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什么?”
江易鴻端著茶杯,看著茶水里面的茶葉沉浮,仿佛要悟出什么人生至理來,此刻聽到謝家松的話后,忍不住抬起頭來,笑道,
“你們都在夸我的學生怎么怎么厲害,我能說什么?我總不能,也跟著你們一起來夸自己的學生吧?那還要不要臉了?”
“嘁,你什么時候要過臉了?”
鮑海聽了以后,忍不住撇了撇嘴,在心里暗道。
“誰讓你夸你的學生了?”
毛志飛被江易鴻的話逗得笑了起來,說道,“你可以說說誰來修復這只曜變天目盞比較合適嘛。”
“這個啊,我想想啊。”
江易鴻將茶杯輕輕放在桌子上,皺著眉頭想了片刻,這才一臉認真地說道,“想不出來,我也覺得向南很合適。”
這話一出,會議室里頓時哄笑一片。
朱峰原本正端著茶杯喝茶,聽了這話之后,一個沒忍不住,“噗”地一聲,一口茶水直接從嘴里噴了出來。
幸好他反應快,連忙用手捂了一下嘴,要不然的話,非得茶葉和茶水齊飛。
手忙腳亂地收拾干凈之后,朱峰一臉無奈地看著沒事人一樣的江易鴻,苦笑道:
“江教授,您這也太幽默了。”
“我可不是說笑話啊,我這是舉賢不避親。”
江易鴻十指相扣,往桌面上一放,整個身子微微向前,一本正經地說道,“有能力修復這只曜變天目盞的,基本上都六十五歲往上了,體力、眼力都跟不上,年輕一些的修復師,沒這修復能力。”
“也就只有向南了,既有能力,又年輕力強,還有修復建盞的經驗。”
說到這里,江易鴻頓了頓,掃視了一圈,又繼續說道,
“華夏國內古陶瓷修復水平達到無痕修復的,只有十來個,向南就是其中之一,除了我之外,其他修復師是什么樣的狀況,在座的各位專家應該都很清楚。”
這話一出,大家都沒說話了。
事實上,古陶瓷修復技藝入門并不難,學習一兩個月,大概就能修復殘損情況相對來說比較簡單的陶瓷器物了,但古陶瓷修復技藝要學精卻很難。
不說別人,就說老戴。
老戴同志二十來歲就開始拜了師父學習古陶瓷修復技藝,學了兩年之后進入到魔都博物館古陶瓷修復中心工作,一直到如今快退休了,也才只是資深修復師,連省級專家都沒有評選上。
這個專家評選,可像大學里職稱,寫幾篇論文發表一下,就能評選上的,這是需要實打實的修復技術來支撐的。
所以,在正常情況下,一個古陶瓷修復師的技術要達到頂尖水平,也就是江易鴻所說的無痕修復,基本上都在六十靠后了,再做個幾年時間,體力、精力和眼力都跟不上節奏了。
最重要的一點,還是從事文物修復的人太少了,否則的話,這么多年下來,國內也不可能僅僅只有十多個古陶瓷修復師達到無痕修復的水準。
而向南之所以這么年輕就能在古陶瓷修復領域,達到無痕修復的水準……
除了他天賦驚人、擁有“外掛”以外,那就是廢寢忘食地刻苦鉆研了。
江易鴻說完這番話之后,眾人都是無言以對,正在會議室里的氣氛逐漸變得尷尬時,楊志寧回來了。
他不是空著手回來的,而是懷里抱著一個專門用來裝文物的木盒子。
“真沒想到,向南居然已經修好了這只宋代銀毫建盞!”
楊志寧一邊將盒子放在桌子上,一邊有些興奮地說道,
“他只用了一個星期的時間就修復了,難以置信!”
“一個星期的時間不短了吧?”
毛志飛沒見過向南,雖然之前江易鴻將他的這位學生夸得都快要飛上天去了,但他還是有些不敢輕信,夸自家人嘛,當然是往好了說。
而且,一只建盞修復一個星期,正常情況下來說,也的確算不上很快。
看楊志寧好像還想說些什么,毛志飛笑了一下,擺了擺手說道,“先打開盒子,看看修復效果怎么樣。”
“好。”
楊志寧此刻心情正好,也想著讓大家也跟他一樣,被震驚一下,干脆就不說話了,直接伸出雙手,將那個木盒子打開,然后小心翼翼地取出了那只銀毫建盞,放到了會議桌的中間,方便各位專家們鑒賞。
銀毫建盞一拿出來放好,大家的目光就齊刷刷地投了過去。
這只銀毫建盞,內外壁皆施烏金釉,垂釉自然,釉水光潤,烏黑亮澤。內壁以極細的筆觸,勾勒出銀絲以為兔毫,線條隨性自然。底部露胎,胎色鐵青,淘洗頗為精練,質地緊密。
會議室里沉寂了半晌,忽然被一個疑惑的聲音打破了:
“這只建盞,哪里破了?我沒看出來啊!”
說話這人,是朱峰。
他是文物局副局長沒錯,但他不是業務口的,對古陶瓷修復這一塊本身就不是很精通,看了半天只看出這只銀毫建盞釉色完整,兔毫細密有致,肯定是國寶級的文物,但之前究竟哪里殘損了,他的確沒看出來。
他也不怕露怯,在座的除了他和何天,其他人都是文物修復專家,跟他們比專業那還不得笑死人?
還不如直截了當地問出來呢,說不定還能增長點知識。
“放得有點遠,我拿過來再看看,可能修復的地方在另一邊。”
毛志飛“咳咳”兩聲,伸手將建盞拿了過來,然后又從包里拿出一個手持放大鏡來,皺著眉頭仔細地一點一點察看了起來。
“我看出來了,這個盞口的位置,曾經有過殘缺,向南把他配補起來了。”
他一邊看一邊說道,“小伙子不錯,打底做得很好,不用放大鏡幾乎看不出來,這作色也很好,只有細微的差別,等過一段時間,這顏料經過空氣氧化之后,用放大鏡都看不出來!”
“其他的呢?”
朱峰忍不住開口問道,“修復一個地方就用了七天?”
“其他的,應該沒有了吧。”
毛志飛放下銀毫建盞,有些不肯定地看著楊志寧,說道,
“這一個地方要修復到幾乎看不出的地步,那是相當不容易的,光是打底都要用砂紙打磨好幾天呢。”
其他人也沒說話,都看著楊志寧。
實際上,他們也只能看出這只銀毫建盞盞口位置的配補痕跡,心里面也想知道一下,這建盞到底之前是個什么狀態。
如果僅僅是這樣,那向南的修復水平,還達不到江易鴻所說的那種高度。
“這只銀毫建盞,之前是我和江教授親自看過之后,才讓向南去修復的。”
楊志寧本來不想說的,可看到大家都盯著他,只好硬著頭皮說道,
“我和江教授看到它的時候,它還只是一堆碎片,大概,三十多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