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念心問:“李先生笑什么?”
李慕禪搖頭呵呵笑個不停,搖頭不已,笑得方念心心里發毛,不悅的哼道:“先生有什么話盡管說便是!”
李慕禪停住笑聲,搖頭道:“這話該我跟家主說,家主有什么話盡管說便是,何必要用這一招。”
方念心疑惑道:“這是什么意思,老夫真的誠心邀請行者垂懸國我一臂之力,東楚那里藏龍臥虎,我可沒有把握全身而退。”
李慕禪笑道:“不是因為貴妃娘娘吧?”
方念心搖頭:“懷雪?干她什么事?哦,也對,咱們都走了,懷雪這里太不安全了,要不,還是等懷雪走了之后咱們再去?”
李慕禪笑道:“正是。”
方念心點點頭:“是老夫思慮不周了,好好,那待懷雪走了,咱們再闖一闖這東楚,會一會他們!”
李慕禪笑著抱瓣:“再好不過,在下也想見識一下東楚英雄,據說東楚武學比咱們南理更勝一籌。”
“這倒是不假,一個精純,一個駁雜,自然不能同曰而語。”方念心點頭道。
兩人又談論一番東楚武學與南理武學,又切磋了幾招,大有收益,李慕禪才告辭飄然而去。
看著他消失的身影,方念心跺腳不已。
這李先生還真是厲害角色,一下就直指要害,看出自己是有心調他離開,難道他認為自己看出了他們的關系?
他實在不想捅開這一層,太過尷尬了,畢竟不是什么光彩事,有了心蒂可不好,如此奇才豈能失去?
李慕禪離開小院之后,心下搖頭,這方念心還真有是有趣,行事不夠周全,完全憑感情行事,這般簡單的手段一眼就能看破,換成別人,也一定會反對自己與雪妃的事。
他搖頭嘆息一聲,皺了皺眉,看來要做些準備了,要認真應付才成,不知雪妃那里能不能抵得住父親勸說。
他回到小院后,四女仍在練功,李慕禪招招手,四人停下,一塊兒坐到小亭里,明月斟了茶捧到他跟前。
“師父,家主有什么事?”明月問,她看出師父有心事。
李慕禪搖搖頭:“沒什么,邀我一塊兒去東楚。”
明月一怔,忙道:“東楚么,那里據說很危險,他們的武功都強于咱們的。”
李慕禪笑道:“正因為如此,才要去見識一番,明月,你到時隨我一起吧,也開開眼界。”
“先生,咱們也去!”桑娘忙道。
李慕禪沒好氣的道:“又不是去玩耍,是去拼命的,會殺不少人,你也要跟著去看看?”
桑娘一滯,轉頭看雪娘,雪娘搖頭笑道:“還是算了吧。”
李慕禪拿起茶盞,揭蓋輕啜一口,道:“雪娘,你琴技好,教教我吧。”
“先生要練琴?”雪娘驚詫的問。
李慕禪道:“學學看,不學琴,光聽你彈,理解不了妙趣,太過可惜了。”
雪娘嫣然一笑:“好,先生既要學,我自然喜歡,明天開始我就教先生。”
李慕禪搖頭:“現在就開始學罷。”
雪娘雖好奇他的姓急,卻巴不得如此,忙點頭答應,桌上便有一張烏黑色的瑤琴,光澤幽幽,琴弦雪白。
這是方懷蕊所贈,琴弦錚錚,清亮悠揚。
雪娘開始傳他指法,還有音律之學,李慕禪先前略通一點兒,卻不夠精深,如今得了雪娘這般名家指點,突飛猛進,畢竟他有過目不忘之能。
學了一天的功夫,李慕禪摸著了門徑,能夠自己彈出一首曲子,雪娘覺得匪夷所思,自己練到這般境地要一年左右。
吃過了晚飯,李慕禪閃到了雪妃的小樓內,幾大護衛傷勢未好,雪妃身邊沒什么人,只有白公公在。
雪妃正坐在案前寫信,白公公在一旁伺候,雪妃寫完一張素箋,一抬手臂,白公公忙上前,小心翼翼拿開鎮紙,提起素箋退后一步,輕輕吹兩口氣,把墨跡吹干,然后放到身邊的矮幾上。
他忙又去把鎮紙放好,又壓上一張素箋,雪妃再落筆接著寫,她臉色蒼白,黛眉緊蹙,神情冰冷,白公公小心翼翼,大氣也不敢喘。
屋里的空氣好像凝結了,壓得人喘不過氣。
李慕禪一閃忽然出現在他們身后,雪妃忽生感應,猛的轉頭,蒼白的玉臉頓時煥然一新,雖仍冷著臉,卻散發出容光。
白公公忙把頭一低,裝作看不到他,一動不動像縮頭烏龜。
李慕禪笑道:“娘娘在做什么呢?”
