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三郎畢竟是目擊者,并非嫌犯,又是外國人氏,有爵位在身。西城通判聽完官差首領的陳述,也沒有慢待燕三郎,請他落座看茶。
燕三郎將前后因由說了一遍,西城通判不由得吃驚:“你中了毒?速速去請大夫!”后面那句,是對手下說的。
傅小義站在主人身邊忍不住道:“請大夫太耗時間,去嫌犯遺物里翻一翻有沒有解藥,不成么?”
“不成!”立于通判下首的官差一口拒絕,“他身上的東西都是證物,哪能隨便翻用?”
西城通判打圓場道:“這人身上倒有不少零散,但大夫沒來,誰知道哪樣是解藥?莫要反而吃進毒物才好。”
這句話倒是讓人挑不出理兒。那伙計自己服下的毒物見血封喉,誰知道他身上還有什么零碎的殺人藥?這少年萬一吃錯,也是個死。
要是嫌犯和目擊者都沒了……西城通判打了個寒噤,他可受不起上頭的雷霆怒火啊。
燕三郎嘆口氣,要了杯清水,從懷里掏出兩個藥丸子吃了。
通判一下子緊張起來,官差更是瞪眼:“你吃什么了?”
他想奪下燕三郎手里的藥物來著,怎奈少年動作輕快流暢,從取藥到吞下不過一息時間,他都來不及阻止,只能看他以水送服。
其實千歲煉出來的藥丸入口就化作津液入喉,燕三郎不過做個樣子罷了。傅小義冷冷道:“我家少爺心傷未愈,每日都要按時吃藥的。”
結果,大夫還沒來,署衙倒先迎來了重量級人物。
望著走進來的人,千歲輕輕咒罵一聲:“倒霉!”
來者正是柱國顏燾。
他負手進廳,目光從眾人臉上掃過,望見燕三郎也是一怔:“你怎么在這里?”
他下意識往少年身邊看去,只見到了傅小義。
西城通判和官差首領上前一步行禮,后者不待上司發問,趕緊將抓捕嫌犯的過程說了。
顏燾已經大馬金刀坐下,越聽越是臉色陰沉:“不過是抓個人,這點事兒都辦不好?”
兩人一起低下頭去。
顏燾這才轉向燕三郎:“嫌犯為什么跑去你那?”
“方才我已經說與通判。”燕三郎道,“這人被官差追趕才躲進明月樓……”
“通判聽了我沒聽,你就得再說一遍。”顏燾打斷他,很不耐煩,“你親眼見到他被官差追趕了么,否則怎知他是為躲官差才進明月樓?”
這是雞蛋里面挑骨頭,燕三郎對原因心知肚明,也不動氣,將早晨這段經過又說一遍。千歲不在,顏燾對他可是一點兒都不客氣。
顏燾問了幾個細節,燕三郎一一回答。前者忽然道:“你夫人呢?事發時,她怎么不在明月樓?”
“她起得早,去西郊貍子林玩耍。”燕三郎面不改色,“晚上才回來。”
“那么屋子里發生的事,現在只有你一個人知道了?”
少年聳了聳肩:“還有我的貓。”
顏燾呵呵一笑:“照你所說,你被迫服毒,那就應該按他所說照辦才是,為什么又向官差揭發?”
他凝視燕三郎:“你不怕事后毒發?”
“我就算助他躲過搜查,他也未必會守諾給我解藥。何況我也不一定能瞞得過官差,那還落一個窩藏要犯的罪名。”燕三郎答道,“還是供出他更劃算,若他有解藥,官差搜出來也會替我解毒。”
說到這里,他苦笑一聲:“萬萬沒想到,他居然服毒自盡了。”
“清樂伯。”顏燾身體前傾,意味深長,“你是真機靈。”
“過獎。”燕三郎就當沒聽出他的語意雙關,“現在,是不是該幫我搜一搜解藥了?”
他運氣不錯,通判找來的大夫這時也上門了。
“查一查。”顏燾往燕三郎一指,對大夫道,“看看他有什么毛病。”
燕三郎就當沒聽見他的一語雙關。
這大夫專攻草膏,在西城區也是鼎鼎大名。今天被通判從藥堂里請來,又聽聞柱國也在,哪里敢有怨言,趕緊去搭燕三郎的腕脈。
慎重起見,他多號脈十息才道:“這位小哥的確中毒了,奇怪的是毒性不強。”說罷要了嫌犯的隨身之物過來,一一檢查。
伙計遞藥給燕三郎,后者吃下后順手把藥瓶放在桌上,后來也被官差當證物收集起來。大夫取出這只瓶子,從里面倒出殘余的藥液仔細試驗,而后才道:“就是這一瓶了,這是水毒芹混入鬼筆,一刻鐘內能要人命。”
一刻鐘?難怪他要說奇怪了。余人目光都放到燕三郎身上,這小子服毒到現在有半個時辰了,還好端端坐在這里,也沒見毒發呢。
燕三郎不慌不忙:“我有心疾,始終服藥。或許藥物中和了毒性。”
大夫伸手:“我看看你平時用的藥物?”
燕三郎遞過一枚藥丸,大夫接過,滴了不少藥劑在上頭,最后甚至取銀刀切了一小塊來嘗。
“好藥!”他豎起拇指,“這調配手段可太高明了,堪稱宗師級別。未知出自哪一位名家之手?”
“見笑了,這是內人所制。”燕三郎謙虛一句,結果千歲很是不滿,“喂,見什么笑!”
顏燾打斷兩人:“說結論!他拿出來的藥,能不能解嫌犯的毒?”
通判在一邊聽著,也佩服這話問得實在有水平。若這位清樂伯身上備的藥,剛好能解嫌犯的毒,那他的嫌疑瞬間就很大了。
大夫遲疑一下才道:“這個么……”
“能,還是不能?”通判趕緊道,“你給個準信兒!”
“不、不能。”大夫只得道,“但有中和延緩之效,能把毒發時間往后推上個把時辰。”他一口氣往下說,“這是溫補之藥,藥性調和分明,本來也不是解毒用的。我方才號脈,察出這位小哥心脈滯堵氣弱,的確患有心疾,這藥也的確對癥。”
燕三郎點了點頭。他的心疾非常明顯,只要是個合格的大夫都能診出。
旁人聽明白了,這小子治心疾的藥物剛好能夠抵沖嫌犯的毒劑,所以到現在也還未毒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