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士坦丁堡,黃金執政宮。
塞爾柱帝國的神皇蘇萊曼,正坐在歷代所羅門皇帝的象牙王座上,盯著一份信紙發呆。
那封信,是已經失去聯絡長達四年的叛國皇女卡麥莉加所書寫的,勸他不要再沉湎于攻下君士坦丁堡的榮耀里,盡快認清如今雙方實力已經此消彼長,將力量收回博斯普魯斯海峽,專心防守小亞細亞去。
也就是說,君士坦丁堡是肯定守不住了。
對于卡麥莉加這個女兒,蘇萊曼要說沒什么感情,那是假的……在他還沒有登基成為神皇,就任大馬士革總督的時候,對這個女兒簡直是寵愛得無以復加,甚至每晚在繁重的政務后都會抽出半個小時,專門給她耐心地念睡前故事。
然而,從他選擇踏上權力之路開始,和這個女兒的關系就漸行漸遠了。
或者說,塞爾柱帝國的皇帝制度,導致任何皇帝都將成為孤家寡人。
當初在收到女兒叛國消息的時候,蘇萊曼皇帝曾經勃然大怒,甚至要在高加索刺客組織掛出懸賞,通緝這個敢于忤逆他的女兒的頭顱。
然而很快他又撤回了這個懸賞,倒不是因為顧慮皇后的緣故(實際上魅魔女王對丈夫、女兒也沒什么真情可言),而是他突然想起了當初那本沒念完的《一千零一夜》。
想起了曾經陪伴女兒的溫馨時光。
說實話,自成為皇帝以來,雖說權勢和實力幾乎攀升到了極致,但作為人的快樂也越來越少了,以至于過去記憶里的每一份快樂,都被他視若珍寶般,時常拿出來回味品嘗。
如今,再次看到失蹤已久的女兒寄回來的家書時,蘇萊曼有些所料不及的意外,更多的則是被愚弄和挑釁的憤怒。
然而等他冷靜下來后,卻又開始認真思索起女兒的建議來。
促使他改變態度的,當然是闊別已久的女兒已經成為半神的事實——這意味著卡麥莉加確實已有和他平等對話的資格。
而根據卡麥莉加所說,光是她所在的團隊,除她以外還有五名半神……
這消息就有點驚悚了。六名半神,足以在任何勢力陣營里成為舉足輕重的力量,即便是超凡帝國塞爾柱,完全效忠皇帝的半神差不多就這個數。
也就是說,假如卡麥莉加愿意歸國,甚至便可以當場和他這個皇帝老爹掰手腕子。假如這樣也就罷了,至少她還是站在塞爾柱這邊的……
然而從書信的描述來看,現實是卡麥莉加正待在基督十字軍那邊的陣營里。于是帝國原本對十字軍做的戰爭計劃立刻被推翻,這六名不知從哪里冒出來的半神,已經成了壓倒戰爭天平的巨大砝碼。
如今已經不是考慮如何守住君士坦丁堡的時候了,而是如何體面地撤出君士坦丁堡,保住小亞的時候了。
蘇萊曼抬起頭來,看著面前這位年輕的侍衛長。這是個來自敘利亞的年輕人,機警聰慧,平日里頗得他的信重。
然而就在幾分鐘前,就是這個年輕侍衛長給他帶來了女兒的來信,而且根據手下心靈術士的判斷,他是被某種半神階位的法則所操縱了心神,而不是刻意背叛陛下。
那法則……有點兒像是某種寄生的心靈生物,牢牢扎入他的心智體深處,甚至無法用尋常的心靈手段所解決。如果硬要將其拔除的話,年輕侍衛長就會變成心智體殘缺的傻子——那還不如直接一刀殺了他。
“帶下去吧。”蘇萊曼皇帝揉了揉眉心,便宣布了這名侍衛長的結局:囚禁。
等年輕侍衛長被帶下去后,大面積的心靈排查也開始于君士坦丁堡布置下去,防止有更多人受到他那位乖女兒卡麥莉加的隱秘操縱。
蘇萊曼皇帝則是默默踱入內室書房,沉默良久,才取出了一只蠟燭來。
將蠟燭點燃,很快,從燭芯上跳動的火光里,便出現了一個窈窕可人的模糊身影。
“科涅歐佩特拉!”蘇萊曼嚴肅說道,“我收到了卡麥莉加的來信。”
“哦。”對面說道,“怎么了?終于想起我那乖女兒了?”
