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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二章 老婦人也是水做的

  栓在側院的一條大黑狗,掙著繩子朝窗欞映出的光芒內,一抹老態龍鐘的身影的吼叫。

  噗噗….

  噗噗噗…..

  噴水聲還在不停響起,暖黃的房間里,周夫人捏著絹帕小心翼翼靠近門邊,小聲喚起隔壁的丫鬟。

  “小環…..快起來,去外面看看怎么回事。”

  隔壁淺睡候命的丫鬟此刻早就醒了,往日里她也聽過這種聲響,哪里不知道是什么東西,聽到夫人吩咐,小臉煞白。

  哆哆嗦嗦的挪步到房門,將門打開一條縫隙,朝外面瞄了一眼。

  然后….呯的一下,將門關上。

  臉無血色的敲向里屋,聲音帶起了哭腔:“夫人…..外面那個老婆子又出現了…..就在外面。”

  周夫人也嚇得不輕,連忙將門打開,放那丫鬟進來,也好過自己一人。

  “這如何辦才好啊。”

  兩人在屋里也想不出什么辦法,床榻上女兒周蓉也仿佛陷入夢魘,不停的低吟,滿臉都是汗水。

  “你可看清那老婦人是何長相?以前可曾來過府中?”

  那丫鬟連連搖頭,支支吾吾的說不出話來,周夫人見她這模樣,只得自己走近窗欞,伸出手指捅破紙窗一個小眼出來,朝外看去。

  檐下燈籠搖晃,燈火搖搖擺擺間,只見一個短身駝背,老態龍鐘的老婦人,拄著拐杖走得急慢,卻眨眼去了房角一邊,不到幾個呼吸,又從另一邊的房角走出。

  邊走,口鼻里不停的噴出水,就像怎么也噴不完,所過的地方,灑出明顯的濕痕。

  周夫人也嚇得臉色發白,聲音哆哆嗦嗦,正要說:“得想辦法通知老爺,或其他院里的下人……”

  外面的老婦人陡然停下腳步,遠處拴著的黑狗也在此時更加瘋狂的吼叫。

  汪汪汪……

  夜深人靜,犬吠之聲遠遠傳來前院,提著燈籠走在前面的仆人朝那邊張望了一下,回頭看向跟在后面的書生,退到一側,躬身道:“陸公子,就是這里了,小的就在外面候著。”

  說完,那人又望去狗吠的方向,嘴唇嘀嘀咕咕。

  “…..又開始叫了。”

  “府中的狗平日里都會叫的這般兇?”

  聽到書生的問話,仆人提著燈籠轉回來,“這狗不是府中養大的,前一個月才買回來,放在小姐的偏……”

  話到了這里突然停下,燈籠暖黃的光芒范圍,那陸公子并沒有進茅房如廁,而是站在水缸邊從寬袖里掏出一桿毛筆。

  仆人嘴角抽了抽,讀書人上個廁所也要詩情畫意一番?

  但還是忍不住開口問了出來:“陸公子…..你這是要做什么?”

  “噓!”

  水缸邊上,陸良生食指豎在唇中間,隨后從另只寬袖里,掏出小塊墨,伸手一招,旁邊水缸面上,蕩起一圈漣漪,就在那仆人疑惑的目光里,牽出一條水線,卷在墨塊上,迅速形成墨汁。

  “看到的,可不要告訴其他人。”

  待墨汁勻稱,筆尖放到掌心沾了沾,陸良生就著墻壁如同往日信手施畫,隨意拉出一條橫線。

  仆人提著燈籠有些發抖,看到之前那一幕,沒被嚇跑已經是他膽量大了,眼下對面那書生還是老爺的貴客,忍不住結結巴巴開口。

  “陸……陸……陸公子……你這是要做什么…..”

  陸良生停下筆,望著畫出的墨線。

  “當然是救人,難道還要在茅廁邊上畫一幅良辰美景圖?”

  下一刻。

  墻壁那條墨線,就在仆人驚駭的目光之中,扭動起來,就像活了一般。

  夜風拂過庭院。

  陸良生袍袖一拂,側身抬臂指去犬吠的方向。

  “去!”

  飄出墻壁的墨線,唰的一下從仆人腦側飛了出去,發絲都被帶起的風掀動、搖擺,片刻之間,消失在庭院的黑暗里。

  側院,犬吠聲變得焦急。

  一點水漬忽然濺上紙窗,周夫人嚇得往后一縮,紙窗化開,清晰的看到外面那老嫗,慢慢轉過臉來,一頭鶴發下,面容如水腫,面無表情的盯著房間里的婦人。

  某一刻,那邊黑狗不敢吼叫,嗚咽一聲夾著尾巴縮回窩里。

  噗噗噗…..

  噗…..