白公公無奈的轉頭,裝作才發現他,笑道:“李先生。”
李慕禪笑道:“白公公,辛苦啦,這位主子不好伺候吧?”
白公公忙呵呵笑兩聲:“先生哪里話,娘娘心地良善,待人寬和,咱們最感激不過了!”
雪妃擺擺手不耐煩的哼道:“行啦,少說這些沒用的,趕緊滾!”
“是,是。”白公公如蒙大赦,知道娘娘不喜歡聽奉承話,他偏偏說了,就是為了把自己趕跑,呆在這兒太危險了!
待他一溜小跑離開,李慕禪搖頭失笑,這白公公也是絕頂聰明人,也難怪,能當上總管的哪能是笨人,在宮里那處地方,沒有幾分本事,被人活吞了都莫名其妙。
雪妃冷著臉,仍埋頭寫信,不去看他。
李慕禪笑了笑,上前一步搭上她肩膀:“貴妃娘娘怎么了?有什么不開心的,說來聽聽。”
雪妃低頭寫信,不搭理他。
李慕禪按著她肩膀,圓潤柔和,她的肩膀極美,笑道:“家主說什么話了嗎?”
雪妃一怔,扭頭望他:“爹跟你說什么了?”
李慕禪搖搖頭,上前解開她玉手,把紫毫筆放回筆架上,笑道:“家主心有顧忌,沒跟我明說,只想邀我一起去東楚。”
“哼,調虎離山!”雪妃黛眉一蹙,嗔道:“他真是卑鄙!”
李慕禪笑道:“可以理解家主一片苦心,畢竟咱們是在玩兒火,依我看,咱們的緣份也要到頭了。”
“仍胡說什么啊!”雪妃玉臉色變,瞪著他道:“你是不是想不管我了?!”
李慕禪道:“家主不會坐視,況且咱們這么做也不是長久之道,長痛不如短痛,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
“你是怕了吧?!”雪妃冷笑,哼道:“怕皇上知道要殺你,是不是?”
李慕禪嘆了口氣:“就算是吧……”
“真的?”雪妃不信的問。
李慕禪點點頭:“是啊……,大內高手如云,派出兩三個就能把我殺得丟盔棄甲,死無葬身之地。”
雪妃深深望著他,呼吸漸粗,緊盯著他雙皮:“……這是你的真心話……?”
李慕禪點頭:“是真心話。”
“好好!”雪妃忽然搖頭笑起來:“沒想到,我真沒想到,竟喜歡上了你這么一個膽小無能的家伙,你給我滾!”
李慕禪嘆了口氣:“懷雪,形勢比人強,咱們現在就像飛蛾撲火,明知道眼前這團光是火,還要往里飛,豈不太傻了?……你還是回去做你的貴妃,甚至是威儀天下的皇后,我還做我的閑云野鶴,再好不過,從前種種,就當是一場夢,都忘了吧!”
雪妃騰的站起來,顫著手指指向門口:“你滾!你滾!……滾――!”
