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局面上來看,現在的局面對黑棋卻是有利,紅棋已經凈少一車一馬,形勢危急。
這個局面,即便是卓越似乎不太看好,基本可以宣判紅棋必敗了。
就在之前,其實紅棋還是有些機會的,但是紅棋貿然一步進兵,直接讓黑棋將紅車抽掉,這讓本來還膠著的雙方,一下變成了一邊倒的狀態。
然而,就在所有人以為黑棋必勝的時候,闞掌柜弈出驚人一步,先是棄車砍士,接著進兵扼住黑棋老將的咽喉,隨后將角落中的炮下底一將,此刻,紅棋的馬炮兵已經形成了絕殺之勢。
石破天驚,雖然現場只有寥寥不到十人,竟然出現如此神局,更何況,闞掌柜雙目失明,也就是說,他是以盲下對弈的對手。
而卓越不知道的事情還在后面 “連云大師竟然也輸了”
人群中有人說道。
闞掌柜嫻熟的收起桌上的十五兩銀子,笑道:“承讓承讓,呵呵”
這一局雖然短,卻是不可多得的名局,闞掌柜第十一回合退炮求變,至此落入下風,黑棋云大師抓住先機,撲馬調車窮追猛打,似乎距勝利只有一步之遙了。
也就在此時,闞掌柜妙手連連,妙演棄馬獻車佳構,巧取豪奪,虎口奪子而勝,驚天妙局。
卓越不知道,闞掌柜自從半年前起,自己的小兒子去往京城,找自己的哥哥做生意,自己的客棧生意便一天不如一天了。
所以,眼盲的闞掌柜干脆在客棧中與人對賭下棋,剛開始來的人很少,漸漸地,來的人越來越多,有的甚至別的郡城的名手都會慕名與其對弈上幾局。
雖然一局十兩二十兩的銀子對于實力較強的棋手來說并不算多,但可恨的是闞掌柜半年來輸棋的次數屈指可數,以致現在已經很少有人來和闞掌柜對弈了。
還有,闞掌柜與人對弈,都是盲下,對手則是眼觀棋面,即便這樣,想要贏下闞掌柜,也是極其不易,難如登天。
被稱為云大師的人,是昨天慕名而來與之對弈的臨近郡城的高手,之前信誓旦旦的將闞掌柜成為瞎子,但是,就是這樣一個被他侮辱的人,讓他以這樣近乎侮辱的方式輸棋了。
進半年來,輸在闞掌柜手中的名手無數,卓越亦能看出,剛才闞掌柜實施絕殺的那一步,其實在之前已經開始預謀了,可以說,闞掌柜并非普通的業余棋手,而是一個沒有勛章,但實力深不可測的高手。
云大師輸棋之后,滿臉沮喪,臨走的時候還在喋喋不休,認為這一局最后他優勢占盡,倒是闞掌柜僥幸取勝的。
周圍的人不停的點頭,好像正如云大師說的那樣,但是,這樣的場景在最近已經多次出現了。
當所有人都已經離開,闞掌柜搖了搖頭,喃喃道:“哎,又都走了,怎么就沒有個再和我下一局的呢,難道真是因為我眼瞎,與我對弈有份?”
說話間,闞掌柜不停的將棋子放進棋盒中,略帶惋惜的說道:“看來,今天是沒有再與我對弈的了”
話音剛落,闞掌柜微微皺眉,似乎有所感覺,微微抬頭,道:“不對,還有一人。”
說話間,闞掌柜的面容已經轉向了卓越這邊。
一般眼盲的人,聽力都是極為好的,卓越就一個往前半步的動作,沒想到竟然被闞掌柜發現。
“閣下既然來了,為什么不吱一聲呢,也好讓老夫招待招待。”闞掌柜面無表情,說道。
卓越微微一笑,道:“闞掌柜別來無恙。”
聞言,闞掌柜先是一愣,手中的棋盒瞬間從手中滑落,棋子灑落一地 片刻之后,闞掌柜才說道:“你,你是卓越?你真的回來了,當年的那句諾言,你還記得?”
