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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五章 隨州牧

  李來亨帶大軍離開隨州以后,雖然有賀錦和白旺留守,可隨州百姓依舊是心有戚戚,人心浮動。

  這些年來中原之地,征戰頻仍,水早為虐,窮民死于兵禍災荒者不知凡幾。百姓思盼安定,猶猶大早之盼云霓。自從李來亨在隨州新基肇奠、設官行政以來,德安府、黃州府各地均有復蘇氣象,隨州市民,人情皆寄于李來亨一身之上。

  他的離開,確實使人感到失望和不安定。

  但陳可新出任隨州牧以后,立即安定人心,在極短的時間內,便把形勢穩定了下來。而今隨州,士民生活安定,雖不能說百業俱興,但街上熙來攘往,市肆交易正常,沒有看到搶劫斗毆之類的事發生。

  城門兵部總洛彬和李瑋群兩人,都是隨營學堂畢業的一期生。李來亨并未將闖軍老本勁兵悉數帶走,還是留了一部分在隨州協助守御,除了這些一期生外,像李破虜等教員軍官也留在隨州城內。

  洛彬曾送過糧食去州衙大堂,他提到大堂前的一副楹聯讓人耳目一新,令人感到一種新的氣象。

  “一副楹聯?怎么寫的?”李瑋群不比搢紳家出身的洛彬,是貧戶出身,但在隨營學堂學習期間,他已逐漸知道詩詞楹聯這些文人的玩意,并產生興趣。

  “那楹聯就掛在堂柱上,寫的是‘掌隨州一顆印,秋肅春回;受百姓半文錢,天災。’”

  “好,寫得好!”

  李瑋群還沒回答,負責他們這一處城門的掌旅軍官李鳳梧就贊嘆出身。李鳳梧和管理隨營學堂的提點教員李破虜一樣,都是保定兵軍官出身,他本來也在隨營學堂教課,現在則一起被調出來協防隨州城。

  “教員!”

  洛彬和李瑋群看到李鳳梧,都啪的一聲站直,給他行了一個隨營學堂學生中常見的軍禮。軍禮姿勢是一種舉手禮,要將手掌筆直切在眉邊附近,表示尊敬。

  李鳳梧給他們還了一個禮后,強調現在洛彬、李瑋群都已經不是隨營學堂的學生,而是闖軍中擔任部總一級的重要軍官,不能顯出這樣毛毛躁躁的樣子來。

他說完這點后,又問道  “卿平,楹聯是陳州牧自己寫的嗎?”

  “是。”卿平是洛彬的表字,他站直身體回答說,“我送糧去州衙時,州牧大人還親自做了頓餃子招待我,只可惜餃子餡兒全是素的,州牧是有點小氣了。除此之外,陳州牧處事真是穩重,聽說他還到處探訪民情、安定人心,在隨州吏民之間,已經是有口皆碑。”

李鳳梧點了點頭,他年紀頗大,看起來約有三十多歲接近四十歲的樣子,留著一抹山羊胡須,說話帶有很重的北直隸口音,道  “如果闖軍所有的州縣官都能像陳大人這樣做法,不愁我們對付不了左良玉。”

楹聯的文字比較淺顯,讀書不算多的李瑋群也能看懂,他很喜歡其中不受百姓半文錢的那句,感嘆說  “如果我老家大別山的官吏也都像陳大人這般,我阿爹阿娘就不至于被收租收糧的差人活活打死了。”

  李瑋群是一個身材高大又充滿活力的戰士,但說著說著眼眶就濕潤了起來,幾乎快要流下眼淚。洛彬是搢紳之家出身,很難完全對李瑋群的經歷感同身受,但李鳳梧雖然是衛所世襲軍官的出身,可他從軍時衛所軍制已經敗壞,他自己在軍中也常受主將家丁的欺壓,明白李瑋群心中的難過點在什么地方。

  李鳳梧正想說點什么寬慰李瑋群,突然間卻聽到一聲凄厲的號角劃破了隨州城寂靜的上空。他遠遠望去,看到一小隊闖軍的夜不收疾馳奔回城里,等城門兵將印信、人臉、身份還有衣甲全部辨認清楚后,李鳳梧便趕忙令洛彬和李瑋群率部將城門打開,放夜不收入城。

  “左賊來攻城了!”