  周夫人驚恐的后退兩步時,外面的老嫗口鼻又噴出水來,拄著拐杖邁出兩步,眨眼間突然躥到窗前。

  閨房里的主仆兩人白眼一翻,直接嚇昏死過去。

  陰風鼓動燈火,窗欞呼的被倒拉開,兩支水腫的手攀上窗框,老嫗的上半身一點一點探了進去,朝著床榻上的女子張開嘴。

  清水滴滴答答順著嘴角、下巴流到地上。

  下一秒。

  臃腫老態的身體還要進去,稍遠的樹梢嘩的撫動,一條墨線沖來,攜裹法力,直接飛到檐下,將老嫗身體纏住,就連攀在窗欞上的雙手也在瞬間被拉了回去,倒拖到了院中。

  “這么多水,你是淹死的?”

  墨線的另一頭,飛落一道走來的身影手中,清湛的話語徐徐傳來時,人也走進了燈籠光芒范圍。

  “縱有冤屈,大可申訴,何苦出來害人,也讓自己難以投胎。”

  那邊,被捆縛的老嫗卻是沒看書生一眼,被墨線捆著依舊朝周小姐的閨房過去。

  這只鬼,沒有靈識?

  陸良生蹙眉,手中纏在中指的墨線陡然一收,走到檐下的老嫗身上,墨線明顯再次縮緊,灰撲撲的袍服勒出深痕,全身就像海綿般,被擠出了大量的清水流了出來。

  “這么多水……”

  不止一地的水漬,隱隱還有股腥臭的氣味彌漫,陸良生驅使法訣,將那老嫗拉的更近一些,墨線也在跟著縮緊,那老嫗整個人被勒出一圈圈的圓環,眼珠子都凸了出來。

  不到片刻,就在陸良生面前,骨肉皆爛,軟成一坨,肉眼可見的速度化成一灘清水,只剩下衣服袍子還在地上。

  “就這樣?”

  陸良生撤去墨線,觀察了一陣,快步走進房間,床榻上周蓉安靜的沉睡,檢查了地上的周夫人和那個丫鬟,見沒有大礙后,便先離開,回到前院。

  客廳內,周瑱見他回來,又讓侍女斟了酒水。

  “良生去的這般久,當罰一杯。”

  “是該罰一杯。”陸良生過來看了看周圍,那名見他施法的仆人也在不遠,不敢抬起臉,笑著,將手中酒水一飲而盡,拱手說道:“周老,此時天色已晚,我就先回去了。”

  大抵是有些喝醉了,老人摟著書生,讓他坐下來,揮袍讓仆人去廚房吩咐再上幾道菜。

  “既然天色已晚,那就在家中留宿便是,何必跑來跑去。”

  陸良生擺手,阻止仆人去廚房,起身退到門口再次拱手。

  “周老好意,良生謝過,只是突然留宿,周老家中還有待嫁女兒,被外人知曉多是不好的。”

  這番話讓老人清醒了些許,點點頭:“也罷,老夫也有些醉酒上頭了,我遣人送你回客棧。”

  “這倒不用,客棧離此也不遠,我走回去就好。”

  告辭之后,周瑱還是將書生送到門口,轉身回到客廳,又吃了一陣,忽然有幾個仆人從后院驚慌跑來,在他耳邊低語幾聲。

  老人醉意瞬間清醒,提著袍擺跟在護院和仆人身后,快步小跑來到女兒的側院,這里已有幾個侍女等候,有人舉著燈籠照著地上一灘清水和衣物。

  “老爺,夫人和小姐都無事,只是地上的衣物,還有這灘水…..曾經看見過老嫗的人說,這衣服和她身上的很……”

  “老爺,老爺,夫人醒了!”

  周瑱暫時擱下地上的衣物和水漬,進了女兒閨房,老妻已經清醒過來,半躺在一個侍女懷里,狀態還有些游離。

  見到進門的夫君,多少清醒了一些。

  “老爺…..是有一個老嫗,圍著蓉兒的房間噴水……”

  “為夫沒見著什么老嫗,只是地上多了衣物和許多水漬。”

  周瑱安撫了一陣妻子,對于側院發生了什么事,不由皺起眉頭,也起了疑心,當即招來府中不多的下人、護院。

  “爾等可知發生了什么事?要如實回答!”

  老人成名日久,話語間自有一股威嚴,一眾仆人丫鬟低下頭,不敢應聲,也算不知道的一種回答。

  眾仆當中,一人畏畏縮縮尤為顯眼,周瑱看向他,點名出來。

  “你說!”

  那仆人正是領陸良生去如廁的小廝,不情不愿的站出來,愁眉苦臉的看著老人。

  “老爺……我不敢說…..”

  “說!”

  老人猛地一喝,驚的小廝哆嗦一下,連忙開口:“是那個陸公子……”

  “我看見‘咻’的一下,將水缸里的水吸到掌中!”

  “……那筆沾了墨,在墻上畫了一橫,那線就活了,還飛了出來!小的嚇得腿一軟都坐到地上…….”

  “然后,那線就飛到小姐這邊…..陸公子就跟著過來,剩下的小的就知道這么多…..”

  倒豆子般一口氣說完,院中一眾仆人丫鬟鴉雀無聲,檐下的周瑱臉上也多有震撼的神色,視線看去地上的一灘清水、衣物。

  “這些話當真?”

  那仆人連連點頭。

  “當真!”

  周瑱壓低嗓音:“今夜發生的事,不可說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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