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山坡的底部,盤根錯節的裸露樹根形成的隱蔽樹洞里。
兩個渾身泥點的少年正擠在一起。
“漢斯老大,咱們也太倒霉了……”瘦瘦小小的杰勒米哭喪著臉,用微不可查的聲音顫抖說道,“好不容易才甩掉蠻角象,居然又撞進一只森林巨蚺的領地,我聽說蛇的聽覺一般,但嗅覺都很靈敏,萬一發現了咱們……”
“不不,漢斯老大,你別那樣看我,我發誓真的射不中它的眼睛……我都快嚇死了,手腳發軟,萬一被發現了,咱們還是拼命跑吧……”
杰勒米渾身發抖。
看著他那副膽怯的樣子,以及一直不停叫自己“漢斯老大”,身材壯碩如小牛犢的少年沉默了,雙手不知何時死死捏住了巨斧的柄。
這一幕似曾相識。
不,應該是永生難忘……在剛剛過去的那個充滿了血和尖叫的混亂夜晚,在多爾小村鐵匠鋪門口的不遠處,也有幾個人曾這樣呼喚過他。
“漢斯老大!”
“漢斯老大,救救我……”
“求求你……”
“老大……”
發出這樣絕望叫聲的,是村子里的另外幾個瘦弱小孩,小漢斯平日里最忠誠的幾個跟班。
事發之前,他們正興高采烈準備去進行一場惡作劇,但大群野獸涌進來的時候,小漢斯直接被爺爺老漢斯一把揪住衣服,丟進了鐵匠鋪深處,關上了門!而老漢斯自己則掄著那根碩大的鍛造錘,和一群野獸廝殺起來!
但他的那些跟班們就沒這么幸運了,老漢斯顧不上他們,他們被野獸圍困在了屋外。
小漢斯從窗戶縫里看到了這一切,也聽到了“小弟們”的哭泣和求救。
可他沒敢開門。
最終跟班們一個個依次被強壯的荒林狼拖走,不知拖去了哪兒……直至后來,野獸們不知為何全都離開,小漢斯才踉蹌跑到村中心的廣場上,才再次看到了自己的跟班們,不過后者早已變成幾張干癟的人皮……
幾分鐘前他們的求救哭喊聲仿佛滾雷一樣在小漢斯的腦子里一遍遍炸響,讓牛犢一樣的少年徹底陷入了呆滯。
從那一刻起,小漢斯就仿佛變了一個人,變得沉默寡言,再也沒有了囂張和狂妄。
“不要叫我老大……”小漢斯忽然用力按住了杰勒米的肩膀,用低沉的聲音道,“我沒有能力保護你,至少現在沒有……在那之前,不要叫我老大!”
杰勒米一愣。
就在這時,一個鮮紅的分叉舌頭忽然從兩人的腦袋上方劃過,緊接著,嘶鳴聲驟然響起。
小漢斯的臉色大變!
“跑!”他一推杰勒米的瘦小身體,自己也猛地低頭躥出了樹洞,大步流星向前跑去!
而在身后,只聽“咔嚓嚓”一陣脆響,兩人剛才躲藏的樹洞被一只碩大如牛的蛇頭直接撲擊噬咬,輕易撕下了一大片樹根!接著那巨大的蛇頭吐掉了樹根,慢慢上升到了兩米多的空中,顯露出下方粗壯的一截身子,遠遠俯瞰著兩人。
“太可怕了……救命啊……”杰勒米腿都軟了,根本跑不動路,一下子跪倒在地上。
“白癡……快上來!”小漢斯一咬牙,直接扔掉了巨斧,把杰勒米整個抗在了背上!然后咬著牙拼命往遠處跑去。
另一邊,樹林中的空地。
“呼……呼……”
兩位少女正大口喘著粗氣,扶著樹干。
“還好,跑了這么遠,總算是甩掉那頭蠻角象了……”瑪茜心有余悸的擦拭了一下光潔額頭上的汗水。
“另外三個人呢?”勞拉喘得輕一點,很快直起身子,四處張望。
“肯定是跑散了唄,剛才那種緊急情況,只顧著悶頭跑了,哪顧得上看他們。”瑪茜搖搖頭,從懷里掏出一張地圖展開,“先讓我看看咱們在哪里……咦?”
