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一點距離感都沒有的路德,瑪俐接受了路德的邀請,成為了他的導游。
電話那頭的聶梓皺起了眉頭。
“你,導游?”
不管聶梓會有這種反應,他可太清楚自己的這個妹妹了。
和熟悉的人相處還好,表情多少還顯得正常。
但是如果是和陌生人相處…
好聽點說是喜怒不形于色。
中性詞是面癱,近似三無。
難聽一點就是成天冷著臉,拒人千里之外。
而且說話聲線跟她冷著的那張臉一個樣,沒什么溫度。
聶梓都能想象瑪俐給路德介紹尖釘鎮的景點的樣子了。
“這是很有年代感的酒吧。”
“這是古建筑群。”
“這是舊住宅區,只有游客才會覺得有意思,本地人看你拍照會覺得你腦子有問題。”
聶梓想的沒錯,瑪俐就是這么和路德一行人介紹的。
這也導致路德游覽的一圈下來,最大的疑惑是,自己都逛了些什么?
“你不是一直在搶速度拿連勝嗎,為什么突然慢下來,開始參觀比賽當地的風景了?”
瑪俐問出這話其實也沒想著得到回答,畢竟這涉及到路德的個人安排。
她也不傻,早早看出路德出現在伽勒爾背后有著神奧聯盟的影子,牽扯的事情錯綜復雜。
然而路德回答了,而且他的回答坦率得讓瑪俐懷疑自己的耳朵。
“哦,控制一下節奏。”路德說,“我稍微摸索了一下你們的排位賽制,有一些心得體悟。”
“我只要控制好比賽的速度,就能保證系統依照我的勝率和勝場這兩個數據匹配的對手全部都是實力不濟的訓練師。”
“只要掌握好這個尺度,我可以慢慢拿到一百連勝。”
瑪俐瞪大了眼睛,短短一陣子相處,這已經是不知道第幾次被路德的言行震驚到了。
“你就不擔心丹帝搶先一步達成這個記錄嗎?”瑪俐問。
路德嘴角微微上揚,他揉著手里的妙喵,笑著說道:“丹帝現在要面對的對手只會越來越難,而且換個角度去思考,他正在幫我阻止別人連勝,因此我還真的不擔心。”
“那,你也不擔心我把這些話告訴伽勒爾聯盟的人?”
瑪俐緊盯著路德,想要看出他說這些話的真正用意。
他不相信能被神奧聯盟派來攪局的人是這樣嘴巴不牢靠的人,也不相信自己有這么大的魅力能讓這樣厲害的訓練師把自己的意圖全盤托出。
“聰明的你猜猜看,我現在說這些話,是希望你不告訴他們,還是希望你當傳聲筒,告訴他們?”
聽著瑪俐的描述,聶梓都能回想起路德報名用的證件照上那張略帶譏嘲之意的笑臉。
難怪第四天時候路德連勝了二十五個大場,但是今天只有十個大場,而且還有心思在比賽之余游山玩水。
他是在有意地在控制比賽節奏,利用他摸索出來的匹配機制特點,強行讓機制為他的連勝服務。
那他為什么要告訴瑪俐?
瑪俐想得頭疼都沒想明白這個問題,聶梓也是如此。
路德完全可以悶聲發大財,就這么利用機制漁利,直到完成記錄再公開這個操作方式,引得伽勒爾聯盟被嘲笑。
他被神奧聯盟派來不就是為了這個嗎?
無論如何,排位機制的漏洞被利用是顯而易見的,聶梓只能把這個消息告知高層。
高層在聽到這個消息之后,臉上的表情更加擰巴了。
“又是路德,又是他!”
“比賽才進行了五天,怎么什么事情都有他的身影,匹配機制的算法他為什么這么快就能摸索出來?”
“他第一天就開始連敗,是不是早就知道了算法,我們是不是有被神奧聯盟收買的內鬼!”
“你們別這么激動,一個個想要去清查設計匹配算法的人說不準正是神奧聯盟想要我們做的事情呢?”
