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一天沒有看到帕路奇亞出現,路德是有些失望的。
希望,可能性,終歸只是人對于美好未來的一種期待,他們產生的光是否能夠點亮一個失去了阿爾宙斯,已然變得混亂的時代,路德沒有底。
有些火光很脆弱,只是風稍微一吹,便會熄滅在茫茫黑夜當中。
亮起的那一瞬間,也許就是一群懷揣著熱血,對未來充滿希望之人在一生中最后一次見證光明。
婚宴結束后,路德曾漫步上城堡的樓頂,凝視著萬里晴空,等待著帕路奇亞打開通道再度來到棲島。
等了許久,沒有回應,路德也只能長嘆一聲,選擇把這件事深埋心中,不再去回想。
原本以為是一段讓人失望的故事,帕路奇亞出現之后,卻硬生生變成了一件趣事。
帕路奇亞早就來了,然而他來到時正值路德與麻衣在親親,轉頭就返回了自己的世界。
原想著等一會就回來,卻又把時間給忘記了。
新島的風很大,吹得路德有些睜不開眼睛了。
吃個沒停的瑪力露麗往前一步,擋在了路德面前,胖乎乎的身子這么一杵著實讓路德好受不少。
帕路奇亞此刻有些不太自在,他犯了個不知道是大是小的錯誤。
帝牙盧卡請求他在婚禮當天把自己的祝福送達,順便告知路德他所見之事。
然而他這一愣神的功夫,現在已經算是第二天了。
而帝牙盧卡再三囑咐,必須當天才有意義。
路德倒也沒當回事,在他看來不算晚。
帕路奇亞也很想這么認為,不過…
“帕路奇亞送你的,是什么,知道嗎?”
“應該跟固拉多和你跟我的東西差不多,有傳達訊息的功能吧?”
固拉多的寶玉,帕路奇亞的珍珠,鳳王的虹色之羽。
前兩者基本用以溝通,后者則是鳳王送給路德,用來擋災示警的寶物。
落羽鎮的落羽習俗也是目睹了鳳王落羽賜福大地才誕生的。
帕路奇亞說:“它無法聯系上帝牙盧卡,那是帝牙盧卡的時間錨。”
路德眨巴著眼睛,重復了一遍帕路奇亞口中那個奇怪的名字:“時間錨”
這就是那個從帝牙盧卡胸口五邊形中誕生出來的小五邊形名字?
“什么作用…等會?”路德剛問出口,細品名字之下,他已經察覺到了其中的含義。
帕路奇亞沒有再通過達克萊伊翻譯,而是以心靈感應的方式,介紹了起來。
阿爾宙斯創造了帕路奇亞和帝牙盧卡,并且把自身力量分與他們。
這也就是人類口中所謂的時間之力與空間之力。
掌握空間力量的帕路奇亞可以穿梭于一個個世界,并且扭曲空間。
帝牙盧卡則可以利用自己的力量在時間中肆意移動,前往過去,順著某種可能性抵達特殊的未來。
與帕路奇亞不同,帕路奇亞在諸多空間中穿梭,很輕易就能返回自己創造的世界。
而沒有時間概念的帝牙盧卡,極容易在過于漫長的時光旅行中忘卻自己的原點。
于是,帝牙盧卡創造了時間錨,留在阿爾宙斯認可,他也覺得合適的地方。
很久之前,這枚時間錨留在了達摩斯尚在人世間的米季納。
現在,這枚時間錨被留在了路德尚在人世間的棲島。
這不是通訊裝置,而是為沒有時間概念的帝牙盧卡定義出“現在”的信號標。
“過去的,就是過去,唯有現在的那一瞬才是最彌足珍貴的。”
直到此刻,路德才明白之前帝牙盧卡對自己說的這句話蘊含著怎么樣的情感。
固拉多將自己的安逸托付給了棲島。
鳳王把自己對于人類所有美好的期望都傾述給了棲島。
洛奇亞留下了小銀,把未來寄托于棲島。
帝牙盧卡將“現在”留在了棲島。
棲島不知不覺間,承載的已經不是路德最初的夢想了,而是諸多精靈對于美好的向往。
帕路奇亞即將離去,臨行前,他告知路德,他的拼圖已經開始制造。
“我會創造出一個具備各種特色,讓你們驚嘆的東西。”
這番描述,再結合路德和麻衣捏新島時的作風,路德腦海里瞬間跳出三個字。
“縫合怪。”
接著就是“奇觀”。
也不知道帕路奇亞能縫出個什么風格的東西來。
現在帕路奇亞要做的應該是第一步,找素材。
結合路德當時挑選素材的自我限制,帕路奇亞也給自己定下了規矩。
第一,不能強制取走“素材”,因為這份素材可能是不少精靈和人的棲身之所 第二,盡量選擇渺無人煙,鮮有精靈與人棲息的地方選擇素材,避免產生太大的影響。
伴隨著帕路奇亞的離開,平靜再次降臨了棲島,新年的假期也拉開了帷幕。
毫無疑問,新年期間,棲島大婚的新聞占據了絕對的熱點。
路德和麻衣婚禮上的一切內容一經曝光就引起了強烈的反響。
首先是“囍”字的火爆。
“囍”字代表喜慶,好運的事經過參與婚禮們的人一說,瞬間成為了熱得燙手的過年裝飾。
冠軍們扎堆則是讓所有人又一次討論起了冠軍的實力問題,并且十分好奇,他們是不是都定居在棲島上。
如果定居在棲島上,他們一定打過不少次了吧?