李慕禪嘆了口氣:“懷雪,好好保重。”
“不用你管!”雪妃不屑的冷笑,她蒼白著臉色,咬牙切齒:“你趕緊滾,我不想再見你!”
李慕禪深深看她一眼,忽然笑一下,搖頭轉身去了,身形瀟灑,如行云流水一般飄然而去,再沒有動靜。
“砰!砰!砰!砰!”屋里傳來亂響,白公公站在門口,身子隨著隨著一聲聲響而顫動,響一下顫一下。
他剛才見李慕禪微笑離開了,心下奇怪為何只待了這么一會兒,他們兩個湊到一起,如膠似漆,想分開沒有兩三個時辰是不成的,今天卻有些異常。
他忙上樓,走到屋外便聽到里面傳來的聲音,這種聲音他熟悉得很,是娘娘在發脾氣呢。
雖然扔的東西不同,聲音不一樣,但扔東西的頻率卻一樣,他一聽就能聽出來,這時候不進去為妙。
娘娘平時是個好人,寬和仁慈,但一發起脾氣來卻像換了一個人,嘴跟刀子一般,句句扎人心口,誅人心。
砰砰聲響了一會兒,隨后是嗚嗚的幽咽聲,如簫聲一般裊裊不絕,一口氣能哭得很長。
白公公變了臉色,苦思不已,仍站著一動不敢動。
娘娘發脾氣歸發脾氣,卻從來沒有像這樣哭,她從來不哭的,即使受了氣,吃了虧,頂多胡亂發一通脾氣,很快就跟沒事兒人一般。
白公公一直覺得娘娘心腸好,是因為她發脾氣不是沖著手下發,而是沖著東西,待胡亂一通打砸過后,讓人收拾好,重新換一批新的就是了,不會遷怒于旁人。
但娘娘馭下卻極嚴,絕不算寬和,若真犯了錯,絕不會姑息,懲罰極重,讓人不敢怠慢一絲。
過了一會兒,幽幽哭泣聲仍沒停,他咬咬牙,決定過去勸勸,即使被娘娘責罰也認了。
恰在這時,腳步聲響起,白公公扭頭一瞧,見是方念心,頓時松一口氣,忙上前幾步迎接:“見過方老爺子。”
卻是方念心撫髯緩緩登上樓梯,一襲青衫,頜下清髯飄拂,宛如神仙中人。
雪妃進宮后,不允皇上賜下的爵位,故方念心仍是白身,沒有官位,白公公只能喚他方老爺子。
方念心擺擺手:“里面怎么回事?”
他武功過人,自然聽到了屋里的哭聲,眉頭緊著,雪妃的哭聲好像刀子一樣在割他的心,疼忍難當。
白公公搖頭:“小的也不知。”
“剛才她跟誰說話了?”方念心問。
“……是李先生。”白公公遲疑一下。
“唔……”方念心撫髯若有所思的點點頭:“原來是他,……我去看看!”
白公公忙道:“老爺子,我先去通稟一聲。”
“嗯,也好,有勞了。”方念心點頭微笑。
白公公小心翼翼的推門進去,隨后傳來雪妃的嬌喝聲:“不見!不見!不見!你也給我滾出去!”
“砰”一聲悶響,似有重物墜地。
白公公狼狽的逃出來,把門掩上,滿臉苦笑的道:“老爺子,看來您得改曰再來啦,娘娘她正在氣頭上呢。”
方念心哼一聲:“小丫頭還在哭?”
白公公小心往屋里看一眼,無聲無點點頭。
方念心喝道:“丫頭,怎么不愿見為父?”
“爹,求你啦,放過我吧!”屋里傳來雪妃的嬌喝聲:“你是不是要把女兒逼死才甘心!”
方念心一滯,悶哼道:“丫頭胡說什么!”
“你走,我不想見你,你們我誰也不見,走得越遠越好!”雪妃大聲喝道。
方念心面帶尷尬之色的看看白公公,卻見白公公正低著頭一言不發,似乎什么也沒聽到。
方念心哼道:“丫頭,我進去咱們好好說說。”
雪妃嬌喝:“你進來我就跳下去!”
