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老爺子的葬禮只是一個小小的插曲,重新回到了原本軌跡上的益州,在此刻是顯得無比風平浪靜。
劉禪主導的修路筑道計劃,現在于蔣琬的領導跟鄧芝,費祎董允三人的協力輔助下,正是進展飛快眼看著益州北部諸郡的道路都將要連通起來。
甚至于蔣琬都已經開始著手于建設連通漢中武都兩郡的棧道,雖然現在也僅僅只是一個粗略的提議罷了。
要知道棧道跟弛道的區別還是很大的。
一個修建于山澗之中臨淵之側,艱險難度可是要比平路筑道強出太多太多。
當初劉禪讓蔣琬于梓潼郡修路直抵漢德縣便停止,也不外乎是因為在往前繼續修路便是進入到了棧道的范圍原因。
就以之前的人力物力財政方面,是不足以支持蔣琬進行棧道的修葺計劃。
若是非要強行要重新搭建修筑棧道,恐怕那些個本來還安分的世家也不可能一點動靜都沒有。
到時候原本還算是平衡的局面被打破,惹出來一些有的沒的的幺蛾子,這可不是劉禪愿意看到的事情。
歸根結底,還是棧道的意義在那些出錢出人的世家門閥眼中,遠遠比不上連通益北諸郡內各部的弛道重要!
行商走市當以快捷迅速為主。
而棧道不論再怎么修葺改建,其上的路程速度基本上也沒什么變化,那是跟平路行舟完全為兩碼事。
若是說能夠在蜀中跟漢中之間打通一條平坦的通路,其間完全不存在行走于崖壁之中的棧道,可以讓商隊快速且無阻礙的同行過去。
那這些唯利是圖的世家門閥怕是巴不得見到劉禪將注意力放在棧道上,畢竟益北商圈說來說去就是這么大。
能夠分潤的利益本身就是有限度的,哪怕是修筑的弛道可以憑空增添三分,但也早就明碼標價的劃分給了各家。
然而于漢中貿易互市頻繁來往可又是一張新的畫餅,本身是有些世家甘愿冒險和浪費人力物力去跟漢中連通。
這樣自然是付出的多收獲的也多,其危險性很高但是能夠得到的利益也一樣是成正比的。
然而此道終歸是少數人會做出的選擇,真要說所有世家都蜂擁如此,那是不可能的!
可若真出現了那種寬敞無阻礙,沒有任何危險的道路,恐怕所謂蜂擁而至都畢竟是說少了。
這些世家門閥中人的眼睛里,怕不是個個都閃爍著貪婪無比的目光,那就跟饑餓的狼群在冬日里見到了獵物一樣,雙眼冒著綠光怕是死不罷休……
可這種想法終究并沒有實現,所以現實的結果就是世家門閥根本不會支持劉禪費力不討好的事情。
專心致志的將注意力放在原本的修路筑道計劃上,這才是那些世家門閥所樂于見到的。
別真以為這些又是出錢出糧,后來又被劉禪‘勸說’出人的世家門閥都是不情愿被脅迫的。
要知道這連通益北的弛道如果重整修建完畢,這些人所能夠獲得的利益也不在少數。
有這一點前提在,那世家門閥還有什么拒絕的道理?
劉禪現在表面上是架著世家門閥在完成自己的計劃。
可是往深了算計,劉禪跟世家門閥之間的關系,其實跟合作也沒有什么太大的區別。
唯一的不同點,可能也就是劉禪會因為修路筑道一事獲得的利益更多更大也更直接一些,是要比那些世家門閥的個體遠遠超出的。
并且作為益州內的實際掌權者,劉禪哪怕只是個繼承人少主身份,卻也一樣不是這些世家門閥可以所以拿捏的。
真以為劉禪前后兩次的立威是假的不成?
李家雍家的廢墟殘骸依舊,若是有哪個不開眼的大可以去觀摩觀摩,然后再從心的仔細考慮一下,到底要不要因為這點利益就選擇跟劉禪,或者說直接跟劉禪背后的劉備翻臉……
維持著平衡的狀態下,益北內現在的這些世家門閥倒也還算是消停,沒有哪個不要命的胡亂折騰。
早年天下紛亂不休之時,舉家搬遷到益州來的這些個世家門閥,基本上都是不太想要參與進入紛爭之中的。
這些人所圖不大ꓹ基本上只關心自己眼前的一畝三分地上,威脅性其實并沒有多少。
但這也是要分在什么時候ꓹ什么樣的前提條件下!
