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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五十六章 如果人們關心的不是孩子

  沐春一臉懵,感情你們把我叫回來我還能不進去的?

  楚思思憂愁地看著沐春,“老師,賈院長已經趕來了,要不然你不要進去了。”

  沐春真是哭笑不得,劉田田和楚思思的邏輯莫非是劉淡淡在身心科和病人鬧了矛盾,作為身心科主任的沐春還能不管的?如果沐春不管他就能裝糊涂,好像這事就能與他無關?

  沐春敲了敲門走進身心科門診室,只見劉淡淡漲紅著這臉坐在椅子上,但是這張沐春一直坐的椅子他顯然坐著并不安穩。

  劉淡淡的對面是一個三十多歲的女人,女人身旁還有一個小女孩,女孩的臉全花了,一條條灰灰的手印,一邊抽泣著一邊還在用手擦著臉。

  女孩的眼神有些木訥,長得倒是很漂亮,站在跑步機旁哭個不停。

  女人罵完劉淡淡就罵小女孩,罵人和說道理的水平看上去達到了研究生級別。

  沐春經過女人身邊走到劉淡淡旁,劉淡淡一臉怒氣,呼吸緊張,看上去像是忍著滿肚子的火。

  “淡淡,你先去隔壁休息會,我來吧。”沐春拉起劉淡淡的胳膊,卻被劉淡淡一下子甩開了。

  “淡淡,你先出去透透氣,交給我吧。”沐春又說了一遍。

  “我不要,我不走。”劉淡淡倔強地抖動了一下肩膀,把沐春的手撞開了。

  沐春抬頭給門外的楚思思使了一個顏色,楚思思走了進來對劉淡淡道,“先出來吧,老師來了沒事的,走吧走吧。”

  楚思思叫了好幾聲,女人在一旁冷嘲熱諷道:“沒本事就不要多管閑事,小小年紀以為讀了幾天書,什么都要管,小鬼頭,沒大沒小,社會上沒混過吧,說話不知道輕重,拎不清。”

  女人也不管沐春和楚思思在和劉淡淡說什么,她就像打開了水龍頭關不上一樣,一嘴的教訓和臟話沒完沒了。

  沐春確定當時這位女病人已經進入了大腦皮層興奮狀態,輕度躁狂和穢語不斷。

  這種時候和她說什么她都未必能聽進去,而她所說的也都是沉浸在她自己世界中的話。

  劉淡淡在走廊上把事情的原委和沐春說了一下,病人名叫方佳,其實是帶她的女兒來看病的,女兒今年4歲,不說話,只會發出嗯啊的怪叫聲,說是去年開始就覺得不對勁了,但是家里一直沒人注意這件事,不知道哪里聽說身心科有辦法治療疑難問題,就來了,還說身心科看病不用排隊。

  沐春越聽越費解,心想,這都是什么傳言啊。

  劉淡淡顫抖著又說了幾句,說這個媽媽簡直不是人,一身酒氣,弄不好還吸毒。

  聽到吸毒兩字,沐春眉頭一皺,右手緊緊捏了一下。

  “淡淡,吸毒還是酒精過度?”沐春試著向劉淡淡再確認一次。

  劉淡淡看起來很是焦灼,搖搖頭,抱歉道:“我沒有證據,只是猜測,都是猜測,還有那個孩子,明明需要好好治療,那孩子的問題很嚴重。”

  沐春大致明白了是怎么回事,照劉淡淡的敘述,今天的事情應該是這個叫方佳的女人帶女兒來看病,然后一身酒味或者對孩子不負責任的態度讓劉淡淡非常不高興,最后情緒有些失控。

  至于劉淡淡為什么會情緒失控,沐春暫時還沒有頭緒,于是他讓楚思思帶劉淡淡去對面的門診室休息,又麻煩劉田田多留意一下樓下的家屬,要是賈院長來找劉淡淡說明情況,就說沐春已經回來了,一會就去院長室解釋整件事。

  劉田田點點頭,一副復仇者聯盟要去大戰滅吧一樣的精神勁真是讓沐春突然多了幾分力量。

  劉田田鼓勵沐春,“沒事,這種場面我在內科和外科都見過,不怕,這女人有問題的,賈院長也不是什么都聽病人的,他也不傻。”

  說完拍了拍沐春的肩膀,轉身朝樓道走去。

  沐春走回門診室,看了看一旁的女孩,大家都出去以后,方佳沒人罵就對著女孩罵了起來,女孩倒也奇怪,方佳罵她的時候她只是呆呆地看著方佳周圍不知道什么地方,傻乎乎地一會咧嘴笑,一會嗯,啊發出怪怪的聲音。

  無法聚焦的眼神,不能明白大人的話,迷離的情緒,不會說話,種種癥狀看起來,沐春心中一陣抽動,頓感冰涼的刺痛,這女孩莫非是自閉癥?