卓越微微躬身,撿著地上的棋子,說道:“在下一直不曾忘記,剛才觀闞掌柜的棋,雖然盲下,但最后的殺棋如神兵天降,殺招一氣呵成,在下佩服,看來,多年前沒有發現闞掌柜的手段,是卓越眼盲了。”
闞掌柜大喜,道:“真的是你,卓越”
闞掌柜上前,雙手拍著卓越的肩膀,道:“哎,若不是等你,我早該跟隨老二上京城找老大,過點清閑的日子了,當時老二走的時候,還曾說過,說你不會回來了,我當時就說不會,沒想到,真的被我言中了,哈哈。”
顯然,對于卓越的回返,闞掌柜很高興。
兩人沒有著急下棋,而是說著這幾年發生的事情。
闞掌柜說道:“其實老夫也真是害怕你不來,有時候都有些后悔,應該在你剛來晉南郡城的就與你對弈,說起來,是我當時沒有把握機會。”
“后來,你的名聲越來越大,為了尋找關于夜國十三家的線索,屢屢戰勝夜國南方的名手,屢破神局,甚至連云鳳熙這樣的傳奇棋手都擊敗了,是讓人有羨慕,又懊惱,懊惱當初沒能與你交手一盤,向你學習學習。”
闞掌柜滔滔不絕的說著,卓越謙虛的回應,道:“闞掌柜可不是普通人物,在下能僥幸擊敗云鳳熙前輩,卻未必能贏得過闞掌柜,剛才闞掌柜的那步棋如鬼如魅,神出鬼沒,此等招法,非常人可以想到,而且闞掌柜還是盲下,若是沒有失明,恐怕之前那位被稱為云大師的不會是一合之將。”
闞掌柜忙搖搖手,說道:“說起失明之前,我還真是羨慕當時的日子。”
闞掌柜原名闞宏輝,年輕時棋風兇悍潑辣,擅長進攻,中年后棋風有所收斂,偏向于內斂沉穩、含蓄。
說起來,闞宏輝其實早年在晉南郡城一代名氣頗大,在晉南這個南北交界處,闞宏輝最巔峰的時候曾經被譽為七郡棋王。
意思是說,包括晉南郡城在內,周邊七個郡城中,闞宏輝從無對手。
后來自己的兩個兒子似乎對象棋的喜好并沒有多少,倒是對生意比較感興趣,闞宏輝因此將這份象棋的心留在了心底,平時只是在無人的時候研究研究,很少在外人面前下棋了。
也因此闞宏輝的名聲被淹沒在晉南郡城層出不窮的名手之間,其實,闞宏輝有足夠的實力成為晉南乃至周圍郡城的棋王。
而且,自從闞宏輝失明之后,他從未放棄研究象棋,以致練成了精湛的盲棋水平。
但是,失明自然是對一個棋手來說是毀滅性的,只能盲棋對弈是一個弊端。
雖然夜國有不少人擅長盲棋對弈,但是,他們中卻沒有人失明,換句話說,他們一般情況都是正常對弈,盲棋只是偶爾怡情一下罷了。
卓越對于闞宏輝的過往,自然是不知道的,但是,從剛才闞宏輝驚天妙手擊殺對手中,卓越已經察覺出闞宏輝的棋藝不俗,全然不是展現出來的樣子。
卓越將散落在地上的棋子一一撿起來,然后放回桌面上,道:“之前闞掌柜與那云大師對弈,在下看得出闞掌柜是有所留手的,既然闞掌柜想要和在下對弈,那此次可別留手啊!”
闞宏輝笑道:“呵呵,卓越就是卓越,真不是平常人能比擬的,之前那幫人,還以為老夫僥幸獲勝呢,實則老夫故意讓讓他們,畢竟,剛開始就速殺他們,以后誰還來陪我下棋,給他們留下一些念想,以后他們才會再來。”
卓越點點頭,然后將棋面擺好,道:“闞掌柜,昔年曾答應你的對弈,今天卓越前來赴約了,只是,卓越不想與闞掌柜對賭,只求一場公平的對弈。”
闞宏輝笑道:“卓公子的棋藝,必然是在老夫之上,卓公子現在如此繁忙,卻能擠出時間來和老夫對弈一盤,老夫深感榮幸,這樣吧,等一下不管輸贏,老夫必然會送上一份小小的禮物,算是答謝闞掌柜吧。”
卓越本想推辭,但知道闞掌柜的性子,肯定拗不過他,因此并未推辭,但是,卓越提出了一個條件。
“闞掌柜,既然您擅長盲弈,在下之前也有盲弈的習慣,在下懇請以盲弈的方式對弈,如何?”卓越說道。
闞宏輝聞言,大聲道:“這怎么行。”
闞宏輝自然是覺察出卓越害怕占闞宏輝的便宜,所以才提出這樣的請求。
“別看老夫失明多年,但這些年來,老夫已經習慣了盲弈,盲弈的難度非同小可,可不是一般人能與老夫對弈的了的。”
闞宏輝說道。
卓越道:“雖然如此,但闞掌柜雙目失明,在下若不盲弈,豈不是占了闞掌柜的便宜?勝之不武啊!”
