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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一十六章 這是一種儀式

  “你們猜,這次誰會拿到宋代曜變天目盞的修復資格?”

  “這還用猜?肯定是我們羅主任,占盡天時地利人和啊!”

  “我覺得是向南,上次他修復的那只宋代銀毫建盞,把羅主任都給嚇住了!”

  “可別小看其他幾個專家,一個個都是行業頂尖人物啊。”

  “咦,除了向南,還有個小年輕,估計來頭也不小。”

  “切,說不定就是來走走過場,給自己鍍鍍金的呢!”

  時間過得很快,轉眼就到了下班時間,幾個大修復室里的實習生,沒事就湊在一塊兒閑聊幾句。

  他們在博物館里,是沒辦法上手修復古陶瓷器物的,也就沒有了修復任務,因此,相對而言,這些實習生要比修復師們輕松了太多太多。

  當然了,一個人要是想忙碌起來,總是會有做不完的事情,就看你自己愿不愿意去拼搏了。

  就比如說,當別人聚在一塊閑聊的時候,覃小天依然坐在四號大修復室里,埋頭鉆研著作色調色技巧。

  這兩天時間,向南因為要修復曜變天目盞,沒有時間去指點他,覃小天就腆著臉去問尤金鳴和石強。

  問過之后,又自己坐在那兒仔細練習。

  之所以要把自己搞得這么辛苦,是因為他明白,不管向南會不會收他做學生,他都得努力練習修復技術,否則的話,他就是江易鴻的學生也沒有用。

  不懂得努力的修復師,就好像只會撒網不懂魚群習性的漁夫,早晚會被淘汰掉。

  覃小天這邊正低頭調制著顏料,在那邊閑聊的實習生忽然有人低喊起來:

  “有人要出來了,有人要出來了!”

  他轉頭一看,只見一個小修復室的門已經大開,許弋澄神色輕松地從里面走了出來。

  隨后沒過多久,羅建聰、湯家躍、鄒衛國、沈文武等人也紛紛走了出來,他們沒有停留或者交談,一從修復室里出來,就急匆匆地離開了。

  因為,他們怕時間不夠,中午都沒出去吃飯。

  哪怕博物館方面派人送來了從食堂里打包來的飯菜,他們也沒顧得上吃,到現在依然放在小修復室外面的桌子上。

  此刻,他們已經完成了對曜變天目盞的修復,心情一下子放松了下來,肚子自然就開始抗議了。

  許弋澄等人離開之后,那些實習生也都紛紛議論了起來,

  “咦,向南還沒出來呢!”

  “是啊,是不是他仿釉做不出來了?”

  “應該不會吧,他這么妖孽,還有他做不到的事情?”

  “嘿嘿,難說啊!”

  “也可能是他加班習慣了,想要做到極致呢!”

  這些人在議論著,覃小天心里也開始忐忑起來,他對向南是莫名的崇拜,而且還有很大的可能成為他的學生,自然在心里面是向著向南的。

  “向老師才不會做出來曜變天目盞的仿釉呢。”

  他在心里面不斷地暗示自己,要相信向老師,“他肯定是想把做舊做到極致,一定是這樣的。”