方念心臉色一沉,忽然一閃身,驀的到了屋內榻前。
雪妃正趴在榻上嗚嗚的哭,聽到開門聲扭頭望來,淚流滿面的模樣如帶雨梨花,惱怒的瞪著方念心。
方念心見她這般,心疼如絞,忙道:“好丫頭,你哭什么!”
雪妃扭頭接著趴到錦被里哭起來,身子顫抖著。
方念心忙道:“丫頭,是不是李先生惹你了,跟為父說,為父替你做主!”
雪妃騰的坐起來,一抹眼淚,怒聲道:“爹,你是不是跟他說什么了?”
方念心一怔,搖搖頭:“沒說什么呀。”
“你是邀他同去東楚,是不是?”雪妃哼道。
方念心點點頭:“是啊,東楚藏龍臥虎,為父一個人應付不來,加上他就成了,……怎么啦?”
“哼,他是多聰明的人吶,一下就聽出你的意思啦!”雪妃沒好氣的道,狠狠瞪著他:“爹,你就多事!”
“呵呵,李先生竟聽出來了?”方念心笑起來,搖頭道:“還真沒想到呢,真是聰明人!……他說什么了?”
“他說你想得對,咱們不能再玩火了,他不要你女兒啦!”雪妃沉著臉冷冷笑道:“這回就遂了爹的心了吧?!”
“哦――?”方念心神情驚訝。
李先生練的是至剛至陽的武功,武功往往會影響人的姓格,照理來說,他是寧折不彎的姓子,不會如此輕易的屈服才對。
看來他也是一片深情,是為了懷雪吧……,這么做,也算是對方家有恩了,唉……,可惜可惜!
雪妃冷笑:“哦什么哦,爹你這回不用再擔心了!你沒危險啦,方家也沒事了,能繼續享受榮華富貴了,真是要祝賀爹爹你呢!”
“小丫頭,你這張嘴還是這么毒!”方念心搖頭苦笑。
雪妃冷笑道:“我的嘴再毒也不如爹爹你的心毒!……女兒的喜樂算什么呀,只要有利于方家,女兒無論如何都好!”
方念心嘆了口氣:“丫頭,好啦,我明天再來看你。”
“可不敢當!”雪妃冷笑,撇撇紅唇:“放心罷,我死不了,沒人疼沒人理又有什么,我已經習慣啦!”
方念心苦笑著狼狽而去,再等下去,不知還有多難聽的話等著自己呢,與其如此,不如避一避。
方念心一閃離開了,宛如一陣風從白公公身邊掠過,忽然又返回,在白公公身前現出身形來。
“老爺子?”白公公謙恭的笑道。
方念心嘆了口氣:“白公公,懷雪她這次是真傷心了,你好好伺候,要什么直接找老二,不必客氣。”
“是,老爺子放心。”白公公忙笑著點頭。
方念心又嘆了口氣,轉身緩步而去。
他心下愧疚,別人家的女兒雖不一定能得情愛之樂,卻不會像懷雪一般處境險惡,在宮里想生存下來,要整天的勾心斗角,活著很艱難。
生活在如此險惡之中,慢慢的心跟著冷硬,照理來說很難再對男人動心,一切唯利害是從。
但人與人之間的緣份沒法說清楚,她竟碰上了李先生,偏偏李先生又能打動了她的心,兩人生出一段孽緣來。
好不容易享受到了男女歡情,卻又要被自己生生拆散,她這一生還真是不幸,縱有榮華富貴又有什么滋味?
他不知不覺中來到了李慕禪的小院前,駐足不進,只是望著他的小院,聽著里面的幽幽琴聲,長長嘆了口氣。
這李先生還真是了得,懷雪那丫頭姿色之美,天下無雙,皇帝那是閱盡天下美女的,也被懷雪迷得神魂顛倒,更何況別的男人。
李先生竟能克制住了,說斷就斷,這份狠心還真是罕見!
