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紫砂壺!”
向南晃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如果不是姚嘉瑩打電話過來,他都快忘了那把紫砂壺。
腦子里感覺,這件事情仿佛已經過去了很久一般,可實際上,他從魔都來到江陽這邊,也才三四天的時間而已。
可這也不能怪向南,實在是他每天的事情都太多了,時間都安排得滿滿的,幾乎一刻都不得閑。
這事情一件一件往腦袋里裝,自然而然地就把紫砂壺這件事給深深埋在腦海里了。
定了定神,向南這才繼續說道,“你看了紫砂壺以后,感覺怎么樣?”
“我……沒什么感覺。”
姚嘉瑩此刻心情復雜,自然沒有察覺到向南的異常,她支吾了一句,很快又說道,
“不過我拍了照片給客戶看,他很滿意,決定不鋦瓷了,以后就將這把紫砂壺收藏起來,不會拿它用來泡茶。”
實際上,姚嘉瑩在第一眼看到這把紫砂壺的時候,如果不是有個陌生的男人在身邊,她也許會忍不住驚叫出聲!
金黃色的夕陽,透過窗外的大樹縫隙,零零碎碎地灑落在安放在工作臺前的紫砂壺上,顯得安靜而又祥和。
壺身上一道道縱橫交錯的金繕,在陽光下閃閃發光,如同流動的金河。
這流動的金河仿佛不是自上而下,而是從下往上,一直延伸到紫砂壺的壺蓋之上,那里有一片金色的葉子。
頁面上脈絡分明,金光閃閃,似乎在隨波蕩漾一般。
姚嘉瑩呆呆地看著這一幕,一直到夕陽西下,修復室里的漸漸暗淡下來,這才清醒過來。
她也會金繕修復工藝,但她自問做不到這把紫砂壺如今的程度,不止是她,她見到的其他金繕修復師修復的紫砂壺,在工藝的精致程度上,似乎都比不上眼前的這把紫砂壺。
倒不是因為這把紫砂壺的藝術再創作有多驚艷,事實上,這種程度的再創作,算是比較普遍的一種了,并沒有多么的出彩。
讓姚嘉瑩感到震撼的,是整個金繕工藝處理的精致程度,是向南在修復過程當中的用心程度。
是的,她在這把紫砂壺上,看到了向南在金繕修復時的認真專注與一絲不茍。
自己,真的是他的對手嗎?
這一刻,連姚嘉瑩自己都產生了濃濃的懷疑。
透過無線電波,向南當然感受不到姚嘉瑩內心里的復雜,聽到她說客戶不鋦瓷了,反倒略有些遺憾。
不過轉念一想,如今他在“南海一號”博物館里,也有數之不盡的古陶瓷可以修復,心里面倒也沒那么糾結了。
想了想,他說道:“既然客戶不打算鋦瓷了,那你就將紫砂壺帶走吧,記得交代客戶,沒鋦瓷的紫砂壺,不能泡茶。”
“好,我知道了。”
姚嘉瑩拿著電話沉吟了好一會兒,最終也沒再說什么,“啪嗒”一聲掛點了電話。
酒桌上,永遠是拉近人與人之間距離的最好的場所。
聚了一餐之后,尤金鳴、石強和向南之間的關系,似乎一下子拉近了許多。
尤其是石強,原先總是對向南愛理不理的,時不時還冷嘲熱諷一下,如今卻像是換了一個人一樣,不時地找向南聊幾句,請教一下文物修復的小技巧。
對這些變化,向南心知肚明,但也沒有特別在意。
他不是不懂這些所謂的“辦公室生態”,只是不想將寶貴的時間耗費在這種無謂的事情上罷了。
有這個時間去浪費,還不如多修復幾件殘損文物呢。
時間一晃,一個星期就過去了。
在這一個星期的時間里,除了南宋龍泉窯蟠龍瓶外,向南又修復了兩件龍泉窯的殘損古陶瓷器物。
一件是龍泉窯青釉菊瓣紋瓷盤,另一件則是靑釉印花癸口瓷盤。
這種修復速度,在向南看來,已經放慢了許多了,可在尤金鳴和石強看來,依舊是驚為天人。
尤金鳴修復一件古陶瓷器物,最少也要一周時間,石強還不如尤金鳴,起碼要十天以上。
因此,在看到向南在一周的時間內,修復了三件殘損的古陶瓷器物,在內心震撼的同時,也不得不服氣。
這一天,向南做完了手里的活,正站在覃小天的身邊,看他配補那只南宋的大瓷碗。
過了一個星期,覃小天還是沒能將這只碗修復好,最主要的原因,還是這殘缺部位實在太大,都有嬰兒拳頭那么大了,想要將它修復,確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看著自己站在他身邊,覃小天似乎有些渾身不自在,向南便笑道:
“我看你一直都在用打樣配補法來修補這只瓷碗的殘缺部位,結果都因為強度不夠,還沒等配補材料徹底干燥,它自己就塌下來了。”
“難道你就想過用別的方法?這么大的一個缺口,是不是可以用鐵絲或者別的材料做內筋,來增加配補材料的牢固強度呢?”
頓了頓,向南意味深長地說了一句,
“遇到困難的時候,不要鉆牛角尖,一種方法不行,就換一個思路去想辦法解決。”
“一把鎖不止是一把鑰匙,一個問題也不會只有一種解決方法,文物修復可不只是體力活,它也是需要動腦子的。”
說完這番話,向南就慢悠悠地回到自己的工作臺前,繼續忙碌去了。
向南一走,覃小天長舒了一口氣,這才發現自己緊張得連后背都濕了一大片。
向老師的氣勢太強了,站在他背后,就好像一座大山壓在他身上一樣,讓人喘不過氣來。
此刻,再回想起向老師說的那番話,覃小天只覺得汗顏無比,自己確實有點鉆牛角尖了,一直都在用一種方法配補瓷碗的殘缺部位,總認為是自己在調配配補材料時,各種材料的分量沒把握好。
事實上,就算是因為調配材料出了問題,如今都已經過了一個星期了,在自己還沒有解決問題的前提下,也應該轉換解題思路了。
“聽向老師剛剛說話的那個語氣,似乎有點嚴厲,他不會是對我失望了吧?”
想到這里,覃小天頓時忐忑不安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