  這條消息都在守軍的預料之中,守軍如此枕戈待旦、嚴陣以待,等待的就是左軍的進攻。可是當左鎮兵馬真的抵達時,人們心中還是非常沒有底氣的。

  李來亨所部闖軍,對官軍最大的勝利就是在黃麻之戰里打垮了湖廣巡撫宋一鶴的萬余楚軍。可是黃麻之戰的勝利,建立在官軍和沈莊軍內訌的基礎上,何況左良玉的兵力三倍于宋一鶴,左軍的戰斗力也要遠勝于宋一鶴的撫標。

  城內的守軍,又還有很多是戰斗力并不可靠的左、治兩營。

  人們不能不有所擔心。

  洛彬還有李瑋群,他們兩人都是第一次上陣見識這種大場面。緊張的情緒使得他們的手腳都有些不受控制,顯得舉措不定起來。但李鳳梧是經驗老道的軍官,他用快速、沉穩又卓有成效的組織,帶動了城墻上全部的守軍。

  那些隨營學堂的一期畢業生,每個人都很熟悉這位可靠的老教官。在他的引導下,洛彬、李瑋群……還有其他許多隨營學堂畢業生和幼兵團將士都沉住了氣。

  兼任支度使和軍器院總監的白鳩鶴,由他督造出來的小型紅夷炮發揮了殺傷敵人的高效率。闖軍能初步掌握鑄造小型紅夷炮的技術,多虧了懇德記在黃州招募的一個福建人張光,他在黃州府做茶葉生意,但卻是個內地罕見的天主教徒,曾跟傳教士學過拉丁文和數學。

  有張光的幫忙,闖軍才能在較短的時間內就鑄造出了可堪一用的小型紅夷炮。

  雖然炮彈的斤數還比較低,但闖軍的炮手都受過方以仁和李世威的教學,射術比一般官軍炮手好得多,頃刻間就打死不少左兵。

  守軍火炮較遠的射程和更良好的射界,在很遠的距離上就能夠攻擊到左軍陣后,破壞他們組織進攻。一陣炮轟箭射,將試圖靠近壕溝和城墻的左軍轟擊得站不住腳,紛紛撤退。

  不過還是有一部分膽氣很足的左鎮老家丁,瘋了似地架著云梯沖過壕溝,貼近到城墻一面。像洛彬、李瑋群等基層軍官,便組織城頭守軍用鐵撓、鐵鉤、拒木等工具專門對付云梯上的敵人。

  等他們爬上城墻,將要登城的一剎那,就突然從隱蔽處跑出來用撓鉤把他們鉤進城來殺死,或者出其不意地在城墻中鑿個洞,支出拒木去把云梯連人一齊推翻,使登城者墜地而死。

  更直接的辦法是用脂膏、松柴、干草等容易燃燒的物體,點著了火擲下城去,再用精度較高的鳥銃集火射擊。

  一方面是奮不顧身地猛攻,一方面是舍生忘死地死守。

  左軍士兵都聽說隨州積粟如山堆,全都瘋狂向前涌動,勢要奪取這些糧秣,表現出來了讓闖軍大開眼界的驚人戰斗意志。很少數一些從云梯上先登的甲士,已經踏上擱在城墻上的擱板上。

  但闖軍將士也毫不畏怯,李瑋群親自帶著三名刀牌手也搶上擱板,阻攔敵人上城。雙方就在離地幾十尺高空上,一塊寬度不到一丈的擱板上進行一場有死無生的搏斗。擱板上沒有轉身、逃脫的余地,兵刃一交,就有一名左兵墜下城來,剩下的人則互相扭作一團,略一轉側,一名闖軍戰士和一名左軍官兵同時掉落,一齊墜死。

  戰況越發激烈,左兵攻城是這樣快速而猛烈,幾乎讓闖軍招架不來。由于苗里琛率領的礦徒兵,在棗陽被左軍突襲,受到了很大損失,闖軍就不能在隨州使用他們精通的“守險不守城”戰術,而只能采取傳統的守御方式,和左良玉拼消耗。

  戰火翻騰,硝煙滾滾,連續轟隆數聲以后,左軍也開始發射火炮了。左軍火炮數量極多,雖然射術不佳,準頭也很差,可靠蒙都有好幾發炮彈蒙到城墻上。有三四處城垛都被大炮炸的粉碎,濺射開的飛石霎時間便打倒了七八名士兵,洛彬的胸口也被飛石擦傷,他趕緊讓士兵準備稻草、布帛和棉被,來以備飛石的四處濺射。

  “哈呀!”

  體格強健的李瑋群將擱板上的敵兵全部推了下去,接著闖軍一把大火,便把許多云梯燒成灰燼,火焰沖天而起,遮蔽了白日。

  “左良玉真是夠下血本!”

  隨州領導班子的三個人都站在城頭附近,白旺也為左軍瘋狂的攻勢而感到震驚。他已經有很長一段時間,沒有看過官軍爆發出這樣猛烈的戰斗意志,左軍的亡命之力,確實驚人。

但是賀錦更擔心的卻不是正面城墻,湖廣籍貫出身、更為熟悉水戰的劉希堯說出了左金王的擔憂  “隨州的渡口和水門更為危急,左軍有水師而我無水師,只能任憑挨打,而不能突出去反擊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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