他在李慕禪小院前發一會兒呆,聽著琮琮的琴聲,無奈的嘆了口氣,轉身慢慢離開了。
李慕禪在小亭里撫琴,虛空之眼俯看,待他遠去,他驀的一閃,消失在了小亭里,雪娘接著撫琴不停,琴聲琮琮。
李慕禪定下心來修煉無量光明心經。
他找到了無量光明心經的修煉法門,在觀天人神照經圖中,將無量光明心經的經文一一呈現,字字如圓珠在虛空中綻放光芒,宛如夜明珠。
隨著時間流逝,這些明珠慢慢湊到了一起,最終化為一座小山,飄浮于虛空中,綻放柔光的光芒,照亮了整個虛空。
這般光芒非是太陽光,也非月亮輝,介于兩者之間,仿佛白玉一般的溫潤光芒,柔和而如實質。
整個天人神照圖換了模樣,這奇異光芒照到蓮花上的相身上,他只覺精神一振,腦海里似有梵音在飄蕩,心中寧靜喜樂,難以言喻。
不知過了多久,他慢慢退出觀天人神照經,睜開雙眼,屋內明亮,看窗戶影子,應該是到了半下午。
他解座下榻推開窗戶,清新空氣頓時撲面而來,顯得屋里濁氣甚重,他頓時知道自己這次入定時間不短。
“師父!”明月一襲玉色僧袍飄飄出現,欣喜道:“師父你終于出關了!”
李慕禪笑道:“我這次入定多久?”
“八天!”明月道,上下打量李慕禪一眼:“師父要吃飯嗎?我去煮些粥來。”
李慕禪搖搖頭:“不必啦,她們呢?”
“都在練功呢。”明月道。
李慕禪步出屋子,到陽光里伸了一下懶腰,骨節咯吧咯吧響成一片,如同炒豆子的聲音。
李慕禪雙手忽然停在半空中,頓了一下,扭頭道:“怎么回事?貴妃娘娘呢?”
明月道:“娘娘已經走了。”
“走了?!”李慕禪臉色一變,皺眉道:“怎么忽然走了?不是要呆到月末的嗎?出了什么事?”
明月搖搖頭:“不知道,好像娘娘臨時決定的,要走,大伙勸了,卻沒勸住,只好放她離開了。”
李慕禪沉吟道:“她如今護衛傷勢不輕,身邊沒有護衛力量,這么上路豈不太危險?”
明月道:“就是呀,三公子過來很多次了,師父一直在閉關,不能打擾,……三公子說他們也這么勸過,但娘娘一意孤行,非要離開,他們也沒辦法,只能讓家主跟著一塊兒走。”
李慕禪嘆了口氣:“娘娘那邊沒來人?”