“先問一下負責算法的那幾位吧,問清楚路德說的是不是真的。”
幾位負責為伽勒爾錦標賽設計匹配機制的大佬連夜被叫到了總部開會,然而在聽到路德的描述之后,他們卻無奈地笑了出來。
“你要說是算法漏洞也說得通,只是我們真的沒想到,有人能連輸這么多場啊…”
“匹配機制基本就是按照勝率,勝場,積分三者相結合,進行智能匹配,可是當路德輸太多之后,匹配系統就會默認他是實力最差一檔的訓練師。”
“未來一段時間里他能,且只能匹配到失敗場數極多,勝率極低的訓練師,如果沒有,才會向上取…”
“所以這真的不是系統的問題…這是,這是…”
說話的大佬說了幾句之后不說了,無可奈何地又笑了笑,玩起了手指。
但是看著他眼角余光瞅著伽勒爾聯盟高層,他的意思已經不言而喻了。
系統沒太大的問題,匹配機制雖然有不合理的地方,也不是太嚴重…
問題只出在規則和審核上。
歸根結底,路德這樣瘋狂演人的訓練師就不該能在這個錦標賽上繼續活躍。
然而你們不敢封禁他,讓他肆無忌憚,那匹配機制自然受不了他的折騰。
等到高層送走這幾位設計算法的大佬之后,有人不滿地指責道:“他們的算法本來就有問題,可現在他們卻不承認,你們居然一言不發?”
“消停點吧,算法是有問題,但是我們也只能幫他們擦屁股了,不然你想怎么樣?”一位老者瞥了一眼說話的人,“你難道想要告訴其他來參賽的訓練師,我們精心準備的匹配機制有點瑕疵?”
“現在他們回去就是連夜重新布置人手,重編算法,把一些漏洞堵上,以防有人有樣學樣。”
有人說:“他們其實問題不大,而且他有一點說的沒錯,問題出在路德身上,你沒法阻止他,他就會讓更多的問題暴露出來,屆時錦標賽…恐怕要成各個地區的笑柄了。”
“怎么阻止,你也聽他們說了,現在路德能且只能匹配到系統默認為實力最差的那群訓練師,我們根本沒有一個人處在那個匹配范圍!”
如果錦標賽開賽之前有人告訴伽勒爾高層,一個訓練師就能讓他們每天晚上血壓升高,他們一定不信。
現在他們不得不信。
這樣下去別說血壓升高,怕是血管要炸了。
“忍忍吧,路德的積分就快進入正常匹配范疇了,為了橫掃各種記錄,他必然不會再輸下去。”
“可還有個問題,你們還沒討論過。”有人憂心忡忡地開口,“如果我們派去狙擊路德的訓練師,打不過路德怎么辦?”
錦標賽開始的第六天上午。
水舟鎮港口,風塵仆仆的灰石拿著一口大箱子走下了客輪。
襯衫幾乎沒法蓋住他幾欲撐開衣服的壯碩肌肉,陽光照射下,他古銅色的皮膚充滿了一種狂野的美感。
如果不看他滿頭的白發,任誰都會覺得這是一個年輕人。
找準地址,灰石在水舟鎮左拐右拐,來到了一個僻靜的小巷子,推開了一間酒吧的大門。
喧鬧嘈雜的聲音,年輕人大白天縱情暢飲的濃重的酒精氣息迎面而來。
酒吧侍者看見灰石立刻迎了上去,禮貌地詢問有什么可以幫到他的。
“我找你們老板塞勒,他沒死的話,就通知還在伽勒爾地區的老伙計今晚見個面。”
說著灰石給侍者留下了一張帶著電話號碼的紙條,徑直離去。
午夜時分,水舟鎮郊區附近的一個大排檔前,灰石大馬金刀地坐在一條長椅上,面前是慢慢一箱啤酒,以及剛點上來的鹵煮和燒烤。
灰石來開一罐啤酒,喝了兩口,回過頭看向大排檔的老板。
“塞勒,我不知道你有了酒吧還跑出來經營大排檔,這算什么,體驗民生?”