若是自家老爹不是以益州為根基ꓹ若是荊州現在并非僅僅只有三分之一多那么一點點的話,劉禪也不至于對這些個益州內的世家門閥有什么別樣的想法了。
要知道這不大的蜀中匯集起來的世家門閥數量ꓹ可是要比某些州郡多出了太多太多。
益州本土的世家跟劉焉父子所依仗的東州一脈,更不用說還有一些不管不顧的中立騎墻派。
這些世家真要輪算起來,其數量比什么豫州兗州這等中原之地都要多!
當然了ꓹ現下的益州世家中ꓹ著實是有一部分從中原北地乃至于西北等地遷移過來的。
這些世家的祖地可能并非在益州,但就當前天下三分的局勢來說ꓹ祖地不祖地的也只能等到天下重新太平恢復一統了再說。
那換句話說,這些世家門閥將益州當做是新的根基所在,自然也是一點問題都沒有。
想要強行扎根進來,就自然免不了跟本土勢力的一些斗爭。
而導致現在這些益州世家的表面和諧ꓹ卻也離不開前次劉焉的大肆殺伐ꓹ跟老爹劉備入蜀時帶來新的外部勢力所致!
內部紛爭不斷的時候ꓹ唯一能夠讓雙方放下仇恨一致對外的前提,便是又重新出現了一股強大的外來勢力,并且還是必然會干擾到益州內部原本平衡的存在ꓹ故而內斗便會就此而終結。
劉禪很清楚自己老師諸葛亮背后代表的荊楚士人集團,他們便是眼下益州本土士人跟東州一脈所共同面臨的競爭者。
這要是雙方還處在敵對的狀態,自然就不可能是簡簡單單一個競爭者就可以解釋的,怕不是你死我活還差不多。
但現在大家既然都在一個主公帳下效命,說起來都算是同僚了,互相之間的利益糾葛自然也不可能搞得那么腥風血雨。
小小的紛爭更多是以良性競爭為主。
但這也并非是絕對,只要稍稍過分了一些,涉及到了某一方的底線乃至安身立命的本錢,那就別談什么競爭不競爭的了。
怕是唯有你死我活才能夠徹底了解……
劉禪無意打破現有的平衡,這也是老爹劉備目前所維持的局面。
從劉禪找來的蔣琬等人就可以清楚的看出,他本人并非要在修路筑道這件事上給益州內部的兩方勢力上眼藥。
若劉禪真有什么想法的話,他何至于如此這般做法,直接找些荊州隨同入蜀的人不就得了,完全沒必要跟老爹去要什么人的。
而現在劉禪選的四人當中,除了蔣琬可以算作是正兒八經的荊州一脈,其他的三人實際上都是半帶著的益州內部自己人了。
雖然他們三人的原本出身,其實也都是于荊州,但如果真是較真的劃分一下,出身南郡的鄧芝,董允和江夏的費祎三人,實際上應該算作是東州士人一系。
甚至于鄧芝這個原本不被人所待見,表現的跟個小透明一樣的南陽鄧氏子弟,被劃做事中立一系也完全沒什么問題!
由此可見劉禪在擇人事事上并非是完全的胡亂為之只看能力,長遠的考慮卻還是很必要的。
否則的話他自是完全不必用一個毫不起眼的鄧芝,跟兩個現在只是少有薄名還沒真正進入到官場當中展現鋒芒的兩個新人……
維系世家門閥的平衡,又要一面從中獲取巨大的利益。
劉禪要做的事情很多,需要考慮的方方面面亦是不少,這一點老爹劉備做的是更加出色,故而身為人子的劉禪又怎么可能稀里糊涂的毫不在意。
雖然自己手底下沒什么智囊才干之士,但自家老師可是臥龍諸葛,工具人就這么明晃晃的擺在眼前那是不用白不用啊。
再說了,老爹手底下的能人志士實際上不就是自己的手下嗎,這其中的差別也僅僅只是在于‘將來’‘現在’這四個字之上罷了,實際上在劉禪看來這其實也沒什么必要。
但不合規矩就是不合規矩,哪怕是少主劉禪也不能任意妄為。
小心的處理好一切,不落他人以話柄,方才是他這個少主應盡之事。
而益州內部現在的局面多少是被人所促成的,其意義自然是為了保證益州內部的安穩平和,不出現什么動亂波折,而后將益州內的全部力量都投入到發展建設之上。
也正是只有這般做,才有可能讓益州騰飛而起,讓劉備有機會追趕上手握天下愛半壁的曹操。
若是在僅有一個益州和少許涼州兼部分荊州的情況下,本土勢力上仍然是暗流涌動風波不休,那劉備又談何以復興大漢,談何以跟曹魏正面相抗!
