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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風起

  看似輕描淡寫的一句話,立刻就讓御書房陷入了沉默。燕王抬起頭,盯著那位文雅男子,鋒利的眉毛挑起,眼神有些尖銳。

  趙尚書雖然竭力掩飾,但是眼中還是有些驚疑不定。唐朝倒是十分平靜,依舊低頭,看著面前的地面,仿佛上面生出花來。

  嘉信帝放下茶杯,笑容淡了幾分,輕聲道:“何卿家何出此言?據朕所知,唐朝與龍泉山莊絕無瓜葛才是啊!”

  這名文雅中年人姓何,名輔堂,乃是大雍禮部尚書。他看到大廳里的氣氛有些僵硬,不由得笑了起來:“陛下,王爺,大家都誤會了。臣不是說唐公子與這龍泉山莊有瓜葛,臣的意思是唐公子曾經代表雍山行走天下,也算是半個江湖中人,說不定能夠猜到這龍泉山莊的某些心思。”

  趙尚書聞聽此言,很明顯怔了一下,接著又搖了搖頭。燕王笑了一下,重新閉上了眼睛。

  嘉信帝啞然失笑,指著何輔堂笑罵道:“好你個何書蟲,連朕都差點被你繞進去了。”緊跟著,嘉信帝有抬頭看著唐朝,輕聲問道:“既然何尚書都這樣說了。那你來說說,龍泉山莊整日和官府作對,卻不驚擾黎明百姓,是何緣故?”

  唐朝拱手道:“回陛下,這龍泉山莊,在江湖中威望極盛,這一人莊主范進為人又桀驁不馴,喜怒無常,不聽官府號令但也正常,但是何官府作對,這件事就有些蹊蹺了。”

  唐朝思慮片刻,接著說道:“龍泉山莊雖然名氣大,但是歷任莊主都是些沒有什么心機的莽夫,從來不屑于玩弄陰謀詭計,和官府作對又沒有什么好處,不像龍泉山莊的風格。若是受人鼓動挑撥,或者許以重諾,才無視法紀,對抗官府,也不是沒有可能。”

  嘉信帝點點頭,被人利用的話,就能說得過去了。嘉信看著坐在唐朝對面的趙尚書,輕聲問道:“趙卿家,你身為兵部尚書,意下如何?”

  趙尚書恭聲道:“回陛下,這江湖之事,臣不甚了解,但是近年來,以武亂禁的事情,時有發生,不少江湖匪類甚至引以為榮,別的不說,單單因江湖中人斗毆而引起的平民死傷,去年各地報上來的就有二三十例。”

  嘉信帝斂去笑容,沉聲道:“朕還真不知道那些江湖中人有這么大的膽子。趙尚書,你兵部的選武司呢?不是對那些習武之人都登記造冊了嗎?若有人知法犯法,著刑部和各州協同緝拿即可,為何能縱容這些狂徒如此猖獗。”

  趙尚書苦笑一聲,說道:“陛下,兵部的選武司人力有限,自開設至今,總共招攬武林高手不過三十人,就算傾巢而出,也不過能彈壓數州之地,實在忙不過來。歸根結底,還是那些江湖門派桀驁不馴,目無法紀,視朝廷為無物,臣認為,當務之急是效仿南境大朔,招撫、鎮壓并用,對于那些冥頑不靈之輩,剿殺即可,如此一來,江湖可平,朝廷可安矣。”

  何輔堂不失時機道:“陛下,趙尚書所言甚是,若是廟堂與江湖不能上下一心,則我雍朝勢必不能一致對外,如今西有涼朝虎視眈眈,東有大元卷土重來,危急存亡,不可兒戲,若此時江湖再生變故,則內外交困,不可不防!”

  這句話直指要害,嘉信帝深以為然,轉頭看著燕王,說道:“燕王與戎族、涼朝對峙多年,想必深有體會吧?”