塞勒是個和灰石差不多身材的老爺子,刀削斧劈的剛毅面孔,凌厲的眼神,光是看人一眼就會讓人不寒而栗。
如果路德在這里一定會訝異地在他和灰石之間來回掃視。
路德曾聽說灰石以前的同伴一個個都是不遜色于他的狠角色,可從未得見。
未曾想,其中一位,就在伽勒爾。
也不知道這樣的人經營大排檔,什么人敢來光顧。
忙活了一會,塞勒拿著一盤油汪汪的炸素丸子坐到了灰石身邊。
“你還是和以前一樣,吃什么都重油重鹽,這么吃你居然能一點病沒有活到現在,真特么是個奇跡。”
灰石忍不住感慨。
說完,他拿起酒杯和塞勒碰了一杯,然后不約而同站了起來,把酒緩緩倒在地上。
“抱歉,我不知道他們已經過世了。”再度坐下之后,灰石的臉上浮現了一絲悲傷。
塞勒不意外然地笑了笑:“你說得對,我應該是屬王八的,整天糟蹋自己身體,不注意飲食,不愛惜身子,但是偏偏一點事沒有,活得好好的。”
“他們呢,一個整天把養生放嘴邊,為了孫子戒煙戒酒戒女人,什么都戒了,結果病一來,身子一僵,沒了。”
“一個呢,搭檔精靈過世之后整天郁郁寡歡,一聽到精靈對戰的聲音就掏出精靈球,緊張兮兮的,最后選擇上吊解決了。”
“真想把我的壽命分他們一點啊。”
塞勒漫不經心地說了一句,然后美滋滋地把丸子放到嘴里,用力一咬,汁水四溢,燙的這家伙不斷地“嘶哈嘶哈”。
這德行,跟當年灰石和他解決了盜獵團去路邊攤吃飯時候一個樣,幾十年了,沒改過。
“我聽說你幾年前就退休了,過得怎么樣?”塞勒問,“要是實在不如意和我一起來經營大排檔得了。”
“如果你喜歡和年輕人們打交道,酒吧給你玩也行,總之你死慢點,別又死我前頭了。”
塞勒的聲音突然高亢起來了:“每次死人我都得穿得整整齊齊,正正式式的去給他們送葬,在葬禮上還要按照禮儀走流程,一套下來麻煩死了。”
“我求求你,死我后面,別折磨我了。”
“你身板好,到時候你和我家那個兔崽子領我骨灰時候小心點,不要一想起當年我們的破事一激動給我揚了。”
灰石依舊無法欣賞塞勒的幽默,他從以前開始就是喜歡說爛話的人。
哪怕是面對數倍于自己的盜獵者包圍自己,他依舊能開自己,開盜獵者的玩笑。
不過這一次灰石還是聽出了塞勒話里別的意思。
“我退休之后也想把精靈托付給別人,上吊完事了。”
灰石的話讓塞勒手里的丸子掉了下來,緊張地看著灰石。
“不過后來這個念頭打消了,有個人讓我重新活了過來。”灰石說。
“靠,讓一個老古板起死回生,這能力牛叉了,這等厲害人物趕緊介紹給我認識認識,我愿意稱他為死靈術士。”
看見灰石臉色不悅,塞勒愣了一下,一直在說爛話的他擦了擦因為手抓丸子變得油膩的手,表情也嚴肅了起來。
“抱歉,你知道我一直是這么個人。”塞勒說,“看來那個人真的對你很重要,你很在乎他。”
“非常在乎,我這次來伽勒爾也是為了他。”
塞勒深呼吸,說:“行吧,只要不是伽勒爾聯盟的重罪犯,我多少能靠關系拿到一些消息,如果是…灰石,你知道我最痛恨的是什么。”
“徇私舞弊,包庇罪犯。”灰石回答道,“你想太多了,他是個善良的人,做過最黑的一件事不過是把一個人拆了。”
“字面意義的拆?”塞勒愣了。
“如果你希望我描述細節,我可以說說。”
“不了,你對善良的定義什么時候這么…嘆為觀止了?”
灰石不知不覺又被塞勒帶進了爛話溝里,為了避免這樣的對話節奏,他索性把自己和路德的事情細細地說了一遍。
“你說的這個路德…有點耳熟。”塞勒摸著胡子思索道。
“他剛剛把你們伽勒爾的排名榜單刷了一遍。”
塞勒一擂拳:“哦,這不是我孫子覺得很酷的那個最速傳說嗎,沒想到是你的恩人啊。”
灰石聽到最速傳說這幾個字臉上不由得出現了笑意。
即便是不怎么關注精靈對戰的塞勒也能通過各種渠道得知路德,可見路德這回是真的火了。
“你想讓我幫他做點什么?”塞勒問。
“你是伽勒爾的地頭蛇,聯盟,國際刑警,甚至三教九流你都門清,所以我希望你能在伽勒爾聯盟下黑手前,提醒一下我。”
灰石猛灌一口啤酒:“讓我去會會那些人。”
一直說著白爛話的塞勒沉默了一會,嘆了口氣。
“現在的聯盟都是有底線的,又不是我們父輩經歷的那個時代,別想太多。”
灰石搖了搖頭:“在遇到路德之前,我一直很悲觀,你懂我才對的。”
“最好的情況就是相安無事,證明我多心了,也證明我這樣的人就該被掃進歷史的垃圾桶里,學著你這樣沒心沒肺的過日子。”
“塞勒,其他地區的老伙計已經老到動不了了,有幾個我去看的時候插著管子正在病床上吊命,還有的坐在輪椅上與我擊掌,像是返老還童一樣大喊著為我加油。”
“他們都找到了自己后半生的意義,幸福地度過了一段美好的光陰。”
“可是我比較晚,我一直到幾年前才遇到路德,才真正地享受另一種生活。”
“我還期待著他和麻衣,或者別的什么人生孩子,反正孩子越多越好。等他的孩子長大了牽著他的手,我會把我的知識都教給他,讓他喊我爺爺…”
“這是我的愿望…你懂我的意思嗎,塞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