她看看周圍空曠的地形,又低頭看看地圖,忽然發出驚奇的聲音:“怎么會這樣,咱們居然回到了正路上?”
荒郊野外也并不是沒有路的。
比馬車商人在貝利塔集市和多爾小村之間販賣貨物,馬車就會走特定的“路”!多爾村雜貨店的凱麗就是有著進貨渠道,定期有人從貝利塔集市給她用馬車送貨,所以才開得起一間商品格外豐富的雜貨鋪。
這種“路”,依然算是野外環境,依然隨時可能遭遇魔物和野獸的襲擊,只不過樹木較少,地面相對平坦……而馬車商人在野外趕路也會雇傭一些傭兵,甚至是發布任務招募冒險者來保護自己……
但不管怎么說,走在“路”上,比真正的深山老林肯定要安全一些!
多爾村的5位少年本來就是打算一直沿著“路”走的,只是前兩天迷路,才偏離了原定路線。
沒想到被蠻角象追著一通亂跑,瑪茜和勞拉這兩位少女,居然回到了正路上!
“唯一的地圖在我這!咱們又回到了正路上,這可真是個好消息!”瑪茜似乎很高興,一指前方的山頭,“過了那座山,就有一個特別適合扎營休息的地方,現在是下午,咱們加快速度,應該來得及在天黑前趕到。”
“可是,漢斯、戴倫、杰勒米他們……”大個子壯實少女遲疑道。
“喂,勞拉!你該不會天真的想回去尋找他們吧?”瑪茜馬上尖叫道,“那里可有著蠻角象!而且誰知道他們逃掉沒逃掉?說不定都已經被蠻角象追上吃掉了……咱們是運氣好才回到正路上,如果去尋找他們,很可能讓咱們再次迷路的!”
“可是……”
“沒有可是了!”瑪茜直接一跺腳,拽著勞拉的胳膊就往前方走去,“你得跟著我,不然在這野外,一個人是絕對活不下去的……”
戴倫一個人在樹林中狂奔。
他的身后,蠻角象依然在窮追不舍。
褐發少年的耐力是不錯,可是蠻角象的耐力似乎更勝一籌!戴倫已經感覺嗓子有點冒火,四肢開始變得沉重,但依然沒能甩掉這個大家伙。更重要的是,他這一路還算平坦,根本沒遇到什么可利用的特殊地形,或者讓蠻角象忌憚的東西之類……
這樣跑下去恐怕真的危險了!
但跑著跑著,戴倫忽然看到前方的地面上好像蹲著一個人,似乎是披著奇怪的毛絨絨外衣,看不清樣子,雙手正拿著一根狹長的骨頭棒子在地上不斷畫圈,也不知道是在干什么。
“喂,前面的人讓開!有危險!”戴倫大喊一聲。
但隨著他這聲吶喊,那個家伙畫圈的動作忽然停止了,然后一蹦三尺高,居然迎著戴倫跑了過來!
跑近了,戴倫才看到,對方哪里是什么“披著毛絨絨衣服”,哪里是“蹲著的人”,根本就是一個渾身長滿了白色長毛的類人生物,而且個頭很矮,只有七八歲的小孩那么高,所以遠看才以為是一個蹲著的人!
“歐西啵咕嚕,拉馬拉提咕嚕!”
那家伙嘴里嚷嚷著不清不楚的話語,竟然和戴倫擦身而過,沖向了狂奔而來的盤然大物“蠻角象”!
戴倫驚愕回頭,只見那仿佛毛球一樣的矮小家伙沖到蠻角象身邊,揮舞著手中的骨頭杖一下敲打在了蠻角象的腿上,緊接著驚人的一幕發生了……整個蠻角象忽然靜止不動,全身竟然變成了石頭!
巨大的石頭雕塑,整個沿著慣性還向前滑出了老遠才漸漸停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