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把問題想得太復雜。”
看到劉乙君一臉吃驚的模樣,向南手上的動作沒有停,依舊不斷往那只水桶里添加材料,嘴里卻是輕聲解釋道,
“實際上,文物修復就是個發現問題、解決問題的過程,就好像醫生給病人開藥方一樣,會盡量選擇能快速醫治好病人、副作用又少的藥物,文物修復也是相同的道理。”
“就比如這壁畫剝落的問題。”
向南抬手指了指墻壁之上因為剝落而顯得有些斑駁的壁畫,繼續說道,
“我并不是完全照搬兵馬俑彩繪保護技術,因為兩者出現的問題并不一致。”
“兵馬俑彩繪,是兵馬俑燒制完成之后,在陶俑身上涂了一層生漆底層,之后才涂上了礦物顏料彩繪,它在接觸空氣之后,是由于生漆底層發生了卷曲、翹起,才會導致彩繪翹起、剝落。”
向南耐心細致地解說著,既像是在給劉乙君解惑,又像是在梳理自己之前的思路,
“而壁畫則不一樣,它并沒有生漆底層,所以兵馬俑彩繪保護藥水雖然可以用,但還是要更改一下藥水的配方,減少一些能起到軟化生漆層作用的藥物,增加一些抗氧化的藥物等等。”
無論是對兵馬俑的認知,還是對壁畫的了解,劉乙君幾乎可以說是白紙一張,甚至還不如那些聽導游解說過一兩遍的游客。
盡管向南嘴里說出來的每一個字他都聽得懂,但這些字匯總到一起,他卻依然聽不懂向南想要表達什么。
他看著壁畫前面的那幾處炭火爐,炙熱的溫度使得火爐上空的空氣都變得微微扭曲,劉乙君晃了晃有些發脹的腦袋,忍不住催促道:
“向老師,咱們快一點吧,這里又悶又熱,再待下去,咱倆都要變成烤肉了。”
“好,很快就好了。”
向南點了點頭,將手中最后一種藥物放進水桶中,之后又從箱子里拿出一個小噴壺,將已經混合均勻的藥水裝了進去。
然后,他便拿起這小噴壺,在墓道口處選擇了一塊大約一平米左右的壁畫,開始往上面緩慢而均勻地噴灑著藥水。
整個過程并沒有持續太長時間,向南噴出的藥水量,僅僅只是讓這一方壁畫微微濕潤,便立刻停了手。
“保鮮膜!”
向南將小噴壺往地上一放,隨即將手往后面一伸。
劉乙君一愣,很快反應了過來,手忙腳亂地從箱子里拿出一大卷保鮮膜來,并將外包裝撕開,遞給了向南。
“過來幫忙,把我噴過藥水的地方,用保鮮膜給覆蓋起來。”
向南接過保鮮膜后,又朝劉乙君招呼了一聲,兩個人手忙腳亂地忙活了好一陣,才將剛剛噴過藥水的那方壁畫給蒙了起來。
“你看,這方噴過藥的壁畫上,有三處翹起,兩處剝落的情況;而隔壁那一邊,只有一處翹起,一處剝落的情況。”
向南拿出手機,調出兩張照片來給劉乙君看。
在噴藥水之前,他就選擇了兩處用來作對比的壁畫,并各自拍了幾張照片,他說道,
“等明天下午陜省壁畫修復專家葛老師到了這邊之后,到時候再過來對比一下,就大概知道這藥水有沒有效了。”
“嗯,那……現在可以出去了吧?”
劉乙君是一刻也不想在這里面待著了,見向南已經忙完了,便趕緊開口說道,
“我現在身上的衣服濕了干,干了濕,感覺都快要脫水了。”
“好,咱們出去吧。”
向南點了點頭,將手機放好之后,這才彎下腰來,開始收拾放在地上的東西。
劉乙君長舒了一口氣,也趕緊低下身子飛快地收拾了起來。
他是真佩服向南,在這樣一個跟火爐差不多的地方也能待得住,要不是他及時打斷了向南,說不定向南能在這里說上一整天。
三下兩下將地上剩下的材料藥物收拾好之后,向南和劉乙君兩個人就一前一后出了這座還沒完全發掘的古墓。
看到外面刺眼的光亮之后,劉乙君才長舒了一口氣。
雖然他不信鬼神,但古墓里面黑咕隆咚的,而且靜悄悄的,一點聲音也沒有,在沒有安放炭火爐的地方,甚至還有一絲絲陰寒的氣息不斷襲來,讓人忍不住出一身白毛汗。
這樣的地方,打死他都不會再來第二次。
“向南,怎么樣?”
胡德森一直站在外面,指揮雇請來的民工在整理九號探方的凹凸不平的地面,看到向南和劉乙君兩個人都出來了,趕緊迎了上來。
“已經選擇了一塊地方處理過了,而且還用保鮮膜覆蓋上了。”
向南說著,又從口袋里掏出手機來,將存在里面的照片調出來給胡德森看,“拍了兩個地方,一塊處理過的,一塊沒處理的,明天可以拿來作對照,這樣就可以看出有沒有效果了。”
說著,他又強調了一句,“對了,那保鮮膜可不能讓人撕了。”
“這保鮮膜是什么作用?”
胡德森探過頭來,看著手機里的相片,臉上一陣迷惑。
“保鮮膜的作用,自然是為了隔絕空氣,防止壁畫進一步氧化。”
向南想了想,又說道,“當然,它還有加固壁畫的作用。”
“哦。”
胡德森點了點頭,隨即一臉恍然,說道,
“我想起來了,當初我去兵馬俑博物館參觀的時候,在一號坑那邊就看到有幾個兵馬俑渾身上下都裹滿了保鮮膜,之前還疑惑為什么要這么做呢,是不是跟你這個是一個道理?”
向南笑道:“差不多,我這本來就是從兵馬俑彩繪保護里想出來的辦法。”
“希望能有效果吧。”
胡德森長舒了一口氣,忽然他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有些興奮地說道,
“對了,之前有工作人員進古墓探查時,發現了一具鐵斧頭,上面銹跡斑斑的,斧柄都爛光了,馬教授和柳教授都很興奮,現在還在研究這斧頭呢。”
“鐵斧頭?”
向南聽了之后一愣,下意識地問道,“不可能是漢代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