  在小修復室里,向南確實是才剛剛開始進行最后一步的做舊處理。

  并不是他修復得太慢,而是在仿釉處理上,他給自己設置了一個超大的難題。

  如果許弋澄沒有家里祖傳的“百色方”調制出來的“秘色”,如果羅建聰、湯家躍等人修復的是完整器物,而不是殘盞,他們都不可能在修復速度上超過向南。

  但,這個世界上,偏偏沒有如果。

  在仿釉處理時,向南做得非常仔細、小心,不僅仿制了那些釉泡破裂后形成的棕眼,以及那些沒有破裂的氣泡,還一點一點地仿制了那些密密麻麻的七彩兔毫。

  尤其是在那些殘缺的圓形斑點上,他更是一層仿釉涂料一層清漆,做得相當細致。

  在這個步驟里面,清漆的厚薄程度相當關鍵。

  如果太薄了,就很容易產生漏洞,導致上下兩層顏色不同的仿釉涂料相互滲透融合,這樣就會造成仿制出來的釉彩不會因為光源的移動而變幻顏色。

  如果太厚了,就會造成變幻的顏色不清澈,不耀眼,變成模模糊糊的一片。

  因此,向南必須保證這每一層、每一個部位的清漆厚薄程度,都恰到好處,只有這樣,才能達到完美的效果。

  這一次的仿釉處理,是向南自從學習古陶瓷修復技藝以來,花費的時間和精力最多的一次,一直從上午十點左右,做到了下午接近下班的時間。

  做完仿釉之后,此時再去看這只曜變天目盞工藝品,釉色厚重,曜變斑紋顏色亮麗而奪目,即使還沒有做做舊處理,也幾乎看不出什么修復痕跡來。

  實際上,做不做最后一步的做舊處理,已經不重要了。

  因為這件器物,本身就是現代工藝品,并不像那些古陶瓷器物一樣,因為歲月的變遷,有時光的痕跡遺留在上面。

  許弋澄和羅建聰等人,實際上都是做完了仿釉,稍稍再做了一下做舊處理就離開了。

  但向南畢竟是向南,他仍然小心翼翼地對仿釉部位,進行了細致的做舊處理。

  與其說,這是一道工藝,不如說,這是一種儀式。

  一種,宣告向南已經完成了修復的儀式。

  到了晚上八點多,向南才完成了最后一道工藝的處理,他將修復完成的曜變天目盞放回到盒子里,然后才打開門,慢慢地走了出去。

  一出門,他就愣住了。

  他原以為,自己應該是古陶瓷修復中心里最后一個走的人,沒想到走廊斜對面的四號修復室里,居然還亮著燈。

  遲疑了一下,向南便邁步朝那邊走去,走到修復室的門前,他想了想,這才輕輕地推開了門。

  修復室里空空蕩蕩,只有一個瘦削的身影,正蹲在玻璃幕墻邊上的那堆廢棄古陶瓷殘片面前,小心翼翼地翻找著什么。

  這個身影,向南一眼就認出來了,不是別人,正是實習生覃小天。

  翻找了好一會兒,覃小天才找到了一塊巴掌大的殘片,他仔細看了看,似乎略有些興奮,很快就將它放在了腳邊。

  向南這才注意到,在他的腳邊上,已經有七八塊殘片了。

  看到這里,向南忍不住抬起手輕輕敲了敲門。

  “向老師?”

  覃小天被嚇了一跳,連忙站起身往門口的方向看去,發現是向南以后,這才松了一口氣,隨即又有些吃驚地問道,

  “您怎么才出來?”

  “剛剛修復完。”

  向南笑了笑,問道,“你吃飯了嗎?沒吃飯的話,跟我一起去吃飯,我請你。”

  “那怎么行?”

  覃小天連忙擺手,“我請您。”

  “那走吧。”

  向南一笑,也沒跟他爭這個,等到時候自己結賬就是了。

  “哎!”

  覃小天將之前找到的碎瓷片小心地放好,這才拿過自己的包,關了燈,鎖了門,和向南一起往外面走去。

  已經到了四月份,一陣陣海風吹來,讓向南感覺很舒服,兩個人走在博物館外面的大廣場上,一路無話。

  “向老師,這曜變天目盞很難修復嗎?”

  覃小天性格比較活躍,受不了這種相對無言的沉默,忍不住開口問道。

  “嗯,挺難的。”向南點了點頭。

  “那……您能拿到宋代曜變天目盞的修復資格嗎?”

  覃小天遲疑了一下,還是咬牙問了出來。

  向南扭過頭來,看了覃小天一眼,忽然咧嘴一笑,

  “你猜。”

  覃小天:!!!

  你不是向老師,你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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