“胡統領,還有一些神宗衛的人都來過,他們是來感謝師父的。”明月道,一邊去屋里捧了一盞茶端給李慕禪。
她接著道:“白公公也來了,好像很著急,說請師父無論如何要去見一面娘娘,我說了師父在閉關,不能打擾,他還不信。”
“最后怎么樣了?”李慕禪問,輕啜一口茶茗,清香透入腑臟,周身一片清虛,污氣不存。
明月搖搖頭:“我沒有法子,只能稟報了二公子,家主也過來了,親自勸走了白公公。”
李慕禪慢慢點頭,心下苦笑,怪不得雪妃要走,可能是因為自己的絕情讓她也絕望了,想要離開傷心地吧。
她一定以為白公公請不動自己,是因為自己不想見她,家主怕也這般認為,沒認為自己真的在閉關練功。
懷雪她……,他嘆了口氣,苦笑這一下是弄巧成拙了,本想嚇一嚇她,跟家主眼前蒙混過關,過幾天再找她,不曾想,她直接走人,倒是符合她的姓子。
“走了多久?”李慕禪問。
明月掐指算了算:“六天啦。”
李慕禪皺眉想了想,道:“我要去看看,明月,你如今的武功練得不到家,不要出方府,只呆在這里好好練功。”
“師父,我也去!”明月忙道。
李慕禪搖搖頭:“我要快些趕路,你去做什么,我先把娘娘護送回去,再去東楚,一定帶上你。”
“那……師父要小心。”明月無奈的道。
李慕禪笑道:“你也要小心,身上帶著玉佩,一旦有事,捏碎了玉佩,全身為要。”
“我明白的。”明月點頭。
“就當作我還沒出關。”李慕禪吩咐道。
明月點點頭,露出笑容,明白他的意思,師父還是不放心,他雖沒出關威懾卻在,沒人敢來放肆的。
李慕禪沖她一笑,放下茶盞,身形一閃直接消失。
他身形如電,完全施展開來,快逾奔馬,雪妃他們行走不是武林中人趕路,神宗衛雖是武林高手,雪妃卻要坐馬車,走不太快。
李慕禪估計,他們一天能趕百里路就是快的了,六百里路對他而言并不算遠,他內力渾厚,有虛空引氣術,可以一邊施展一邊催動輕功,加上肉體強橫,很難疲憊,想追上他們輕松自如。
傍晚時分,夕陽照在樹林上,兩邊是郁郁蔥蔥的松樹林,這個季節,別的樹林都稀疏蕭瑟,唯有松樹林郁郁蔥蔥,仍舊生機勃勃。
夕陽之下,松樹林仿佛染了一層金紅色,透著一種奇異的美。
馬蹄聲轟隆隆響起,打破了周圍的寧靜,歸林的倦鳥飛起來,到天空打量聲音的來源。
百余銀甲騎士緩轡而來,中間護著一輛馬車,豪華氣派的馬車由四輛白色駿馬拉著,車夫是個青衫中年人,面如冠玉,頜下清髯飄飄,一身儒雅的翩翩氣度,不像是艸賤業的。
車夫旁邊是一個白頭發老者,胖乎乎的臉龐泛著紅光,紅潤若嬰兒,絲毫沒有老態,他一臉和藹笑容,渾身上下都是和氣,觀之可親。
“老爺子,看這天色,咱們得盡快找地方扎營了。”白頭發老者笑道。
“嗯,白公公,這地方不太好,過了這一片就扎營。”青年中年人點點頭。
這兩人一個是白公公,一個是方念心,正是雪妃一行人。
“娘娘,咱們在何處扎營?”白公公沖著車廂問道。
里面沒有回答,沒有聲音,白公公嘆了口氣,轉頭看看方念心,方念心搖搖頭,擺擺手。
白公公低嘆道:“老爺子,娘娘這幾天一直不說話,會不會悶出病來?”
方念心搖頭笑了笑:“放心吧,她倔脾氣,正拗著勁兒呢,待過了幾曰就好了。”
白公公點點頭,不敢再多說,他最明白不過,這其中關系最大的就是李先生,可李先生偏偏避而不見,也難怪娘娘寒心,決意要走。
這其中的糾葛,自己知道得越多越是找死,雖與李先生交情不錯,他看起來也不是薄情的,但事關姓命,說不定仍要滅了自己的口,只要死人才是最能守秘密的。
方念心轉頭看一眼車廂,搖搖頭,這回她是真傷心了,李風這小子,唉……確實夠絕情的!
他一邊想著李慕禪的所作所為,一邊揮起鞭子加快速度,這片樹林太密,冒著寒氣,他總覺得不安心。
他臉色忽然大變,喝道:“小心刺客!”
他聲如炸雷,周圍馬匹頓時慌了一下,馬上被神宗衛鎮住,他們猛的往里一靠,隊形相接,形成兩層圓陣把馬車護在當中。
方念心沉聲道:“白公公,你趴到馬車下面去!”
白公公忙道:“老爺子小心!”
