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餐時分,幽靜的中庭花園里,一處圍繞在樹籬中的鳥籠卡座上,葉特羅已經在這等待了。
小徑盡頭的拐角處,菲菲·伯德的那雙大長腿邁了出來,相比于她第一次到訪高山酒店時的直筒裙裝束,現今這藍白相間的禮服裙更顯得她高端華貴了不少。
這并不算很正式的晚餐,仆人們早已掐點將食物擺到了桌面上,以免打擾大人們的會談。菲菲伸出戴著白色手套的修長手指,捻起一小杯酒水抿了一口,示意自己已經入座了。
葉特羅為前者切割她盤中的肉塊,顯得像是一個家庭聚會。
“不知道你上次來的時候,有沒有試過這種蠻顎龍身上的‘胸口油’,脆嫩爽口。”葉特羅想循序漸進。
菲菲大小姐的紅唇一翹,直言道:“我以為你會直接進入正題的。不如直說了吧,葉特羅,我想先看看比斯納斯。”
比斯納斯,那位只出現過一時的小丑人物,自言是菲菲大小姐的情人。
葉特羅看著菲菲那明亮大眼透著銳利的光芒,站起身來走到這鳥籠卡座的柱子旁,拉響了柱子上懸掛著的一根綁著棒槌的細線,這根線的終端是大樹吧臺那的某個鈴鐺,鈴鐺一響,早已等候多時的大商人阿爾波飛便摻著早已面如土灰的比斯納斯走進了葉特羅所在的卡座區。
他們從小徑拐角進來后,便站在離鳥籠卡座幾步遠的地方行了個禮便不動了。阿爾波飛依舊是那胖大的身材,桀驁的短飛機頭在他頭頂挺立,但他為人的姿態卻很謙卑,總是低著頭默默站著。
早已換了身素色衣服的比斯納斯頂著蓬松雜亂的七彩發型,哭喪著他那柔美的臉,當場就跪在了地上向菲菲大小姐哭號著,敘述著這幾個月來的悲慘經歷,他想爬到菲菲的腳跟前,卻一腳被菲菲從臺上給踹了下來,最后縮在一旁愕然地不敢動彈。
葉特羅見此情景,給菲菲倒了杯酒水,開口道:“我覺得,我們的見面,應該是要談一些更大的事情,而不是這些小事,所以我還不想讓他們這么快出現的。”
菲菲的身上披著一件純白色的外套,沒有摘下來,她一頭波浪金發生長至脖頸位置。她伸手從餐桌上拿起了一柄餐刀,用手指摩梭著它刀身上的紋路,她的聲音是輕靈清脆的——“你為了一個商人,把我的人關了起來,這不是小事。”
葉特羅也給自己斟了一杯酒,坐下說道:“四年前,托爾·伯德公爵深入南境沙漠,后離奇失蹤,至今沒有消息,你的弟弟摩爾·伯德——家族的法定繼承人,卻一點都不想承擔家族義務,所以你作為伯德家族的長女,不得不承擔起了管教家族的責任。
這些年,一定很辛苦吧?”
菲菲摩梭著刀身的手突然停頓了一下,抬眼看著葉特羅,沒有說話。
葉特羅雙手放在桌緣上,禮貌性地欣賞了一下菲菲的容顏便將視線下移了一稍,繼續說道:“你們在南境有著龐大的產業,又因為地理原因,你們的城防與軍費支出少得可憐,北面沿海的環境讓你們的海貿也十分發達,這讓伯德家族非常富有。
所以,即使你父親失蹤,即使你們要養護非常多的城堡莊園與維持體面的開銷,以及,向國王繳納巨額稅款,你也不會將家族搞垮。
那我就不明白了,為什么你想要阿爾波飛的產業呢?”
菲菲·伯德的紅唇又翹了起來,她單手枕著自己的下巴,單手拖著餐刀在盤子上劃拉著。
葉特羅伸出手指了指已經縮在角落里瑟瑟發抖的比斯納斯,笑了笑道:“在這幾個月里,我懷著這個疑問,讓手下好好的問候了一下這位叫比斯納斯的可愛的年輕人,從他口中知道了一些事情——關于你的。”
“說。”她微笑著,卻也冷漠著。
“就像我幾個月前有一次也急需一筆金銀去挽救一個生命的時候,你也出現了這種情況。”葉特羅看著菲菲的眼睛說道——
“你居然去參加了‘潘多拉大會’,那個世間最頂級的‘賭宴’,并輸了一大筆錢。
但無所謂,畢竟你們伯德家輸得起,但令人感嘆的是,‘潘多拉大會’是在大契克帝國中斯蘭區舉辦的,那里流通的是金銀,而你們伯德家,做的全部都是帝國南境的生意,手中只有大量的希伯來金元。”
菲菲手上的動作停止了,她避開了葉特羅的視線,嘆了口氣,把餐刀放了下來,拿起了酒杯一飲而盡后往后靠了靠,說道:“希伯來帝國不允許大貴族在非戰爭與外事訪問期間出現在鄰國,但我實在是太好奇了,我不像我弟弟,他對什么都失去了興趣,我反而是在尋找更多的刺激。”
“我知道,畢竟你們生來什么都不缺。”葉特羅起身給菲菲又倒上了酒水。
菲菲拿起酒杯又喝了一口,繼續道:“中斯蘭區的人拿我在大契克帝國出現過的證據要挾我,我不得不盡早湊夠錢運過去。這本來也沒關系,我只要賣掉在帝國邊境的幾處莊園,讓那邊的人幫忙換成金銀就好。但他們逼得也太狠了,居然說超過時間就要翻倍。可是能夠短時間內用金銀收購莊園的人哪有那么多?”