也許冠軍之間誰強誰弱,真的是一個只有在棲島上才能知曉的問題了。
鳳王的賜福則是把各大論壇上的討論推向了最高峰。
路德跟麻衣與鳳王之間究竟有著什么樣的故事,才會讓鳳王在婚禮當天出現?
一時間,各種猜測滿天飛,就連故事都被人寫得有模有樣。
網上討論得熱火朝天,人人都羨慕著路德與麻衣被賜福的婚姻,并且獻上自己祝福。
而現實當中的圓朱市,一群人在新年開始第三天便急匆匆地趕到了棲島霧墻之外。
棲島的霧墻倒是沒有拒絕他們,而是在聽聞了眾人來意之后自動打開了。
到訪者共八人,為首者叫做原衫,是圓朱市本地一名考古學家。
路德沒想到道館館主松葉居然沒來,詢問了之后得知,松葉不贊成前往棲島詢問鳳王的事宜,還竭力阻止他們出行,表示一切順其自然就好。
家族世世代代參與祭祀精靈的松葉一家,其先祖當年正是得以前往雙塔與鳳王交流的少數人。
松葉與路德倒是有點緣分。
當初路德查詢虹色之羽的相關資料,他來專門去電找了松葉。
松葉倒是不記得這茬了,畢竟當時路德自述是希羅娜的朋友,而且這事也是他熟知的內容,因此也沒往心里去。
也是因為不知道,不然松葉一定會驚訝于當初給他去電的人,竟然已經與鳳王產生了莫大的聯系。
路德也沒想到,對鳳王很是執著的松葉竟然不太希望眼前的這群人詢問有關鳳王的信息,而是表達了“順其自然”的觀點。
八人在客廳落座了好一會,路德才穿著十分灑脫的短袖沙灘褲出現,大大咧咧地躺到了八個人對面的沙發上。
一層根本不需要開什么暖氣,火神蛾的溫控非常完美,室內溫度跟春天區別不大,難怪麻衣喜歡在大廳里辦公。
路德也不在乎自己對面的八個月用怪異的眼光打量自己,這是自己家,穿什么樣那是自己的自由。
至于他們會不會覺得自己不夠尊重他們…新年第三天跑棲島,路德能開門就是夠尊重他們了。
原衫也知道路德這么“灑脫”,很大一部分原因在于路德與麻衣大婚之后才沒幾天,而且還是年假期間,他們就來叨擾。
然而涉及到鳳王,他們根本坐不住,即便自己勸了又勸,身旁這群人依舊等不了。
原衫無奈,只得繞過寒暄,開門見山地詢問路德與鳳王到底是怎么相識的。
路德笑而不答,只是端起提布莉姆拿來的熱茶微微抿了一口。
這事沒法深說,如果告訴他們,鳳王為了自己,救活了蜜拉,估計原衫身邊這群人會破防到崩潰。
更別說一個頭發花白,皮膚干皺如樹皮,步履蹣跚,拄拐都難行的老人也在到訪者隊伍中,真怕他情緒一上來就倒在這里。
原衫也察覺到了這其中可能有什么沒法提起的東西,于是認真地求教:“我們想知道,鳳王是否有提及到了我們。”
今天伴隨原衫而來的,有的是當初祭祀鳳王的祭祀后代,有的則是建造了雙塔之人的后代,還有些則是世世代代以迎回鳳王為目標努力的家族子弟。
在鳳王現身棲島之前,圓朱市不是沒聽說過其他人曾經目睹過鳳王。
就連原衫也從小智那里聽說了,小智目睹鳳王的事。
然而無一例外,他們否決了這種可能。
鳳王不愿意再顯露于人前的觀點根深蒂固,當年那把大火徹底把人類與鳳王隔絕在了火海兩側,再不相交。
這個觀點一代一代傳承下來,已經成為了一個思想鋼印。
如果鳳王出現,為何不出現在與她最有淵源的圓朱市?
難道是圓朱市仍被鳳王所怨恨著?
此前他們仍可以用鳳王疏離人類來掩蓋這份不安,可是鳳王在棲島上出現直接把這塊自欺欺人的遮羞布撕了個粉碎。
鳳王出現了,并沒有疏離人類,還給了其他人賜福。
圓朱市世代希望見到鳳王,當面解開誤會的傳人們無法接受這個事實。
他們懷揣著不解與困惑,渴望得到路德的指點與解釋。
路德憑借什么,讓鳳王再度現身?