  燕王睜開眼睛,第一次開口道:“陛下,臣之封地,夏、秦、隴三州,曾經也是馬匪橫行,江湖械斗時有發生,自臣到任,第一件事便是親自帶兵清剿馬匪,不到一月,斬殺馬匪四千余人,各州、郡、縣大牢人滿為患,不得已只能未經審判,便即刻處死。所幸自此以后,馬匪便銷聲匿跡,百姓再無馬匪之禍,江湖中人也都收斂許多。所以臣以為,趙尚書和何尚書所言,很有道理,陛下不妨一試。”

  嘉信帝沉吟片刻,點頭道:“行,既然三位卿家都認為可行,那先定下來,具體事宜,明日上朝再行商議。趙卿家,何卿家兩位先回吧,朕要和燕王、唐公子拉拉家常。”

  兩位一品大員立即起身拜別,并肩走出御書房,袁公公準備喊來一個小太監送兩位大人出宮,結果被婉拒。袁公公只好目送兩位大人遠去。

  何輔堂把玩著手里的一只玉獅子,玲瓏可愛,十分精美。這個小物件是何輔堂前面五十壽辰之際,圣上御賜的,所以他走到哪里都隨身攜帶。他撫摸著溫潤光滑的獅子,輕聲問道:“老趙,你說著陛下是何用意?”

  趙尚書名叫趙炳,武將出身,因在剿匪過程中身受重傷,不得已回到兵部任職,結果混的是風生水起,如今已經成了一言九鼎的兵部尚書,威勢極甚,少有人敢忤逆這位文武雙全的尚書。

  趙炳抬手摸了摸下巴,皺眉道:“陛下想整頓江湖,這明眼人都看的出來,可是為什么要拉上燕王和那個小東西呢?”

  何輔堂噓了一聲,環顧四周,低聲道:“慎言!你我可還沒出宮呢!”

  趙炳掃了一眼何輔堂,大大咧咧道:“怕什么?就算在陛下面前我也敢這樣說。燕王倒也罷了,近年來連敗戎族,又嚴密盯防涼朝,功不可沒!只是那個唐朝,身無寸功,仗著背后有雍山就妄自尊大,你說說,他進京幾日了,只知道與人斗氣爭執,把好好的桂香樓搞的烏煙瘴氣。以武亂禁?天下最以武亂禁的恐怕就是雍山了吧!嘿嘿!”趙炳冷笑一聲,眼神凜冽!

  何輔堂急了,顧不得把玩玉獅子,推了趙炳一把,橫眉怒目,低聲吼道:“趙老四,你瘋了不成?連雍山你都敢指摘,你真以為陛下不敢治你嗎?”

  趙炳自知失言,急忙捂住了嘴,做賊心虛的向四周望了望,緊緊的閉上了嘴。

  何輔堂猶不解氣,狠狠地踹了一腳。可惜他是文人,身子骨弱,踹在皮糙肉厚的趙炳身上,有些不痛不癢。

  趙炳輕輕拍了拍衣服上的泥土,低聲道:“我知道,這雍山對我大雍朝有大恩,助大雍擺脫元朝控制,從當初的四州之地,到如今的十三州,功不可沒。但是自那場國難之后,雍山就與朝廷貌合神離,宮里連續下旨,讓學宮諸位先生進京講學,全被學宮拒絕,這不是妄自尊大是什么?”

  何輔堂白了趙炳一眼,沒好氣道:“你是真傻還是假傻?朝廷與雍山為何相看兩厭你會不知道?”

  趙炳點點頭,說道:“怎么會?自那場國難以后,雍山一直是對朝廷心懷芥蒂,有些心灰意冷。說起來我一直很好奇,你曾經是公主府的門客,憑借公主的舉薦到禮部任職,平步青云,一帆風順,當初是為何?”

  何輔堂恢復平靜,雙眼直視前方:“你呢?你當初不也是功勛卓著,有望當上四大鎮軍大將,為何要選擇這條路呢?”

  趙炳搖了搖頭,說道:“是我先問你的。”

  何輔堂笑著拍了拍趙炳的肩膀,沒有說話,轉身大步離開了。

  趙炳看著何輔堂遠去的背影,瞇著眼睛輕聲呢喃道:“變天了!”

  外面是漫天風雪,御書房內確實溫暖如春,茶香裊裊,霧氣騰騰,讓人昏昏欲睡。

  唐朝喝著袁公公端過來的茶,心里卻想的是這袁公公剛才不經意間流露出來的隱晦氣機,綿長而圓滿,隱隱壓過唐朝一頭。

  這是下馬威么?唐朝自嘲的想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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