嬋兒幫忙的想法,不過當著兩個小姐的面,沒有說出口。
反正說了,也會有人給她請求。
這倒不是翠兒虐待明燈……因為這就是規矩。
明燈在十樓是侍女,是杜七的丫鬟。
其實也不是。
想到這,翠兒嘆息。
十樓的規矩,也就那么回事吧……或者說七姑娘長掛在嘴邊的話才是對的。
杜十娘才是規矩,
“我去準備晚飯。”翠兒了解了情況,憂心減弱,她也就進屋布置晚飯,最后給杜十娘和石閑留一些時間。
看著翠兒進屋,明燈這才算是松了一口氣,與翠兒的眼神相比,她這點不不適……完能接受。
“十娘,我不想吃。”石閑說道。
“……”杜十娘沉默了。
其實她也沒有一絲一毫的胃口,金風樓的玉露酒好喝是好喝,可后勁實在是大,她現在感覺整個右腦連帶著眼眶都在伴隨著她的心跳而一顫一顫的產生痛楚。
甚至讓她有一種想吐的感覺。
……無論怎么不舒服,飯還是要吃的。
“得吃。”杜十娘強調道。
聽著杜十娘的話,石閑哦了一聲,不再言語。
杜七因為被翠兒治愈,恢復了一些體力,將眼前的一幕盡收眼底。
因為不舒服,十娘連銀票的事情都沒有問,已經在這兒坐了快半個時辰了。
她準備的湯藥并非是一點作用都沒有,可效果不明顯。
醫術在許多事情上都是有極限的,所以才需要形而上的東西。
杜七不想讓十娘繼續不舒服下去,發覺按照規矩來做就是這個結果,她便按照師承所算計的,很自然的就想到了丹藥這種東西。
在杜十娘疑惑的視線中,杜七站起身,回到房間,將那隨后丟在桌上的所謂“培元丹”收起,回來之后放在桌上。
一共四粒。
“十娘,四閑姐,明燈……這是先生給的培元丹,說是能解酒,固本培元,應該是有用的,先前……我把這件事兒給忘了。”
“丹藥?”杜十娘一愣。
石閑也睜開眼,瞧著杜七取出來略帶金色紋路的丹藥,意外道:“十娘,和咱們之前的好像不太一樣……我記得,先生說之前那是廢丹,那這個就是好的?”
“應該是。”杜十娘蹙眉,說道:“妮子,這是先生給你的?”
“嗯,晌午我去藥房取藥,先生說這些給十娘解酒。”杜七如實道。
她沒有第一時間取出來給杜十娘用的原因其實只是因為她沒有想那么多,另外個人對丹藥不那么喜歡。
“要吃嗎?”杜七問。
她本以為這兩人都難受成那個樣子,一定不會拒絕,卻見杜十娘和石閑對視一眼,一同搖頭。
“先生給的……你先裝好。”杜十娘說道。
石閑附和道:“拿來解酒,這可太浪費了……不過,固本培元?好籠統。”
這才是正常姑娘的做法。
宿醉,忍一忍也就過去了,用丹藥……那就是暴殄天物了,她們不懂丹藥的作用,卻不妨礙知曉它的珍貴。
“十娘,真的不吃嗎?”杜七又一次詢問。
“收起來,明個給七姨送過去。”杜十娘認真說道:“這里面一定是有七姨的意思……四閑,咱們當著七姨酗酒,可沒有面子再吃這什么培元丹。”
“誰說不是呢。”石閑深以為然,一丁點的宿醉,本就是自己酗酒之后應有的懲罰。
杜七不是很懂為什么要這樣,卻很聽話。
杜十娘蹙眉:“不過先生給了,咱們也不好原封不動的送回去,折了他老人家的面子……”
“也是。”石閑便將丹藥袋拿起來,取出一顆丹藥,走到蜷縮的明燈面前,在明燈放大的瞳孔中,塞進了她的嘴里,又灌了一杯水。
“這樣不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