  “你又是誰?”方佳提著嗓子問。

  “我是沐春,身心科的醫生——沐春。你女兒需要洗臉,外面風大,北風吹在她臉上恐怕小臉蛋會疼。”

  沐春說這話的時候視線看著小女孩而不是方佳。

  方佳頓時感到有些以外,一刻不停數落人的嘴也稍稍打了一下結。

  但是很快,方佳清了清嗓子又向先前一樣生龍活虎,她的右手極其安逸地放在桌子上,右腿疊放在左腿上,紅色高跟鞋搭配膚色絲襪,看著都讓人覺得哆嗦。

  這么穿不冷嗎?

  還沒換上白大褂的沐春站起身走到咖啡機前,轉頭問方佳,“要不要咖啡?”

  方佳將身子側靠在桌子上,及腰長發黑中透著墨綠,看起來并不特別整潔也非特別健康,發梢不知道是染色的緣故還是營養不良,看起來如枯葉一般沒有什么生氣。

  方佳給沐春的感覺也是如此,她的年紀不大,打扮也算是用了心,金粉色的毛衣長裙配鮮紅色的高跟鞋,外套是白色的仿貂毛大衣,看起來很膨脹,毛茸茸的,但是感覺還是不暖和。

  和許丹一樣,方佳也不喜歡用圍巾,也喜歡把鎖骨和脖子完全露在外面。

  這樣穿實在是容易感冒啊。

  再看方佳的眼神,不安中透著疲憊,嘴唇微微有些上火的瘡痕,看上去剛好不久,厚厚的粉液還是沒能完全遮住瑕疵。

  她的臉上還有一些零星的斑點,兩腮靠近耳朵的地方則有一點點微微泛青。

  雖然化著妝,但還是留下了不少痕跡。

  閃著亮粉的眼影和濃密的睫毛并沒有給這張臉帶來幾分活力,反倒是更像兩個干枯的果實強行掛在深冬的樹上。

  從外貌和方佳給沐春的感覺判斷,劉淡淡的感覺倒是和沐春的感覺有八分吻合,方佳的臉像一張裝飾過的扭曲的臉。

  見方佳沒有回答,沐春又問了一遍,“要咖啡嗎?”

  方佳不安地甩了甩頭發,“行吧,來一杯,我也渴了。”

  “我們當著孩子的面聊合適嗎?”沐春把咖啡遞給方佳時問道。

  “她?”方佳眉毛一抬,嘴角向上吊了起來。“她能聽懂個p。”

  “那行,我們就這樣聊。”沐春換上白大褂重新坐回原位。

  “醫生,我這孩子有病嗎?”方佳指了指小女孩問。

  “你說哪方面?”沐春一邊看著電腦屏幕,一邊打著鍵盤,也不知道在看些什么。

  “哪方面都行,有沒有病?”方佳提著嗓門問。

  “不知道。”沐春利索地回答。

  “不知道不行,你今天要給我寫個報告,就說這孩子有病,說她是白癡或者智商過低,或者小兒麻痹還有什么小孩子的毛病嗎?啞巴?但是她會喊會叫,算不算啞巴?”方佳用迫切的眼神看著沐春。

  “我在樓下看見兩個和你長得很像的人,據說是你的家人?”沐春問。

  “是我哥哥,大概我三哥和四哥吧。”方佳又甩了甩頭發,雙腿不受控制地原地抖動著。

  沐春繼續在鍵盤上打著字,視線從剛才開始就沒有離開過屏幕。

  “你的家屬好像對我們的醫生很有意見,說是我們醫生多管閑事,不知道管了什么閑事?”沐春問。

  “哦,你說剛才那個小p孩劉醫生嗎?”方佳翻了個白眼抱怨道:“是的,我讓他給這丫頭看病,他非說我有病,你說是不是他有病?”

  沐春點點頭,“然后呢?”

