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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 乾隆爺的槍手

  翰林院編修,是皇帝的文學侍從官,按慣例是由榜眼、探花擔任。

  庶吉士散館考核成績優異者,也可留任翰林,授予編修或檢討。

  翰林院編修的日常工作,主要負責起草詔書及機密文件,如從事誥敕起草、史書纂修、經筵侍講等。

  沈德潛初任翰林院編修,頗有點意氣風發之姿。

  正七品啊,這品秩與一縣之長相當了,更何況,自己還留在了翰林院,隨時都有機會再見到皇帝。

  別說是知縣了,哪怕是換個知府,沈德潛也不一定會愿意去做!

  忙碌了幾日,沈德潛方才熟悉了編修的日常工作。

  可就在這時,他就接到了乾隆皇帝交代給他的一個重要任務——唱和(hè)詩。

  唱和詩是舊體詩的一種。“唱”,是指吟詠歌唱,即一個人先寫了一首詩;“和”,是指聲音相應,第二個人依第一個人作的詩詞體裁、題材、原韻,或第一作者“唱”的思想內容,作詩詞酬答。

  唱和之作,關鍵在于內容上要互相配合,而不能南轅北轍。

  乾隆皇帝怎么會找沈德潛唱和詩?

  這就不得不說起乾隆皇帝的一大愛好了——并不是下江南,而是寫詩。

  中國歷史上寫詩最多的人是誰?

  專業寫詩60余年,寫了9000多首的大才子陸游?

  可惜他只能排第二位,第一是我國歷史上最長壽的皇帝——愛新覺羅·弘歷。

  古人講究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立德立功立言,乾隆皇帝作為一個完美主義者,一個有雄材偉略的君主,在文壇上怎能落后?

  所以他卯足了勁寫詩,他寫詩有兩個特點。

  第一個特點是“多”。

  據不完全統計,乾隆皇帝御制詩有40000多首!要知道,清代收錄的全唐詩也不過48000首,乾隆皇帝的詩不可謂不多。

  第二特點是“快”。

  清代文學家、史學家、詩人趙翼,就是寫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領風騷數百年”的那位,曾見識過乾隆皇帝“風一般的速度”——上一次廁所,他就作出來了四首詩!

  這可不是造謠,而是記在當時筆記里的。

  寫詩就跟現在的人發朋友圈似的,一會兒一首不算,還天天刷屏!

  所以,乾隆皇帝找沈德潛唱和詩,也就沒什么奇怪的了。

  可問題就在于,乾隆皇帝只給了一首詩,讓他和九首詩!

  沈德潛看了一下題目——消夏十詠。

  這里面,乾隆皇帝寫了第一首詩消夏十詠·其一·荷:

  “澄思臨池鏡,含情對月窗。春光回洛浦,秋水憶湘江。

  愛看花無萬,寧聞格有雙。坐參兼倚詠,聲色任摐摐。”

  沈德潛并沒有因為難度太大,而心生不滿,反而欣喜異常。

  他活了70歲,早就成了人精,哪里還能不知道,這可是討好乾隆皇帝的好機會啊!

  唱和詩?寫9首?

  這算得了什么?

  沈德潛早年師從葉燮學詩,曾自詡深得葉燮詩學大義,所謂“不止得皮、得骨,直已得髓”,其自負可見一斑。

  因此,唱和詩對于他來說,不過是毛毛雨。

  很快,沈德潛就寫下了消夏十詠·其二·蟬:

  “何處咽笙簧,千林曳響長。懷秋予有意,入夏爾偏忙。

  暫息緣朝雨,群興噪夕陽。中郎精博物,琴韻識螳螂。”

  這首“和”詩,不僅在詩意上,而且在題材乃至風格上,均與“唱”詩保持了一致,可以說是相得益彰。

  沒過多久,沈德潛便完成了消夏十詠唱和詩。

  除了其二以蟬為題外,之后的八首和詩則分別以扇、蛙、螢、冰、月、雨、瓜和蛩為題。

  寫完之后,沈德潛又得意一笑,就像一只偷到了雞的老狐貍一般。

  沈德潛的詩作很快便呈送到了乾隆皇帝的案上。

  乾隆皇帝細細地品過之后,滿意之情溢于言表,他輕拍著桌子笑道:“德潛,真乃江南老名士也!”

  沈德潛呈上詩作之后,等了幾日,沒聽到宮里有什么消息傳來,心下不免有些惴惴。

  “皇上莫非不喜?”

  不過,翰林編修的工作頗為繁瑣,一忙碌起來,沈德潛便沒時間胡思亂想了。

  又隔了幾日,沈德潛又接到了乾隆皇帝的和詩任務。

  “看來皇上不是不喜,而是國事繁忙,一時無心作詩罷了。”

  沈德潛身在翰林院,接觸機密文件的機會比以往多了不少,當然也知道如今國事甚多。

  乾隆七年(1742)入夏以來,南方多雨,山水暴發,黃淮交漲,湖水漫溢,河道決口,致使江蘇、安徽等多省田園廬舍被淹,夏麥、秋禾無收,人畜死亡難計。

  淮北鹽場、蕩地、鹽池盡被水淹,灶戶停掃。揚州一帶中產之家至極貧之戶,俱都流離四散慘苦萬狀。江蘇、安徽兩省災民有數百萬之多。

  乾隆皇帝聞報,焦急萬狀,正想盡辦法賑災救民,哪有什么心思作詩取樂。

  如今他又讓沈德潛和詩,想必是受災之地燃眉已解。

  “既然皇上憂心,那便要作一首好詩,好為皇上稍解煩憂。”

  沈德潛如此想著,便看了看“唱”詩——問柳絮:

  “慣能迷客眼,偏解污花心。借日糊天暗,因風卷屋深。

  鏡渾圓水面,雪聚小墻陰。觸處成憎厭,何如在故林。”

  “皇上果然是愁緒難消啊!”

  沈德潛微微一笑,提筆寫下了“和”詩——柳絮答:

  “故枝多眷戀,薄質豈無心。奈可稊全脫,而當春復深。

  沾泥成夢幻,認雪是陶陰。識得原無住,何殊堅固林。”

  沈德潛原以為這首柳絮答,應該能讓乾隆皇帝心意稍解,不料第二日一早,乾隆皇帝又送來了一首“唱”詩!

  “皇上這是要考驗我?”

  沈德潛哭笑不得,只能繼續寫“和”詩。

  殊不知,此刻的乾隆皇帝早已對沈德潛的和詩能力大為贊賞,并認為讓沈德潛屈居翰林院,實在是太大材小用了!

  而實際上,乾隆皇帝心里面已經打定了主意,準備將沈德潛調到身邊,做他寫詩的眾多“槍手”之一了!

  乾隆八年,沈德潛升為左中允,不久又升任侍讀、左庶子,之后又升任從四品的侍講學士,充日講起居注官。

  日講起居注官是干嘛的?

  跟在皇帝身邊記錄皇帝言行錄的呀!

  這下子,給皇帝做“槍手”就更方便了。

  短短不到一年工夫,沈德潛就從一個“副處級”干部變成一個“副市級”干部!

  其升遷速度之快,簡直就像吃了炫邁一樣,根本就停不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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