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簡單用過齋飯。羅漢堂眾武僧因有事務,約好當晚再聚,便告辭而去。略休息了一會兒,避過中午最毒的太陽。一休和尚便帶著左毅向山后行去。
說實話,一休和尚不是個好向導,遠不如樂方和尚的口才。只是簡單介紹一下景點、景色,口中翻來過去幾句話,不過是這里林子還好、那里的山石很怪、路邊的溪水清甜很解渴。腳下如飛,一個下午就如趕路一般,匆匆看過了十幾處景點,行了幾十里山路。更多的時間都是與左毅并肩而行,談武論拳。
這一路急行,眾人也有些累了,
一休和尚說著指了指山腰不遠處一片松林,依稀可以看到一處廟宇的飛檐。“咱們去松濤院歇一歇腳。喝上兩杯香茶。”
沿著山中小徑,過了好大一片松林,只見一處白墻灰瓦的小廟。三人來到的正是小廟的后門,一休和尚上前叩打后門。好半天,才有僧人哈欠連天的過來開門。
一休和尚不由皺眉訓斥道:“這半天才來開門,又在偷懶。”
那僧人一身灰衣,五十多歲年紀,身體矮胖,神色疏懶。聽得一休和尚訓斥,嘻皮笑臉的答道:“是一休師兄啊。小僧那敢偷懶,只是在前院打掃,未曾聽到。”
“貴謙,我羅漢堂管不得你,不過自有雜事院樂清、樂平師兄他們來管你。莫要自誤。有貴客到,小心伺候著。”
“是。是。一休師兄請,二位施主請。”貴謙打起精神,恭敬的說道。
“哼!”一休和尚拂袖而入。
左毅隨著邁步進門,從那貴謙側身而過,用余光打量了一下他,看其服色應是寺中雜役僧,地位低下,不過此人雖然面上恭敬,眼中卻有一絲不屑。
左毅不由得對此人產生了一絲好奇。
松濤院不大,不過兩進的院子。前院供奉佛像,后院分為東西廂房,院子中間有一棵兩人懷抱的松樹。三人也不進前院,只在松樹下歇腳。端坐在樹下石凳上,陰涼了許多。那貴謙立時奉上一大壺涼茶三個茶碗,還有三把蒲扇。
貴謙笑道:“這茶水都是在井中鎮著的,吃上一碗保證消去火氣。一休師兄,多吃兩碗啊。二位施主也請用。”
一休也不理他。自已先給左毅分別倒上一碗,再給自己倒上一碗,端起碗來不也客氣,仰頭先灌了一碗下去。
“好適意啊!”一休連干了兩碗,舒服的長出了一口氣。抹掉了頭上的白毛汗,抓起一把蒲扇慢慢地搖了起來。
左毅也是口渴了,端起茶碗,飲了一口,冷涼的茶水下肚,如一條冰線滲透到全身,頓時全身打個機靈,仿佛全身四萬八千個毛孔全部打開了,將身上的火氣消去。接下來兩三口將茶水喝完。又是倒了一碗了,捧在手中慢慢細品,一邊四處打量。卻看到廂房前的晾曬著一些紙張和書本。
他走了過去,看到卻是一些抄寫好的佛經與書法作品。他倒是有些興趣的翻看了看。手抄佛經一筆小楷,看得出抄寫之人也不用心,中規中矩罷了。
左毅拿起一張斗方單字,上面用草書寫著一個大大的“靜”字。縱筆飛書,筆畫張揚。很見功底。只是沒有落款。“和尚的書法很有造詣啊!”
那貴謙笑瞇瞇地立在一旁,頗為自得的說道:“施主也是書道中人。這不過是貧僧游戲之作。”
“大師,聽口音像是中原人士。”左毅輕聲問道。
“那里敢稱大師。貧僧法名貴謙,富貴的貴,謙和的謙。只是個雜役僧而己。施主耳力不差。貧僧乃是洛陽人士。”
“嗯!貴謙師傅。”
“不敢。不敢。施主對書法也有研究。”
“哪里。我是外行,只是會寫些字罷了。”左毅倒是實話實話。這些年來,他也練過書法,只為書寫方便。他也懶得在這方面多費精力,不過眼界還是有的。
“聽施主口音是河南人。”
“不錯。在下來自嵩山。”
“嵩山。‘嵩山上的封禪碑’,漢隸絕品,可與‘禮器碑’并稱。其碑貼拓片我…貧僧也曾臨募過。”談起書法,那貴謙卻是神采飛揚。
“哦!”左毅聞聽此言,抬起頭來仔細打量。心思人不可面相啊。此人倒是精于書道。
“貴謙師傅怎得來到南少林為僧啊?”左毅好奇的問道。
“哎。說來話長。不提也罷。”那貴謙突然神色沮喪,連連擺手。他又看了看天色,方才說道:“天色已晚,貧僧要準備飯食,送去菩提洞。一休師兄、二位施主且寬坐。”
說罷,行色匆匆地去了。
左毅有些不明所以。一休和尚說道:“貴謙本是讀書人,考了多年還是一個童生。只因家貧讀不下去了,十年前家人又亡于時疫,沒了生計。便變賣家產隨親族來福建經商,卻賠得血本無歸,萬念俱灰之下,本要跳海自殺。被雜事院管事救了下來,便剃度出了家。不過他佛性不深,學武不成,虧得算得了帳又寫得一筆好字。便先在雜事院里負責經濟買賣,可惜其人手腳不干凈,甚是貪財。后被查出他幾年中經手的帳目不清,被他貪污了百余貫錢。念其身世可憐,監寺師伯令他將所貪錢款交還,并沒有把他趕出寺,罰為寺中雜役。三年前在松濤院修行的貫明師叔圓寂,松濤院遠離寺中,平時無人,便安排他一人在此負責佛前香火,不時安排他抄寫些佛經。這樣一來少了管束,人也懶散的很。”
“原來如此。”左毅有些了解一休和尚為何不待見貴謙。“現在他這是?”