“哼,跳梁小丑,翻不起風浪!”方念心冷笑一聲,擺擺手,雙眼炯炯如電,冷冷掃射左右。
“砰砰砰砰!”不停有神宗衛從馬上摔下來。
方念心臉色沉肅,雙眼炯炯,沒急著下去支持,想看清到底什么人出手,卻看不清,但見神宗衛紛紛落馬,卻不見有人鉆出來。
他功聚雙眼凝視看,終于發現一絲若隱若現的白絲,與空氣融為一體,若不是他內力深厚,根本發現不了。
一共有兩道白絲,縮回射出,無形無色,神宗衛們毫無反應,直挺挺的落下了馬,在地上翻滾。
方念心怒哼道:“小心白絲,大伙下馬!”
他的話卻不管用,神宗衛沒人聽。
在最前頭,胡統領端坐馬上,穩穩當當,冷靜自若的掃視,看到了白線,只是一揮手,朝著白絲方向一指:“來十個人,過去殺了他!”
他身邊十個神宗衛翻身下馬,飄身進了樹林,隨后再沒了動靜,好像泥牛入海,一點兒聲音沒發出來。
胡統領皺眉,哼了一聲:“弄虛作鬼,我倒要看看是何方神圣,來十個人隨我一起進去,其余人護住娘娘,不得擅離!”
他說罷翻身下了馬,身形如熊,大步流星往樹林鉆進去,他一進樹林,光暗交替時,眼前不太靈便,頓時身體一麻,動彈不得了。
他心下大惱,內力猛的一運,宛如爆炸般沖開封鎖,在經脈內滾滾而動,如江河泄洪,氣勢滔滔而不可擋。
這是他的一門秘術,專破封鎖手法,是將內力狂暴起來,雖會傷了自己,卻也沖開了穴道。
這門秘術有些危險,他練得久了,加之身體結實,有橫練功夫在,經脈強壯非常,所以才敢施展,否則無異于自殺。
他雙眼凝視兩丈外的一個老者,他一身褐衣,縮在樹杈上,身形被樹葉掩蓋著,一下很難發現。
他身形矮小瘦弱,干枯得像棵老樹,兩手腕各綁著一根白絲,乍看是看不到,但仔細看,偶爾光影閃爍,還能看得到。
周圍十個神宗衛都倒下了,只有一個站著,死死瞪著老者。
褐衣老者嘿嘿笑了一聲,點點頭:“果然不愧長這么個塊頭,就是禁得起打,好好,真是不錯!”
他雙眼放光,右手忽然一指,胡統領怒喝一聲,拔劍揮出。
“叮……”一聲脆響,似乎一塊兒小石子撞上劍身,發出脆響,胡統領吃了一驚,長劍幾乎脫手飛出去。
劍身上傳來一股龐大的巨力,好像巨大石頭撞過來,他右手一陣發麻,發酥,幾乎失去了知覺。
他能握著劍,全憑一股悍勇勁兒。
“奶奶的,你是什么人,敢來招惹咱們!”胡統領大喝一聲,又一劍掃出,卻有些綿軟無力。
“叮……”老者又一揮左手,嘿嘿笑道:“老夫是什么人,你到了閻王爺那里問一問吧!”
胡統領只覺手一空,長劍便脫手飛了出去,他左手一探,把劍抓住了,接著扭身揮劍,身形旋動,形成一道劍光削去。
老者揮手又一指,一道若隱若現的白線撞上了劍光,頓時發出“叮”的脆響,如同金鐵交鳴聲。
胡統領的長劍再也握不住,飛了出去,插進一丈外的樹里,劍身沒入,只剩下劍柄輕顫,劍穗蕩動。
胡統領腳尖一點,身法與他笨重如熊的體形極不相稱,飄飄后蕩,宛如鬼魅般閃了幾下,折了幾折。
老者的白線追之不及,“嗤”一聲輕響,白線穿透了一棵樹,卻被胡統領避過去了,他飄身出了樹林,揚聲喝道:“大伙小心點兒,后撤一丈,拿劍護身!”
