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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四章 月下起舞

  夜深人靜,已至后半夜,側院也漸漸安靜下來。

  道人漱了幾遍口,回到屋里蒙頭大睡,陸良生看了會兒書,心里卻是靜不下來。

  走出房門,直接一躍,踩在對面的院墻,反身投去房頂,拂袖一掃,將瓦片上的落葉吹飛,安靜的坐下。

  又走出夜云的明月,清輝照在他臉上,目光有些出神,想著這段日子以來發生的種種,也有一點想陸家村了。

  “公子。”

  柔婉的聲音輕飄飄的傳來,陸良生不用回頭也知是誰,一襲紅裳長袖的聶紅憐飄來,落在旁邊,跟著坐下。

  順著書生的眼睛,看去天上那輪皓月。

  “之前聽孫道長說,公子差點折損自己的修為,為那個張廉誠續命?”

  “不是沒做嘛,怎么都來說一說。”

  陸良生嘴角忍不住勾出一抹笑,他知道那般做,會讓身邊的人擔憂,但書中立言、立心、立身之學,對他影響很大,想從書畫悟出的修行之道,總要想去試……

  “我也知道張廉誠與我無關,可見不得他父母那樣跪下來求人,我也是有爹娘的。”

  說起雙親,聶紅憐坐在那里曲膝環抱,看去書生的側臉,隨后,抬頭望去清月,抿嘴跟著笑起來。

  “說起父母,妾身都快忘記他們了……現在,家里真的一個人都沒有了。”

  說了一句,忽然笑出聲。

  “呵…..說這些做什么,公子你看,今晚夜色真美,妾身給你跳一支舞吧。”

  一旁,陸良生微愣,一支紅袖拂來,在他臉上撫過,失笑了一下,只見旁邊的倩影已經飄了出去。

  月光之下,一襲紅裳長裙的身姿婀娜,紅袖飛舞,這時腰肢一晃,繡鞋踢開裙擺,紅憐微微傾斜,紅袖薄紗滑過淡雅的雙唇,雙眸顧盼,望向屋頂上坐著的書生,有著淡淡的迷離、嫵媚。

  陸良生看著半空上女子舞動的神態。

  “想不到紅憐不止戲曲了得…..這舞蹈怕也是下了功夫。”

  舞蹈起始的片刻,下方,蛤蟆道人艱難的爬上檐柱,又抓住房檐,雙腳懸空蹬了幾下,鼓著兩腮,費了好一番功夫方才爬上去。

  氣喘吁吁上來房頂時,陸良生雙手放在膝蓋上,兩袖垂在兩側,輕輕的在風里撫動,望著這出令人賞心悅目的月下之舞,

  “良生。”

  蛤蟆道人的聲音在書生背后響起,陸良生回頭,蛤蟆一臉淡然的走來,站一側,負著雙蹼望去半空的女鬼,以及那輪清月。

  “為師已經很久沒有這樣看月亮了,無論什么時候看,她都這么好看。”

  “師父…..”

  陸良生剛開口,就被蛤蟆道人揮蹼打斷,笑起來:

  “.…..為師記得,第一次看月亮的時候,還很小,一晃眼,上百年就過去了,恩怨情仇,殺來殺去,也或醉心修行,不食人間煙火,其實呀,都離不開智慧。

  不是你捧在書本上的智慧,而是如何活著,良生,你要記住,最后活下來的,才是最有智慧的人,為師說不來你那學業恩師的大道理,但比他活得久,肯定是最有用的,世間險惡,你還需要比別人更成熟、更要有‘活著’的智慧。”

  看著站在月下負手的側影,陸良生拱了拱手。

  “師父說的,良生知道。”

  書生深吸了口氣,清輝照在他臉上,有著微笑。

  “.…..其實,剛才也跟紅憐說過,張廉誠之事,也是因為見不得老人下跪,師父說的要活著的智慧,良生也明白。”

  低下頭,看去正望來的蛤蟆道人。

  “師父有過被人感激的感受嗎?我記得三年前,太公夜里來我家里,說了一番感激的話,當著我爹娘面,就要跪下來……那天起,我就覺得只行大善,而不行小善,那還不如不行善事。”

  他望去夜空,紅憐的身形優美,兩手灑開的長袖正緩緩轉動著,整個肢體都在旋轉。

  柔和的月色下,衣裙猶如水面蕩起的漣漪,連續不斷的翻飛擴散,發絲狂舞間,偶爾閃過那一抹嫵媚而精致。

  …….

  周府后院,為了女兒而無法安睡的周瑱,坐了起來,披上一件單衣,點燃了燈燭,安靜的看著妻子。

  偏廂的周蓉,睡的安穩,偶爾夢見漫天飛舞的桃花,嘴角不自覺的抿出一點笑容。

  月色沉寂如水,偶爾蕩起漣漪。

  城池遠方的另一棟宅院,暖黃的燈光里,蘇醒過來的張廉誠虛弱的牽著心愛的女子,兩人一起跪在父母面前。

  張母抽泣將手拉手的兩人扶起,固執的老人唾罵一陣,終究還是勉強點下了頭。

  …….

  “有時我也想自私一些,盡力而為,但往往發現盡力而為這四個字在修道者面前,真的太過艱難,不將敵人當人看,我能做到,可不將需要幫助之人當人看…..心里總有一個坎過不去,腳也挪不開。”

  “這世間本就不太平,天地有時也會不仁,夾雜中間的修道之人再不做點事,真的枉受人間煙火,他們身上穿的、肚中的食物,甚至身體靈魂,不都來自這人世間嗎?”

  陸良生大抵也講不出太深奧的道理來,總的概況起來,就是簡單的一句話。

  “不平之事,遇上了,我要管,官府不能碰之事,遇上了,也要管!!”

  “你太年輕了,別將希望太過寄托在做官上面,黑著呢。”

  蛤蟆道人嘆口氣:“為師說不過你,總要吃了虧,你才會醒悟。”

  說完這句,便是負手轉身朝下方院落走去。

  “師父,不坐一會兒?”陸良生回頭喊他。

  那邊,蛤蟆道人抬起蹼,揮了揮手,“為師要休息了,你好生思量清楚。”

  走過幾步,陡然止住,望去下方黑漆漆的地面,嘴角頓時抽了抽。

  “這么高,老夫怎么上來的?”

  屋頂,陸良生看著最后一舞落下,伸掌拍響時,不知何時,蛤蟆道人過來與他排排坐一起。

  “師父,你不是走了嗎?”

  蛤蟆道人神色認真的看著清月:“為師忽然覺得時辰尚早,再坐會兒,看看月亮。”

  “師父之前所說,良生謹記在心。”

  陸良生見到聶紅憐飄下來,與對方對視著,又朝蛤蟆說了一聲。

  “那師父看,我和紅憐先下去了。”

  坐在房頂的蛤蟆還在那句‘……謹記在心’頷首點頭,陡然聽到后面那句,眼睛猛地一睜,覺得哪里不對勁兒。

  起身回頭,一男一女已降下了院落,有說有笑的進了屋子。

  “等等…..回…..來……”

  蛤蟆道人坐在房頂上,嘴角微微抽搐,呆滯的張大嘴。

  這就不管為師了?老夫他娘的怎么下去啊啊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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