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戰爭時期,哪有人這么自(那個)虐?
柱國和太傅的馬車駛近,眾人立刻扔下工具跪倒,不顧膝下冰雪,以頭點地。
“起來,快點挖!”顏燾的侍從自車廂里走出來,清聲叱道,“太慢了。”
跪在最前面那人應了聲“是”,爬起來對后頭吼道:“起來,都起來,磨蹭什么,快點清路!”
好在這是最后一里地,堅冰都已經敲開。這百人飛快掄鏟推雪,終于把路面清空。馬車輕易就穿行過去,臨近城門。
千歲悠悠道:“真有排場。”
眾人也看出來了,柱國要回安淶,底下人就得時刻保證路面沒有多少積雪,免得耽誤他回城。
便是衛天子蕭宓,也不作這般要求。
霍東進騎馬駛在燕三郎身邊,這時就道:“頂著風雪鏟路,大概也是家常便飯。”
金羽已經跟燕三郎通報了伙計所說,而后道:“童淵人在這里,真可以橫著走了。”
燕三郎點了點頭。
此時,車隊已到緊閉的城門之下。
天黑了,城門已經下鑰。
作為一個都城的顏面,安淶城的城西大門高三丈,厚一丈,雖然墻面經過了修葺,大塊青磚上仍能看到刀削斧鑿的痕跡,那是積雪都蓋不住的蒼桑。
顯然它經歷過戰爭,而且不止一次。就這一點來說,它遠沒有衛國都城幸運。盛邑存世的時間更長,但從未經受過戰火洗禮。
顏燾的馬車插隊,直接穿過了城門。
有柱國開道,燕三郎等人緊隨其后,不受盤問就輕松過關。
城門后的道路寬闊筆直,主街可容六輛馬車并行,其寬度甚至超過了衛都盛邑的開陽大街。這會兒夜色深沉,城中風雪稍弱,路上幾乎沒有行人,但鱗次櫛比的房屋都亮著燈。
遠遠望去,萬家燈火。
街上很安靜,只有風雪之聲。燕三郎等人騎馬走了十里,見到至少三隊衣甲鮮明的士兵巡邏經過,都對柱國的馬車行禮。
安淶城從戌時正實施宵禁,夜里不許平民出來走動,要“各安其家”,就是讓大伙兒都宅在家里,違者追責。是以首都在入夜之后備顯冷清。
燕三郎知道,這是因為戰爭之故。
千歲正在問他:“夜里宿在哪里?這姓顏的是不是想帶我們回府?”
話音剛落,不遠處傳來得得馬蹄聲響。前方拐角處奔出一騎,疾行如飛,到柱國馬車前才停下。騎士跳下來單膝跪地:“宮中軍議,攝政王請柱國速往!”
車簾一掀,顏燾露臉,長眉皺起:“知道了,這就回去。”
來自攝政王的軍令,他也必須遵從。
至于后面這隊人馬,只能得空再說了。
自從晉入歸元境,燕三郎聽力更佳,騎兵的話字字入耳,這就耐心等待。果然顏燾的侍從很快就來了:“外賓抵達安淶,都宿在驛館清水園。柱國著小人帶各位前往。”
三郎看向馬車,望見顏燾沖他們點了點頭,然后放下車簾。
而鐵太傅的馬車也逕直開走了,不知道這老頭子是不是已經睡著。
外使住驛館,這是各國慣例。安淶城正值多事之秋,很少有外使在這節骨眼兒上找不自在。現在顏燾不須多費手腳,就能知道燕三郎等人的住處。
眾人跟著侍從再走個幾里左右,就到了清水園。
這地方就在馬路邊,顯眼好找,門臉兒也氣派。顏燾侍從帶眾人辦理入住,打著柱國的旗號辦事自是無往不利,前后不到半刻鐘,就給眾人安排好了房間。
這侍從臨行前對燕三郎道:“柱國交代,安淶城的通行令牌,明日上午給各位送到;另外城里實行宵禁,若無官方邀請,晚飯后請勿出門。”
他又掏出一方玉符遞過來:“后天晚上,柱國府夜宴,我家主人請您二位出席。”
來了。燕三郎接過玉符笑了笑:“知了。”
打發走這名侍衛,少年即對眾手下道:“都去歇著吧,今晚不會有事了。”
清水園很大,侍從給燕三郎和千歲開的上房在庭院深處,要走過飄雪的小園才能抵達。
左鄰右舍都黑著燈,沒住人。
少年和紅衣女郎一前一后走進房間,千歲反手就把門關上了。
他剛把書箱放下、把外氅解開,阿修羅已經撲上來揪著他的衣襟,惡狠狠道:“說清楚,誰是你夫人!”
他已經比她高出半頭,她就算詰問也必須仰視他,再不能像六七年前那樣將人隨手提拎起來。這一點,讓她很不爽吔。
“你。”燕三郎早料到了她的爆發,也不掙扎,“至少在安淶城期間。”
“否則你以什么身份出現?”他耐心道,“顏燾對你很有興趣,外使‘妻子’的這道身份,至少能讓他稍稍收斂,否則恐怕他明天就來邀你出去,你拿什么理由拒絕?”
千歲斜睨著他:“我為何要拒絕?這是多好的套話機會。”氣死他!
“你不能離我太遠。”燕三郎的理由充分,“今晚就能看出,顏燾身邊暗衛很多。我若一直跟在你們后頭,難保不被人發現、盤問。”到時滿身是嘴也說不清楚。
少年神情和聲音都格外冷靜:“何況,我們在安淶城還有正事兒,暫時不想和他撕破臉。”
在童淵人的地盤上公開和柱國撕破臉,就算是膽大包天的阿修羅,也覺得這么干太彪了。
她瞇起眼,想從他冷靜的面具底下看出別的來:“就這個?沒別的原因?”
“什么原因?”他直勾勾盯著她,眼神都不挪開,一點兒也不顯心虛。
千歲一雙妙目轉來轉去,也不追問了,一雙小手改抓衣襟為勾住他的脖子,聲音更是甜得可以擰出蜜水:“好吧,夫人就夫人。那么,夜深天寒,良宵難得,我們夫妻是不是該安寢了?”
從前她對他動手動腳,他都是第一時間拍掉;可今回燕三郎居然聽之任之,由著她在身上掛著:“過會兒,等洗澡之后。”
兩人挨得這么近,她吐氣如蘭,都撲在他微敞衣襟的胸膛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