“半山腰的菩提洞,離此不過里許。貫實師伯和一輝師弟正在閉關,寺內便安排貴謙早晚送去飯食。”
三人又休息了一會兒,說了幾句閑話,喝了幾碗涼茶。此時,日頭西斜,宿鳥歸飛。正是傍晚時分。
一休和尚道:“這里自有貴謙來收拾。太陽西下,咱們正好趕路。”說罷,他左右掃視了一眼,悄聲說道:“灑家已囑咐一塵他們準備了酒肉,就在苦竹院中,今日好好破個戒。”
聽得此言,左毅哈哈大笑。
“沒想到大哥卻是個酒肉和尚。”
“寺中清苦,不吃些酒肉,難過得很!哈哈!”一休和尚也是哈哈大笑。
兩人說說笑笑,起身從后門出去,剛要下山。就見到貴謙連滾帶爬的跑了過來。迎面見到他們,連聲叫道:“殺人了!殺人了!”
整個人瑟瑟發拌、失魂落魄。
一休和尚驚怒道:“胡叫些什么?青天白日,哪里殺人了?”
貴謙臉色發白,口齒不清的說道:“貫、貫、貫實師伯,他、他被殺了。”
一休和尚聞言,大驚失色:“什么?你說的是真的!”
貴謙此時神情平穩了些,接口道:“真、真的。菩提、菩提洞里,都是,都是,都是血,師伯身上老大的一個傷口。”
此時一休和尚再也沉不住氣,發足向菩提洞奔去。“兄弟,你們且送貴謙到寺中,我去看看。”
望著一休和尚遠去的身影,左毅轉頭看著仍然瑟瑟發抖的貴謙,嘆了口氣,叫兩個小和尚攙扶著已經腳軟得走不得路的貴謙下山向寺中飛奔。
菩提洞前,火把通明。六七位須發皆白的高僧和十余名有職司的和尚齊聚在洞外,恰逢其會的巡捕方大人一臉肅穆地率領六七名捕快堵在洞口。左毅遠遠地站在一邊,靜觀事態的發展。
一會兒功夫,高捕頭與五六名捕快從菩提洞內出來了,隨后一休和尚陪同貫通大師和一名身形枯瘦的老年僧人也從洞中出來。
高捕頭在方巡捕耳邊輕聲說了幾句,方巡捕眉頭立時皺了起來。他向前走了一步,沉聲說道:“方丈大師。已確定死者為貫實大師。前番言道貫實大師與徒弟一輝在菩提洞中閉關修煉。貫實大師尸身在此,那一輝全無蹤跡。那兇手必是一輝。也就是下官要捉拿的大盜全百草。方丈大師和諸位大師可還有疑意。”
那名身形枯瘦的老年僧人正是南少林方丈貫口大師。聞聽此言,半晌后才開口道:“阿彌陀佛。方大人所言極是。菩提洞中,貫實師兄橫遭慘死。”
眾僧聞言,齊誦佛號:“阿彌陀佛!”
“羅漢堂、戒律院立即封鎖山門,細細排查。寺中各院各堂配合行事。傳令山下各分院少林弟子,排查一輝蹤跡,發現一輝必要生擒。此事由貫通師弟掌總。敬事堂妥善安排貫實師兄的后事。去吧!一休留下。”
“阿彌陀佛!謹遵方丈法旨。”當下便有七八名僧眾排眾而出,向菩提洞內合計一禮,轉身而去。
“方丈大師。你...”方巡捕面上怒氣一顯。
貫口方丈根本不理會于他,當下面對菩提洞盤膝而坐,口誦經文,超度亡靈。其余僧人亦是如此。頓時菩提洞前一片誦經梵唱。
貫通大師向著方巡捕行了一禮道:“阿彌陀佛。現場已然探察過了。敬事堂的弟子一會兒來收斂貫實師兄的尸身,還請方大人行個方便。”
那方大人還要說些什么,高捕頭忙拉了拉他的衣角,輕聲道:“大人。”
“哼!”方大人拂袖而去。
高捕頭與眾捕快向貫通大師討好的一笑,也急急地隨方大人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