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對于人工煮鹽來說,海水曬鹽,無疑是成本更低,效率更高的辦法。萊州灣也有鹽場,采取的同樣是曬鹽的辦法,相對于人工煮鹽來說,萊州灣鹽場的產量,還是非常大的。但是,那邊的鹽場,還不夠先進,因為,建設萊州灣鹽場的時候,還沒有水泥。沒有水泥,鹽場的面積,就不可能很大。正是水泥的出現,讓曬鹽場的建設,變得更加的簡單,更加的龐大,更加的先進。
經過考察,夏河寨前所有得天獨厚的自然條件,可以建設大型的曬鹽場。這里的降雨量很少,海風卻很大。幾乎一天十二個時辰,海風都是呼呼的吹。穿著濕漉漉的曬衣服,在岸邊站半個時辰,就可以將衣服全部吹干。海風帶來強大的蒸發量,可以更快的將海鹽蒸發出來。
一般海水的含鹽量,大概是3左右。一個15畝的曬鹽場,總面積是1萬平方米,放入0.15米(15厘米)深的海水,海水的總容量是1500立方米,也就是1500噸左右。按照3的含量計算,將海水全部蒸發干凈以后,至少可以得到45噸的海鹽。按照每噸2000斤計算,將可以得到9萬斤的海鹽。
這些曬出來的海鹽,會通過過濾池、沉淀池、凈化池、結晶池等配套的設施,進一步的提純,將其變成精鹽。從目前的天氣狀況來計算,大概一個月的時間,就可以將海水蒸發掉。加上后續的工作,最多一個半月。換言之,在一切順利的情況,只要一個半月的時間,一個15畝的鹽場就能得到9萬斤的精鹽。
如果有更多的鹽場……當然,以上只是理論數值。實際上,由于天氣變化的影響,鹽場的產量,不可能有這么大的。要是碰到梅雨季節,甚至可能一兩鹽都沒有。大部分的鹽場,每年都只有一半的時間,是可以用于生產的。因此,想要盡可能的擴大精鹽產量,就必須開辟更多的鹽場。
同時,隨著大量的精鹽涌入市場,想要保持每斤一百多文的價格,那絕對是不可能了。精鹽的價格,肯定會降低到每斤一百文以內的。不過,由于海水曬鹽的成本非常低,所以,利潤方面,不會削減太多。單價的降低,完全可以用數量的急促增加來彌補。
就目前的情況來看,精鹽的數量越多,可以搶占的市場就越多,獲得的利潤就越大。現在的精鹽市場,還遠遠沒有達到飽和的地步。大明朝每年需要耗費的食鹽,在數億斤以上。即使張準開辟一百個鹽場,也不過是大海里面的一滴水罷了。因此,根本不用擔心市場的飽和問題。
其實,楊家屯目前出產的精鹽,主要是在山東地區銷售,部分通過黃四郎、郭明泰的途徑,銷往南邊的淮安府。這些地方的精鹽銷售,依然是遠遠未飽和的。從長遠的戰略來看,夏河寨出產的精鹽,主要應該是銷往江南等地,那邊的人口更多,需要消耗的食鹽更多。等閑幾百萬斤,根本不夠看的。
如果國內的市場飽和了,還可以直接裝船運到海外。無論是朝鮮,還是曰本,都是比較缺鹽的。甚至,南洋地區,同樣需要精鹽。當然,最缺鹽的地區,還是遼東和蒙古大草原。畜牧業興旺的地區,對茶葉和食鹽的需求都很大。只是,如果將食鹽賣給韃子和蒙古人,那就是資敵了。這是肯定不能做的。
曬鹽場初期的投資,可不是少數目。一個15畝的曬鹽場,光是需要耗費的水泥,就是個天文數字。浮山所生產的水泥,需要用來進行城市建設、港口建設,要擠出來做曬鹽場,還是有點難度的。因此,這又涉及到另外一個問題,就是要不要在靈山衛本地,新建幾個水泥窯,就地提供水泥。
然而,新建水泥窯,同樣是需要投入初期資金的。一個水泥窯,太多的資金不要,五百兩銀子還是要的。幾個水泥窯,就是幾千兩白銀。加上工人的工錢什么的,這個數字只會增加,不會減少。無論是建設什么,伸手都是錢。要不是依靠玻璃獲得了一些額外的利潤,張準是沒有資金興建曬鹽場的。
白手起家,真的是不容易啊!
