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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父子對話

  滔滔大河之水,洶涌不絕的向前方奔騰而去。沒有回頭的可能。

  賈穆注視著一往無前的波濤,竟兀自愣住了神,良久,他竟然不知道該怎么回答賈詡的問題了。

  為什么選擇從軍?

  是渴望征戰沙場,還是想稱霸一方,或者說擁兵自保?

  突然的問題,讓賈穆也生出了茫然,或許三者皆有,或許只是其中一個,但那是賈穆自己的選擇,又如何好述說給他賈詡聽呢?

  “如今天下紛亂,烽煙四起,小子以為手握兵權方才不至于淪為魚肉。”

  “所以你選擇了手持刀俎?”

  “是的!”賈穆點頭。

  “可是你覺得你有那份實力握緊手中的刀么?”

  賈穆稍微有些意氣風發的臉龐,瞬間就變的猶豫起來,扭頭看眼依舊盯著河水沒有看自己的賈詡,賈穆莫名的有些失落。

  “應當可以。”

  賈詡扭頭掃了他一眼,又轉了回去。賈穆也瞧見了他的動作,所以在賈詡還沒有開口的時候賈穆就先一步說道:“不試試又怎么知道不行呢?”

  到嘴邊的話,輕輕的停了下來,賈詡緩了一下,才又說道:“你可知道此事搭上的并不是你一人的性命?”

  “我不會連累賈家。”

  “你沒有選擇的余地。”

  “所以你一直在害怕?”

  目光忽然注視賈穆,賈詡面無表情,互相對視許久,賈詡才出聲:“若是失敗,就將如董公與李傕一般,背負千古罵名!”

  頓了一下,“所以你覺得,逞個人的一時之勇,僅為了自己活得精彩么?”

  話語頓塞,賈穆盯著賈詡,想反駁,卻又不知道怎么說。因為他來這個時代的第一天,其實就注定了他將來的走向。

  他不可能也不愿意就這樣庸碌無為的一直活下去。

  可是他卻少了一份生活在這個時代的人,所逃避不開的敬畏。

  “人生一世,若只有庸碌,活著和死了又有什么分別?”

  或許正是少了這份敬畏,才讓他變得無畏!

  伸手輕輕握緊了馬韁,賈詡面色依舊沒有變化的看著賈穆,仿佛在品析賈穆的話,又好像在與賈穆對峙。就這樣持續了很久。

  賈穆穩住跳動不止的心臟,只能與賈詡互相對視的,或許心中的倔強使他不愿屈服。

  緩緩轉過頭去,目光再次投向大河,賈詡仿佛在告誡賈穆又好像是在對自己說:“天下很大,有些事情很難掌控的!”

  “謀事在人,成事在天。”

  點了點頭沒有再說什么,賈詡或許理解了賈穆的意思,亦或者是不想再強硬扭轉賈穆了。

  盯著奔流不息的河水,賈詡停頓了很久,忽然望向遠處的河道盡頭,喃喃道:“逝者如斯。”

  或許賈詡在感嘆時間的流逝,賈穆的成長過程,終究將會成為他賈詡生命中的一部分。

  “這么說來,楊修的謀劃,其實你早就知曉了?”感嘆過后,賈詡也不再繼續長吁短嘆,徑直說出了自己的問題。

  “是他自己來到潼關告訴我的!”

  眉頭輕皺,賈詡有些不相信:“他為何要告訴你?”

  “先前我與李式出關路遇白波軍攻擊,僥幸拼死縱火才逃回關中。而后楊修便入了關,是他告訴我,流寇的伏兵并非巧合。”

  “所以后面的事情其實你都有察覺?”

  “之前不清楚,事后才想明白。”搖了搖頭,賈穆猶豫了一下,如何回答道:“楊修想利用流寇控制李式,爆發李傕與郭汜之間的矛盾,引起弘農這兩股西涼軍火拼。”

  “所以你周旋其中,伺機截取了果實?”

  “并非我所愿,只是當時事出突然,伍習刺殺郭汜成功后反被王方殺害,一時群龍無首,所以我不得不出面穩住事態。”

  “聽說是借了我的名?”輕輕捋了捋坐下的馬鬃,賈詡嘴角一抹勾笑一閃而逝。仿佛是想起了什么身為父親所值得驕傲的事。

  伸手憨憨的撓了撓后腦勺,賈穆干笑了兩聲,應道:“是的!”

  手中繼續著撫摸的動作,賈詡自顧道:“所以你想用萬余人的性命,替你揚名?”

  豁然面色驚變,賈穆沒有想到賈詡竟能把如此險惡心機,說的這般輕描淡寫,當下卻是毫不猶豫矢口否認:“沒有!大司馬執意要為子復仇!我等求饒不允。”

  兀自停下手中的動作,賈詡終于扭過了頭,盯向賈穆,不說話。

  瞧著賈詡的動作,賈穆此時心下驚疑不定。

  “所以,李式到底是不是你殺的?”

