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世界的計算機技術有兩條定律。
計算機定律之一:除非在硬件上隔離,否則沒有無法攻破的防火墻。
計算機定律之二:除非物理毀滅硬件,否則任何入侵都會留下痕跡。
房間里的蘭登主教緩緩敲下最后一個按鍵,看著屏幕上已經注入的邏輯病毒,揉了揉發疼的太陽穴。
他將鍵盤推了回去,然后緩緩轉動輪椅,在急促的敲門聲里,向著門廳的方向駛去。
“請進。”蘭登主教開口說道。
門開了,手持槍械的教皇衛隊迅速闖入,將槍口瞄準了輪椅上的蘭登主教。某個教皇衛士拔出了麻醉針,就要注射進他的后脖頸,卻被后面的聲音制止了。
“放過他吧。他從一開始就沒有逃跑的打算。”
瓦利安主教走進房間,看著被槍口頂住的蘭登主教,微微皺起眉頭:
“想不到……真的是你。”
“很意外嗎?”蘭登主教微微笑道。
“我早該想到的。”瓦利安主教懊悔地道,“你寧愿坐在輪椅上,也不愿意給自己換一對義肢……你不僅是反機械主義者,還是一名極端的人類純血主義者,對嗎?”
“我從來沒有掩飾過自己的政治主張。”蘭登主教平靜地看著他,“只是你們從來不愿懷疑一位已經退休的樞機主教而已。”
“不。”在瓦利安主教的身后,一名教皇衛士走了上來,嘴里發出的卻是英諾森的聲音,“我們并非沒有懷疑。”
“只是不愿接受而已。”
“伊丹.蘭登主教閣下,你也曾經是樞機主教會的成員之一,為什么就不能帶著這份榮譽,安安靜靜地渡過余生呢?”
“英諾森,人就是這樣的。”蘭登主教垂下眼瞼,“越是老邁,越是保守。越擔心自己曾經為之奮斗的基業,會不會被后輩輕蔑而不屑一顧地毀掉。”
“我們都老了。”英諾森的聲音聽不出喜怒,“未來終究是屬于年輕人的。”
“可是英諾森,你究竟有沒有想過?”蘭登主教淡淡問道,“注定由你的年輕人所創造的未來,究竟是不是我們當初所追逐的那個未來呢?”
“英諾森啊,或者我應該尊稱你為圣座陛下。”輪椅上的主教解開衣領,讓自己的呼吸順暢了些,“雖然我們共事多年……許多年,養成了深厚的默契和友誼,但在最根本的問題上,我們從來沒有達成過共識。”
“你是特拉西蒙伯爵之子,從小接受完善的家庭教育。你懂律法,精通科學,慣于和上等人打交道,所以在你眼里這個世界是秩序的,有跡可循的,可以用精巧的手段和權謀解決的。”
“但是你從未見過這個世界的另一面,它是黑暗的、混亂的、瘋狂的,是不能用任何理智去解決的,因為混亂本身就站在秩序的悖立面,絕不可以互相共存。”
“蘭登。”英諾森說道,“你太極端了。”
“不,陛下。”蘭登緩緩搖頭,“你太天真了,正如你的教名。”
(英諾森三世的“英諾森”,Iius,在拉丁語里有“天真”的意思)
“威脅級別隊列,考量的從來不是動機,而是能力。”蘭登主教繼續說道,“之所以是,是因為他們具備毀滅世界的能力,這樣的威脅性不會隨著他們的主觀意志而轉移。”
“就像無知的孩童持槍,誰也不能確保他們不會因為任何原因而貿然扣動扳機。人類的未來不應該承受這樣的風險,您身為教皇,就更應該握緊權柄,而不是貿然決定將其交出去。”
“蘭登主教,您這是在質疑我身為圣職者的品性嗎?”瓦利安主教沉聲說道。
“不,瓦利安閣下。”蘭登主教淡然與他對視,“我沒有質疑您的意思。”
“更何況我們的圣座陛下,也并非是打算將權柄交給你。”他有些疲累地說道,“而是想要轉交給你的妹妹,那位威脅等級高達的目標,諾菈.瓦倫尼斯.李錫尼烏斯。”
瓦利安聞言愕然,半晌才突然反應過來。
封圣。
雖然圣座已經欽定他是下任教皇,但同時又暗示要給她的妹妹封圣。
教皇和圣女,哪個品級更高呢?
如果說教皇是圣職者里面最為尊崇的職位,是天主在世俗的代言人;那零零看書網.么圣女就是徹底超脫出圣職者體系的“地上天使”,是天主的化身,是可以進入教堂被信徒祭拜的存在。
正因為如此,以往圣者才會只封給“已死之人”。因為如果出現活著的圣者,其在教廷的威望之大必將超乎一切想象,甚至遠遠壓過教皇。
圣座讓他的妹妹來當圣女,又讓他來當下任教皇,明顯是希望他來支持他的妹妹,確保這位“地上天使”的意志可以通過教皇的發聲,傳播到基督之國的每一個角落……他并非對政治一竅不通,以往只是沉迷科研沒有多想,然而此時突然全都明白了。
“所以你反對的是諾菈。”瓦利安恍然大悟。
“不。”蘭登主教還是搖頭,“我反對的是。”
“一個身為級別的超凡者,卻將接過教廷的至高權柄,成為科技陣營的最高領袖。還有比這更為荒謬的事嗎?”
“可是魔潮來了,蘭登。”英諾森的聲音也帶著疲憊,“我并不懷疑你對科技文明的信仰,然而人不能逆著狂風前進,那樣會很累,而且會被吹走。”
“你我都無法否認的是,在魔潮升到后,科技和超凡的力量對比會懸殊到極致,這是歷史周期的趨勢,就像人力無法抗衡的狂風。如果不能借助超凡者的力量,我們又能拿什么來確保教廷,不會重蹈古所羅門帝國的覆滅經歷呢?”
“我可以把你的話,理解為因為害怕落入地獄,所以決定和魔鬼做交易嗎?”蘭登主教露出黯然的表情,“第三紀末期的古所羅門元老院,不也是這么想的嗎?”
“在前三巨頭結盟后,成為執政官的愷撒逼迫畢布魯斯讓權。元老院畏懼大權獨攬的愷撒,只能用軍事總督的權力,來換取愷撒遠離所羅門的政壇。”
“然而這卻導致愷撒迅速掌控軍權,最終跨過了盧比孔河,反攻占領了所羅門城。從古到今,依靠玩弄權術和制衡來削弱敵人的手段,什么時候真正地取得成功過呢?”
“你希望這位李錫尼烏斯能制衡其他,可如果她真的成為基督之國的愷撒,到時候誰又能制衡她呢?作為超凡者,你難道還能指望她背叛自己的出身,去幫助科技來消滅超凡嗎?”
“蘭登。”英諾森的聲音里滿是失望,“就算我不將教皇的權柄交出來,在我們可以預見的未來里,科技什么時候又有過徹底消滅超凡的可能了?”
蘭登主教沉默下來。
過了良久,他忽然在輪椅上坐直了身子,閉上了眼睛。
“有的。”他的聲音顫抖起來,仿佛在壓抑著某種負罪感。
“你們很快就會見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