胡統領一下看透老者的弱點,手上纏著兩條細線,距離畢竟有限,不能攻得很遠,離他遠點兒即使不能觸不到,也有閃避的時間。
“嘿嘿,有意思!”老者追在他身后,如附骨之蛆,身形奇快無比,轉眼間拉近了距離。
他的身法沒有胡統領的靈動,卻勝在速度快,一出了樹林,頓時三兩下便追得近上,眼見著要追上了。
“住手!”方念心斷喝一聲,身形從馬車上躍起,掠過神宗衛們的頭頂,到了老夫身后,探手便抓。
“咦?”老者扭頭,朝方念心一指。
方念心冷哼一聲,化爪為掌,恰拍上了那道白線,細若發絲,甚至比發絲還要細幾分。
老者頓時怪叫一聲,另一手一指,這道白線卻是射向胡統領。
方念心冷笑著揮掌拍向他胸口,速度奇快。
老者用的是圍魏救趙,方念心用的也是圍魏救趙,看誰的出手快,誰便搶占了主動。
胡統領卻也不是束手待斃的,驀的一提氣,身形往旁邊一折,蕩開去了,馬上便要避開細線,卻不曾相細線還能拐彎,又一轉,接著又追過來,速度更快,頓時擊中他右胸口位置。
他頓時身形一顫,停了下來,僵硬不動,他內力洶涌澎湃,卻阻不住穴道被封,這一次不敢再用秘術了。
這門秘術關鍵就是爆發,一旦爆發開來,威力雖也宏大,使他的身法變得鬼魅飄忽,遠勝平時,對于破穴卻無作用。
他如今的經脈已經隱隱作疼,若再施展一次秘術,經脈很可能要破裂,那樣一來無異于自殺,即使不死一身武功也廢了。
不到萬不得已他不想走這一步,況且方老爺子來了,自己也有救了,方老爺子的武功是可怕的,這老兒雖厲害,不信能敵得過方老爺子。
“啪”一聲脆響,老者手掌與方念心相接,發出一聲脆響,兩人在空中蕩了一下,各自翻身落地。
方念心穩當當落地,皺眉盯著踉蹌后退的老者。
看這老兒身形瘦小,其貌不揚,一陣風能刮走一步,修為卻極厲害,尤其內力精純若一,端是威力不俗。
換了一個人,挨了自己的大天星掌,早就吐血而亡,這老兒卻嘛事沒有,更沒有受傷的架式。
他冷笑一聲:“好,又是東楚的人!”
老者嘿嘿笑道:“不錯,老夫正是東楚人也,小子,你上當啦!”
方念心頓時臉色一變,扭頭望去,但見一個黑衫老者已經落在了馬車上,正探掌拍向馬車。
“賊子敢爾!”方念心勃然色變,大喝一聲如響雷炸開。
他沒想到有人竟能瞞得過自己的感覺,偷偷潛伏在一側,待自己動手后悄然偷襲,真是可惡之極!
眾人耳門只覺一聲爆響,腦袋嗡了一下,眼前一陣陣發黑。
方念心飛身便走,卻不想老者緊纏不舍,他在空中揮掌拍中白絲,白絲上的內力精純而堅銳,仿佛錐子一般扎向掌心,想向身體里鉆。
好在他大天星掌力堅凝如鐵,任憑此內力堅銳,卻突破不了大天星掌力,但他只雙掌如此,周身防護卻沒這般厲害,故要閃避。
這一耽擱的功夫,黑衫老者已經擊中馬車。
方念心目眥欲裂,肝膽欲迸,這一掌下去,女兒的姓命不保矣!
他身形猛的漲了一下,速度陡的快了一分,瞬間到了黑衫老者身后,一掌拍向其背心。
沒想到老者看也不看他,好像沒有發現他的靠近,仍是一掌拍向車廂,掌風呼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