“大人,沈凌菲姑娘求見。”
張準正在鹽場視察的時候,忽然接到報告。
“沈凌菲?”
張準微微有些奇怪。
她怎么會出現在夏河寨?她不是應該返回了江南了嗎?這么快就從江南回來了?不知道玻璃的銷售情況如何?要是玻璃的銷售狀況理想,很有必要加大生產力度啊,現在的張準,實在是太缺錢了。
“請她過來。”
張準沉吟著說道。
很快,一行人出現在張準的面前。
帶頭的一個,身材高挑,打扮得當,俏麗而妖嬈,不是沈凌菲是誰?今天的沈凌菲,顯然是經過刻意打扮的。她上身為湖水綠的絲衣錯縷小褂,綴有同色飄帶,下為白色的綾羅金絲裙,腰際束以紋飾復雜的精巧玉帶,頭梳高髻,卻僅以一根碧玉釵綰住,一身打扮華貴端莊,沒有半點兒風流放蕩的味道。
且她皮膚白嫩似玉,五官精巧,尤其是那雙顧盼神飛的眼眸,在她淡淡笑來之時,從容隨意,自有一番篤定端莊的上位之威。人逢喜事精神爽,她的心情看起來相當的不錯。當初她到來浮山城的時候,可沒有這種發自內心的喜悅笑意,看來,玻璃的生意很不錯嘛!
令張準有些奇怪的是,和她一起聯袂前來的,還有黃四郎和郭明泰。一個美麗妖嬈的年輕女子,一個拼命充斯文的假秀才,一個五大三粗的地方豪強,走在一起,無論怎么看,都怎么別扭。偏偏三人卻是談笑風生,好像聊得非常的投機,真是怪事。
“大人。”
三人來到張準的面前,齊齊向張準問好。
“你們怎么一起來了?”
張準有些奇怪的問道。
沈凌菲居然和黃四郎、郭明泰兩個家伙混在一起了,說明這世界還真的是太小了。黃四郎和郭明泰是鐵定不可能主動去找到沈凌菲的,憑借他們的能力,也找不到。因此,肯定是沈凌菲主動去找的他們。
“是我請他們來的。”
果然,沈凌菲很知姓的說道。
她的笑容,淡淡的,頗有些職業化,恰到好處,如沐春風,給人很舒服的感覺。當然,在某些人的眼里,可能會覺得有些虛偽,有些做作。張準忽然有種錯覺,這個沈凌菲,就好像是姬玉情的年輕版。只是,沒有姬玉情那么嫵媚,那么誘惑。
“回去談。”
張準點點頭。
三個人湊在一起,肯定是為了生意上的事情,而且,多半是和私鹽有關。因為,黃四郎和郭明泰的主業,就是販賣私鹽。沈凌菲主動的找上他們,自然也是為了私鹽而來。果然,一行人回到夏河城以后,沈凌菲開門見山的說明了自己的來意:她也想在精鹽生意上分一杯羹。
“你們沈家,好像從來不做精鹽的生意?”
張準皺皺眉頭,沉吟著說道。
“從我開始!”