這樣東西,難道他們沒有嗎?
路德看著原衫身旁的七人用無比渴望的眼神看著自己,不由得覺得有些悲哀。
“我在聽。”
這就是這群人進入路德家時,鳳王和路德說的話。
路德當真不知道該如何繼續這個話題。
鳳王說過,她已經通過水君之口提醒了松葉,自己為何不回圓朱市。
松葉已經醒悟,并且試圖把自己醒悟后的觀點告訴這群人,然而這群人完全無視了松葉。
當真要讓鳳王把話說的那么刺骨,那么冰冷,他們才能醒悟嗎?
看到路德陷入沉思,一位老嫗顫抖著站起身,抓住了路德的手,激動地說:“我們留下了燒焦塔,建造了新塔。”
“一代代人的努力,為的就是讓鳳王聆聽我們的悔悟,可我們卻從未曾見到鳳王。”
“是我們做的不夠好,還是鳳王仍然記著當年之事?”
“我們到底還要怎么做?”
路德沉默了一會,掙脫開老嫗枯槁的手,反問其余人:“若是鳳王出現,你們會做什么?”
“向鳳王表達歉意。”
“迎接鳳王返回新建的鈴鐺塔。”
“彌補先祖的過錯,以盛大的祭禮撫慰鳳王!”
一聲嘆息。
不是路德,而是鳳王發出的。
對于火中枉死的三只精靈,他們依舊不曾提及。
他們要的,依舊是一個圖騰。
棲居于鈴鐺塔之上,用盛大的祭禮包裝起來,被眾人塑造為“神”的符號。
她不想成為圖騰與符號,新建的鈴鐺塔與這些人的愿望都是牢籠罷了。
時光冉冉,圓朱市與鳳王的綁定已經脫落,成為歷史。
而平常心對待這段歷史的孩子正在不斷涌現。
等到這些孩子成長起來,面對這一代人,鳳王不介意在圓朱市的上空,灑出一道彩虹。
至于現在…
路德端起茶杯。
眼瞅著眼前的八個人無動于衷,路德“嘖”了一聲。
“火雁,送客。”
這不是才剛開始說嗎,為什么就送客了?
意識到路德來真的,不是開玩笑,拄著拐那位直接賴在沙發上不走,用沙啞的嗓音大喊:“我不走,不得到答案,我絕對不走。”
意識到鳳王仍在觀察,路德實在不想讓這群人破壞了鳳王對圓朱市未來的期望,當即下令。
“沙奈朵,夢妖魔,達克萊伊,克雷色利亞,妙喵,提布莉姆,耿鬼,請這幾位前輩離開棲島。”
“都是上了歲數的人,動作輕點。”
也許是因為路德有淵源的關系,這群人倒是不敢威脅路德說出了事找棲島算賬這等狠話,只是用老邁的身軀抓著路德家的家具,想要不被精神力舉起來。
也不知道他們為什么要做這種徒勞的舉動,難道覺得自己能跟精神力超強的精靈們玩真人PK?
看著被一路送出霧墻的八人,路德松了口氣。
鳳王落到路德面前:“你在幫他們。”
路德嘆了口氣:“我只是不想讓這些人壞了你的好心情,一代人有一代人的局限性,他們中的有些人老了,只能生活在過往時代的余輝當中。”
“而有的人,藏著的那點陰暗的小心思實際上已經落后于時代,自己卻渾然不知…”
“他們醒不過來,只想就這么睡下去。”
“睡著時打的呼嚕雖然吵鬧,但是不久之后也會趨于平靜。”
鳳王抬起頭,望向了那群人離開的方向。
“帝牙盧卡昨晚才托帕路奇亞告訴我,在一個沒有阿爾宙斯的世界,一群年輕人磕磕絆絆地宣揚著人與精靈共存共榮的思想,在一片混亂的大地上與無數陰謀詭計,黑色權謀作斗爭,最終成功引領著那里的精靈與人站到了一塊。”
“你猜猜他們用了多久才撫慰被阿爾宙斯之死傷害到的精靈們,并且解開仇恨的連鎖?”
鳳王凝視著路德。
“四百年。”路德說,“一代代人不懈努力,將那個沒有希望的世界,重新帶回了擁有未來的軌道上。”
“每一代的年輕人都竭盡全力接過前者的思想與衣缽。”
“他們深入那個世界的各地,播撒著自己的愛與青春,無數人就這么消失在了那片土地上,化為白骨。”
“但是他們依舊在這么做,并且堅定不移。”
鳳王渾身的羽毛都在閃爍著淡淡的虹光。
“可憐火雁了,還要負責把這些人送回濱海市。”
鳳王分明是在心疼火雁,卻笑個不停。
說完,鳳王翩然而起,緊隨著火雁駕駛的船,默默地送別載著圓朱市衰朽過去的一代人。
一個由她與洛奇亞開啟,又未曾真正寫下句號的故事,在這一刻來到了終幕。
已經親自開啟了新故事的鳳王相信,新的故事,會擁有更加美好的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