  神情瞬間的慌亂閃過,賈穆當即震聲道:“李式是遭遇伍習與白波賊伏兵,當陣被射殺的!此事與我毫無干系!”

  賈穆信誓旦旦,滿面鄭重的反駁回應。

  靜靜的看著賈穆,過了許久,賈詡一直在端詳著他,最終卻只是意味難明的點了點頭。

  扯拽一下手中的馬韁,賈詡緩緩調轉馬頭。賈穆見此,也跟著動了起來。

  “有些事情并不是你看到的那樣簡單。”馬匹逐漸邁步向返回的方向,賈詡自顧說道:“此一戰無論如何有些冒險了。若是胸懷大志,你需記住,無論何時都不能失信于天下!”

  若這次賈詡沒有準時趕到,即便賈穆與李傕的對決的名聲傳了出去,那只會讓輕視涼州的人更加的輕視,讓第一次知道賈穆的人心生抵觸。

  誰都不是傻子,你賈伯肅用數萬涼州兒郎的命來揚名,即便眾人皆知,那也不是好的名聲。

  就像如今的賈文和一樣,即便他名揚天下,世人皆知其一言改變天下局勢,但所有人只是懼怕他的陰狠,并不一定會真正信服他的謀略。

  從歷史上賈詡獻策與曹操、曹丕多次不被采納,便可見一斑。

  “涼州系本來已經到山窮水盡的地步了,既然你想搏命,那就必須做好半生戎馬的準備!”自顧騎行,賈詡沒有看向賈穆,就這樣說道。

  “以涼州系兵卒的精銳,丁壯產生的速度,組成數只驍勇的精兵也不過只是時間問題。而今關中彌亂,需強力整合與發展,這些你恐怕做不到。”

  “若是自知事難成。”豁然抬手一指遠處大河道口蜿蜒南下西回的支流,幽幽道:“世間諸事,總還是有回旋的余地。”

  愕然的看著遠處回轉的支流,賈穆內心這一刻仿佛受到猛烈的沖擊。

  原以為一去不復返的黃河之水,是可以回頭的!

  沒有理會賈穆的驚訝,賈詡一路馬不停蹄的回到了李傕大營。張繡早已經矗立在轅門下等候賈詡了,見其歸來,連忙上前牽起馬韁。

  朝著賈穆點了點頭后,張繡低聲對賈詡道:“大司馬尋你!”

  微微頷首,將手中的馬韁交于張繡,賈穆理了理服袍,看了眼賈穆,道:“你先行返回軍營,等候大司馬召見。”

  說完,在賈穆的應喏聲中,向李傕的軍營而去。

  看著賈詡匆匆離去的身影,賈穆隱約感受有別于賈訪那種手足之外的東西,說不上來。

  伸手抓起馬韁,賈穆翻身上馬,朝著張繡拱了拱手后,便徑直回營了。

李傕中軍大帳中  帳幔高掀,李傕端居高位,雙手平放在案幾上,有節奏的敲擊著。目光出神,仿佛還在猶豫不決。下方矗立的李暹與李桓則雙雙靜默不語。

  賈詡邁步走進大帳,一眼便瞧見二人,頷首示意后,向著首位的李傕拱手施禮:“不知大司馬喚詡何事?”

  “哦,文和先入座。”伸手先是一指,見賈詡落座后方才道:“文和先前所言,傕已經想明白了,現如今涼州人,著實不能再這般混亂下去了。”

  當下李傕面露愧色訕訕一笑,道:“說來也是慚愧,李傕自從遵循先生之策攻取長安以來,在功名富貴失了志向。

  如今郭汜已死,天子又在河東。我李傕數年經營,最終卻落得個這般光景。”慘淡的搖了搖頭,李傕看著賈詡認真道:“此刻我已無心再戰,然麾下仍有數萬可戰之兵,文和定要與之謀劃個前程才行!”

  說的言真意切,若是以前賈詡或許會斷然拒絕,只求自保。而如今,賈詡只得用迂回的方式來布局,掃了一眼李暹、李桓二人,賈詡幽幽道。

  “既然大司馬有意退隱,詡也不作強求,但麾下這數萬兵馬卻需好生安排。眼下大司馬麾下可堪重用之人有,李桓、李暹、李利以及胡封等。

  若以其四人各領五千,分鎮各地,那朝廷諸公恐也不會再行發難。如今對敵河東兵馬,想必大司馬絕無勝算,如此倒不若辭官歸隱暫避朝廷鋒芒。”

  “好!”李傕聽聞諸將統兵,心中也是這樣打算的,當下朗聲道:“文和之言,若是可行,當真是拯救我涼州之眾與為難之際!”

  頓了頓,李傕復又繼續道:“如此我這便上表朝廷,為伯肅與眾將請功。表賈穆為將軍,其余皆為偏將。”

  李傕這般說著,賈詡卻只是看了他一眼并沒有多言。顯然他是想讓賈穆來頂朝廷的壓力,順勢將自己也綁定住。

  頓了頓,李傕卻悄然再次詢問道:“那楊修之事,文和又打算如何處置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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