怕是到時候連江東所謂的盟友在背后的一些算計,都有可能沒有辦法處理的干干凈凈吧……
劉禪懷里抱著小團子,一個人靜靜的躺在搖椅上。
背后這個物件實際上并不符合當下世代人的習慣,所以劉禪只是讓馬浦老頭造了幾個放在自家府上自用,完全沒有大肆流傳出去的意思。
當然,若是有人眼見左將軍府上都用著此等躺椅,心下羨慕之余找人仿制最后找到了馬浦老頭的身上,那劉禪也不介意給自己多掙一份零花錢的。
所謂潮流,不都是先在少數人身上得到了肯定,然后才會推廣到普羅大眾之間嗎。
而這一部分少數人,卻恰恰也是掌握著世間權力的那一小撮人。
亦如一縣之地的主官縣令,一郡之守一州之牧,乃至于天下共主!
其實有時候劉禪自己也想過,這些經商的法子在自己換個身份之后還有沒有這等效果。
自己能夠賺了那么多的零花錢,還能分出一部分來充入老爹的私庫里面讓老爹對自己這點小買賣充耳不聞,實際上卻必然是少不了身份使然。
這年頭背后若是沒點勢力沒點影響力,怕是根本鬧不出來多大的動靜就會被有心人抓住機會直接一股腦的收入囊中了。
貧寒出身家無余糧,就算是有萬千的發家致富想法,恐怕也很難會有機會付諸于現實。
聽起來是多少有些無情了一些,可這恰恰就是當世時代的大體基調,能夠做出改變的人卻是少數中的少數,另類中的另類,萬中取一可能都是有點說多了……
想明白這一點的劉禪心里一時是有些氣餒,但很快他就想明白了。
有背景有勢力,那是自己投胎的本事好,不用白不用啊!
雖然這一趟來的有些突然跟莫名其妙,但既然身份已經是如此了,那他為什么要強行的拒絕呢?
就如同現在的益州,前景是非常的可觀,局勢也是相當的明朗。
益北諸郡內維系的平衡,南中諸郡各部蠻夷也都老老實實的沒有什么特殊的想法。
其中自是有南北兩地吏治方式方法不同的關系,但要說沒有上面的把控微調,卻也做不到這樣的程度。
就說現在總管南中的鄧方,其人雖然是能力不俗跟南中各部蠻夷之間的溝通聯系都很密切,完美的表現出了一個漢家官吏跟蠻夷各部中的脈絡橋梁作用。
可這要是沒有成都方面的偏袒支持,要是沒有劉禪在南中大發神威的將雍家給滅了。
鄧方現在怎么可能會如此順順利利的做到這種程度,乃至于連個大點的阻礙都看不見,反而那些個南中世家地方豪族都很好說話,蠻夷各部也都相當的給面子。
歸根結底,劉禪在這件事當中多少也占了三分的功勞,而且還是一點都不含糊的那一種!
雍家是一方面,越嶲夷部又是一方面。
一個人能夠在漢蠻兩方都有巨大的威懾力,這可是給了鄧方不少的方便。
劉禪自己雖然沒有為此而居功的意思,可事實卻是難以更改的……
想一想南中現在越發在朝著自己預想當中的情況前進,益北也進入到了相對平靜大家本本分分的局勢當中。
劉禪就頗為欣慰的揉了揉小團子的大胖臉。
接下來不論是益州還是荊州,主要的基調都是積蓄力量以待時機變化,畢竟真正的發展起來才有足夠的底蘊去跟曹孫兩家相爭。
而在現下表面的平靜之余,劉禪卻是已經能夠預見到未來的大漢地域上,是少不了新一番龍爭虎斗的。
縱使群雄時代已經過去,但三分天下而逐鹿競走,其精彩得程度也是不遑多讓!
尤其是劉禪一想到在不久的將來,自己可能會親自面對那一個個青史留名的文臣武將,心里多多少少都會有些異樣的情緒。
許是激動許是期待,也有可能帶了一點點的怯意。
各種各樣的情緒都有,但唯獨一點卻是劉禪自始至終都沒有要改變的。
那便是為復興大漢,為炎劉延續第三世,讓天下數千萬的大漢子民還可以繼續保留心中那身為漢人,國為強漢以攘四夷的自豪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