沈凌菲堅定的說道。
張準還是輕輕的搖搖頭。
不是說他不愿意將精鹽賣給沈凌菲。精鹽賣給誰不是賣?只要有錢收,管你是誰。但是,沈凌菲不同。張準主要是擔心沈凌菲控制不住局勢,給她自己惹來殺身之禍。她的玻璃生意做得好好的,有必要去趟精鹽這一趟渾水嗎?沒錯,私鹽生意,可是實實在在的渾水,還帶著濃濃的血腥味。一不小心,全部的身家姓命,都可能被溶解在里面,連渣都不會留下。
誰都知道,走私食鹽的利潤是巨大的,令人眼紅的。既然利潤巨大,那相互間的競爭,自然非常的激烈,火拼是最常見的。鹽梟之間,為了爭奪地盤和貨源,經常大打出手。遠的暫且不說,黃四郎和郭明泰兩個,以前也是經常火拼的。古鎮的人都知道,兩人過去每年因為火拼,都要死傷上百的打手。
此外,朝廷對于鹽梟的打擊,也是不遺余力的,如果被抓到,就是滿門抄斬的下場。隨著陜西爆發動亂,韃子又不斷的入寇,各地的賦稅收入,急促減少。眼下朝廷比較穩定的收入,就是鹽稅。可以說,鹽稅是朝廷的最后一根稻草。要是這最后一根稻草也斷了,朝廷肯定要立刻垮臺的。除非有背景有后臺,否則,抓到就是死路一條。
在江南的鹽業市場,自然是揚州的八大鹽商控制著。他們對江南市場的把持,力度是非常大的,輕易不會讓外人染指這塊蛋糕。事實上,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鹽商就是最大的鹽梟。為了維護他們自身的利益,他們甚至比朝廷更加積極的打擊其他的鹽梟。毫無疑問,他們不可能眼睜睜的看著沈凌菲介入這個市場。八大鹽商的背后,可都是擁有強大實力的。面對朝廷和鹽商的雙重打擊,沈凌菲有這個抗拒的能力嗎?
張準不經意的搖搖頭。
不行,太冒險了。
一個女子,做點別的小生意就行了,在私鹽上湊什么熱鬧?玻璃生意又輕松,又愜意,還沒有太大的風險,這不是很好嗎?
黃四郎察覺到了張準的意思,委婉的說道:“敝人也跟沈姑娘說過,這一行,外人是做不來的,尤其是女孩子,更是做不來,里面的水,實在是太深了,但是……”
沈凌菲傲然說道:“只要我手上有鹽,我就能賣出去。”
張準若有所思的說道:“沈姑娘何以如此自信?”
沈凌菲自信的說道:“我不搞零售,我直接賣給新安的韓家。”
郭明泰悚然動容,緩緩的說道:“你說的這個韓家,可是韓銘華?”
沈凌菲點頭說道:“沒錯,正是韓銘華。”
黃四郎沉吟片刻,慢慢的說道:“如此說來,倒是可以一試。”
沈凌菲向張準簡單了介紹了這個韓銘華。
說起來,韓銘華應該算是徽商的中堅人物之一。最開始的時候,他是依靠典當行業起家的。很多的新安商人(即徽商),都是依靠典當業起家的。在發家以后,再轉行其他的生意。韓銘華發家以后,轉行做的生意,正是鹽業。盡管目前規模還不如揚州的八大鹽商,卻也相差無幾。韓銘華最大的問題,就是起步太晚。即使發展的速度很快,想要趕超別的鹽商,也不容易。
徽商的核心,其實是儒商。新安商人在做生意的同時,還不斷的開辦私塾,宴請名師,培養自己的家族子弟,讀書考科舉,出人頭地。家鄉如果有善于讀書的寒門弟子,他們也會盡量的資助,解決他們的后顧之憂。甚至,徽商在外面做生意的時候,如果發現那些有讀書潛力,卻沒有錢上學的兒童,他們也會拿出銀錢,資助其完成學業。
久而久之,那些被他們資助的孩子,逐漸的進入官場,形成了一股不小的勢力。對于當初的滴水之恩,他們當然會涌泉相報。因此,只要是在自己的權力范圍內,肯定會為徽商大開方便之門。同時,對于那些有上進潛力的官員,徽商也會大力贊助,幫助其爬升高位。你來我往,慢慢的就形成了嚴密的官商結合的制度。
但是,揚州的主要鹽商,實力的確非常的雄厚,背景也是相當嚇人的。他們的壟斷,不是別人可以輕易打破的。以前,曾經有新安商人試圖挑戰揚州的鹽商,結果,大敗而歸。不過,隨著徽商培養出來的官員,逐漸的走到高層,他們的實力,也越來越強,開始有了挑戰揚州鹽商的實力。
比如說,新安的韓家,就是逐漸崛起的典型。韓銘華的族兄,乃是蘇州府的知府。蘇州織造天下聞名,富甲天下,韓家的人,能夠爬到知府的位置上,比南京的那些什么禮部尚書之類的,還要更加的有難度。這樣一個知府,就算規規矩矩,遵章守法,一年下來,收入也不會少于十萬兩銀子。一年清知府,十萬雪花銀,其實在明朝就已經初見端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