闞宏輝道:“不,人的健全與否,也是一種資源,就像老夫,已經失明,是自身的原因,與卓公子沒有關系。”
卓越見闞宏輝如此固執,勸是勸不住了,但是,卓越是絕不可能以正常的方式和闞宏輝對弈的。
思來想去之后,卓越道:“難道闞掌柜是想讓卓越自廢雙目嗎?”
“這”闞宏輝終于語塞了,他知道這一次卓越是鐵了心要與他盲弈,也只能默認下來。
“林富,你出來一下”闞宏輝朝身后的方向喊了一聲。
林富原本是客棧的伙計,一直勤勤懇懇,半年前闞掌柜的二兒子要去京城尋找他的大哥,知道闞掌柜生活可能不便,便讓林富留下來照顧闞宏輝。
卓越不知其意,道:“闞掌柜這是何意?你我對弈,何須再找一人?”
闞宏輝笑道:“既然卓公子也選擇盲弈,那我們只管口述行棋便好了,總得有人幫我們行棋吧。”
卓越點點頭,道:“還是闞掌柜思慮的周全。”
闞宏輝接著說道:“不過,卓公子你可要想好了,別管老夫沒有提醒你,若是盲弈,你或許便不是老夫的對手了。”
卓越點點頭,道:“請闞掌柜放心。”
闞宏輝這樣說是有根據的,首先,雖然卓越之前在夜國南方的幾大事件已經引起轟動,闞宏輝與卓越對弈,想要取勝本來幾乎是沒有機會的。
但是,現在規則有變,若是兩人都盲弈,那闞宏輝其實還是有些信心的。
首先,闞宏輝之前就是七郡棋王,本身的實力自然不俗,之后的這些年雖然退隱,但是棋藝卻幾乎沒有多少減退,所以沒人能將闞宏輝當成弱者,特別是剛才卓越觀看闞宏輝對云大師的那盤對弈的最后,闞宏輝的殺招石破天驚,構思更是驚為天人。
所以,闞宏輝本身就是高手中的高手。
其次,闞宏輝多年失明,早就習慣了失明狀態之下的盲弈,這種技能不是一般人能適應的,與那些正常人的盲弈還不相同,闞宏輝這種失明的人,會對自己的要求更高,也就對盲弈更嫻熟。
正常對弈可以反復觀看棋面,而盲弈者,只要期間稍有一步跟不上,基本這盤棋就已經結束了。
所以,當卓越固執的要忙其對弈的時候,闞宏輝似乎嗅到了勝利的味道。
很快,林富來到兩人的身邊,經過抽簽,卓越拿到先手,首先行棋。
為求公平起見,卓越直接背對棋面,說道:“炮二平五。”
一手常規的中炮開局,時隔多年,兩人的這盤久違的對弈終于拉開序幕。
闞宏輝也不客氣,說道:“若是閣下以正常的方式與老夫對弈,老夫或許會忌憚你三分,以屏風馬對峙,但是,都是盲弈,老夫又有何懼呢?”
接著,闞宏輝道:“炮八平五。”
兩人至此形成順炮開局,正如闞宏輝所說,他本就是失明,盲弈是他最習慣的方式,他又有何懼呢?
“馬二進三”,這是卓越的第二步,闞宏輝車九進一,迅速出車。
卓越接下來車一平二,闞宏輝馬八進七,卓越士四進五,黑棋車九平四,平車過宮。
卓越馬八進九,黑棋卒一進一,對卓越的邊馬進行壓制。
接下來,卓越車二進六,直車過河進對手的卒林,闞宏輝馬二進一,上邊馬。
卓越車二平三,壓馬,闞宏輝車一進一,提橫車,雙車形成雙橫車霸王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