  手指飛速在鍵盤上滑動。

  方佳倒也不在意沐春沒有看著她,反正她也沒有看著沐春,房間里的三個人,方佳的眼神是到處飄的,感覺到處都被她看過好幾遍;小女孩的眼神是專注和遲鈍的,但是根本不知道她到底有沒有看著這個房間里的任何一個地方;沐春的視線一直就在屏幕上,一秒也沒有離開過。

  “然后我就不爽了啊,這不是浪費我時間嗎?哪有這樣的醫生的,還說什么身心科醫生會更關注病人的生活,我要你關注我的生活干什么,誰讓你多管閑事了?小處男什么都不懂,廢物一個。”

  方佳剛說完,氣都不帶喘的又補了一句,“就是自作聰明,自以為是。”

  “他說什么了?”沐春問。

  方佳扭動了一下身體,好像這么坐著讓她很不舒服一般,正要開口繼續抱怨,這時候,小女孩發出了一聲刺耳的尖叫。

  “啊~~~~~~~”

  沐春立刻轉過頭去看著小女孩,小女孩的尖叫聲雖然刺耳可怕,但是她的表情卻是在笑。

  看起來淡淡的判斷沒有什么問題,女孩的確有明顯的狀況,可是這個媽媽怎么一點都沒覺得呢?

  沐春看了看方佳,方佳低頭看著手指甲上blingbling的水鉆,一點也沒有轉頭看看小女孩的意思。

  “你看,她就是這樣,跟個動物一樣,我覺得啊,她就是遺傳她爸的神經病。”方佳說完拍了拍胸口,打了個嗝。

  捂了一會嘴,方佳才把手放了下來,端起杯子喝了幾口咖啡。

  “嗯,這個情況有些復雜,是不是能開這種證明我還不清楚,誰告訴你這里可以開這種證明的?”

  聽完沐春的問題,方佳局促不安地又扭動了一下肩膀,支支吾吾的東看看西看看,然后捏著紫色的指甲說,“我聽鄰居說的,我們老房子那里有人說花園橋的身心科能解決很多麻煩,我就來了呀。”

  方佳所說的老房子值的就是恒元路以西的那一塊區域,花園橋位于繞海市中心,歷來都是鬧市區,所以有很多上個世紀就建設起來的居民聚集區,后來恒元路以東建了很多新的樓盤和商務中心,現在的花園橋社區可以說就是一半非常現代,一半非常老舊。

  兩種文化和兩群人集中在這個社區,再加上花園橋社區又是一個跨越好幾條馬路的大社區,并且周邊的好多居民都以花園橋為生活中心,所以現實中的花園橋比行政區域劃分的范圍更廣。

  恒元路以西,在繞海被大家稱為老城廂,建筑以磚木結構為主,一部分建造于明清時期,另一部分建造于上個世紀四五十年代。一直往西靠近恒華路后,建筑變成了上世紀80年代的老公房,經過幾次外墻沖刷,已經早就看不到最早時候的墻體顏色。

  幾十年前,繞海市人口密度最大的地段就是花園橋了,這里有第三鋼鐵廠,繞海自來水廠,還有老字號餐飲店,百年老店名不虛傳。

  逢年過節人們都來花園橋采購年貨,除夕夜花園橋居民燃放的煙花炮竹能將小小的馬路變成長長的紅色地毯。

  繞海老城市的記憶幾乎都集中在了花園橋。

  時光荏苒,光陰似箭,二十多年來,花園橋拆遷的拆遷,重建的重建,成了嶄新的CBD,高檔社區越來越多,隔著一條恒元路也漸漸行車了貧富差異最明顯的地塊。

  有差距就會有歧視,省市之間有地域歧視,繞海市內的地區歧視也不少見,說起來老城區還有人過著沒有獨立衛生間,需要倒馬桶的日子,另一些高級社區或者國際社區的孩子已經幾乎不會說繞海本地話,開口都是西班牙語和英語偶爾夾帶幾句法語。

  周明就來自恒元路的另一邊,周明的爸爸周平就帶著兒子蝸居在小小的老城區磚木結構的單間里,衛生條件不夠理想,居住環境也只能算是勉強。

  方佳也住在那一帶,還有她的哥哥們,也和周平一樣,都在恒元路那一帶的老房子里生活,他們有些做著小本生意,有些做著一些不那么正經的買賣。

  方佳還在等沐春回答她能不能開個證明,方佳的一位哥哥已經沖了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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