“所以你就盯上了阿爾波飛的產業?”
阿爾波飛站在幾步外聽著,一言不發。
菲菲搖了搖頭,說道:“并不,我也只需要向你拉雅家或者北境公爵寫封信借一筆錢,然后用超額的金元抵債就好了。我也是打算這么做的,可是……”
菲菲·伯德轉頭指了指阿爾波飛,“問題就出在他女兒身上。可能他自己都沒發現,他的女兒是一名靈能天賦很強大的女人。而且她背景清白,長相也不錯,符合我給我弟弟定的擇偶標準。”
葉特羅皺起了眉頭,不知如何回應,等待著菲菲的解釋。
菲菲拿起了餐刀,站了起來,她的藍白長裙襯托著她的身形前凸后翹,白色的大衣披在她的身上輕輕晃動著,她走下了卡座的臺階。
“葉特羅,你是沒有靈能,而我的靈能天賦,是——平庸。相信我,我很討厭這個詞,但是,我的靈能就是平庸。”菲菲走在燈光的邊緣,轉過臉來,她的臉頰有些瘦削,“但是我弟弟,他的靈能天賦真的是,強大到過分了,他強大到——”
菲菲頓了頓,微微抬頭看著夜幕,雙手無奈地甩動了一下,補充了后面的話語 “他強大到無法誕下后代。”
葉特羅轉過身來,努力消化著其中的信息。
菲菲手指翻動著餐刀,走到了比斯納斯的旁邊,繼續解釋道:“自從我父親失蹤后,家族就要為下一代考慮,我是女人,沒有繼承權,我弟弟胸無大志,那只能寄希望于后代了,可是我家族里那些給他診斷的名醫都說,只有靈能同樣強大的女人才有機會跟他誕下后代。這實在是,太諷刺了。”
“噗呲”一聲,刀插入肌肉的聲音響了起來,這輕微的響動之后,是比斯納斯按著自己的脖頸在那掙扎著呼吸求救的嘶啞聲。
菲菲的手離開了染血的刀柄,并在白色的大衣上擦了擦,隨后把這件純白染血的大衣拋在了比斯納斯的面容上。她又重新走回卡座上,喝起了酒水。
這時,菲菲笑了笑,葉特羅不得不承認,這樣長相,這般氣質的女人,笑起來很好看。
葉特羅問道:“那你不考慮靈人集會里的那些女人嗎?她們個個天賦強大。”
菲菲抿了口酒水,這讓她的臉頰開始微紅了起來:“開玩笑,伯德家族只想安安穩穩地待在南境享福,要是讓陛下知道家族里有靈人存在,我們的好日子就到頭了。”
她又指了指阿爾波飛,“不是隨處都能碰見靈能天賦強大、又背景清白、又長相好看的女人的。所以我就帶走了他的女兒,為了不讓外界猜測我弟弟的身體情況,我就順便要他的家產咯。”
阿爾波飛依舊站立在那里,活像一尊雕像。
葉特羅斟酌了一會兒,說道:“那你帶他的女兒來了嗎?”
菲菲放下酒杯,拿起了刀叉,開始吃食盤中那切割成片的白色的蠻顎龍胸口油,她咀嚼著吞咽下去后說道:“當然,我把她打扮成仆人,關在我的房間里。算她運氣好,我弟弟對她完全沒有興趣,家族里的醫生說‘沒有興趣,就不可能有后代’。”
葉特羅看向幾步外的阿爾波飛,后者的身體明顯顫動了一下。
他又轉回頭,看見菲菲將身體往桌子邊緣壓了壓,把頭往前探了探,笑著喊道:“但是!”
“葉特羅。”菲菲輕聲念叨了一下這個名字,又稍微站了起來,把身體前傾了一下,湊上來講道,“你能給我什么?”
葉特羅正襟危坐,對上前者那撲面而來的鼻息,只覺得在這氣味中,菲菲那精致的眉眼充滿了攝人的媚態,但是葉特羅低了低頭,又抬起眼來,笑著看著菲菲,認真地回應道:
“我可以給你——戰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