“她在十字軍的陣營里給我寄信,讓我盡快交出君士坦丁堡。”蘇萊曼沉聲說道。
“那你就交出去唄。”對面說道。
“這是你的意思?”蘇萊曼冷冷問道。
“不。”對面回答。
“那是卡麥莉加自作主張了。”蘇萊曼威嚴地道。
“我的陛下,你似乎搞錯了什么。”對面終于忍不住笑出聲來,“你以為卡麥莉加還是當初那個,在我們之間跑來跑去的小女孩嗎?”
“她已經是一名半神了,并且繼承了我的魅魔女王的位置,和我在凌波城的全部基業。即便是馬爾基娜,也在她的手下俯首聽用,你以為我還能影響到她嗎?”
“可她還在那個叫蒼青之劍的傭兵團里。”蘇萊曼皺起眉頭。
“也許她喜歡玩過家家呢。”對面滿不在乎地說道,“我不也曾經扮演過奴隸嗎,陛下?”
蘇萊曼:………………
好吧,他和這位魅魔女王相遇的時候,對方確實就在奴隸市場里扮演女奴來著,等候著被任何一個不知該算“走運”還是“倒霉”的男人買回家去。
從這方面考慮,這些魅魔確實都有古怪的癖好。
結束了和魅魔女王……確切地說,是前任魅魔女王的通訊。蘇萊曼再次走出書房,于象牙王座上沉思了幾個小時,才吩咐旁邊駐守的侍衛:
“將侍衛長帶回來。”
很快,原本被囚禁的侍衛長便帶著鐐銬,回到了黃金執政宮的大廳里。
盡管身陷囹圄,他的臉上仍然帶著滿不在乎的微笑,或者說那個操縱了他的幕后半神,已經完全將他的正常思維能力剝奪掉了。
“卡麥莉加,你究竟想要什么?”蘇萊曼盯著那個侍衛隊長,沉聲問道,“我知道你在聽!”
過了片刻,那個帶著僵硬假笑的侍衛長,面色才緩緩起了變化。
他斂起了笑容,開口,聲音已經變成了柔媚的女聲:
“我不想要什么,父親。我想要的你也給不了。”
“你不像是會顧念父女情分的那種人。”蘇萊曼拍了一下象牙王座的扶手,“所以你為什么提醒我?”
“很簡單,因為假如塞爾柱帝國在圣戰中慘敗,那么某人將會獲得最大的利益,而這并不符合我對未來的預期。”卡麥莉加的聲音笑了一下,繼續說道,“所以,我只是希望你們不要敗得太快,以免打亂我的計劃。”
“某人?”蘇萊曼眼睛微瞇,“奧林匹亞城,阿庇里俄斯?”
“您就不用再猜了。”卡麥莉加用縹緲的聲音說道,“去吧,離開君士坦丁堡,去小亞細亞,盡量拖住她的腳步。”
“然后將目光投向伊蘭尼亞,為自己準備后路吧。父親,您自認是具備雄才大略的君主,那您應該知道當歷史大勢已成,就不再是人的意志能夠阻擋的了。”
“我不希望在君士坦丁堡的城墻上看到您的人頭,也不希望在幾年或幾十年后,聽到您戰死或被禁衛軍謀殺的消息,那樣對我這個女兒來說太殘酷了。”
“好好活著吧,或許我們將來還有相見,甚至是合作的機會。”
“我期待著那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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